隨侍的宮人見他心情不好,更是鴉雀無聲的跟在他的身後。這樣的靜讓羅迦反而更加想念起那個毫不迴避、總是直視著他,那個會毫無顧忌發出銀鈴般笑聲的少女,可是他們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見麵,她隨著攝政王謝流嵐去了靈州巡查,這幾個月間他們連書信也不曾有過。


    正想著,不妨迎麵又來了一頂軟嬌,宮中慣例絕對不能擋住君王和太子的去路,抬轎的宮人見是羅迦,一驚,就急忙抬著轎子避讓到了一旁。轎子抬得猛了,轎前的水晶串成的珠簾,盪了起來。


    在這樣一個的瞬間,水晶珠簾輕輕的彼此碰撞,幾聲輕響,在珠簾的旋轉之間,他隱約的看見轎裏女子嬌媚的容顏。


    轎裏青衣的美麗少女,隔著簾子對他微笑,但是她隻是安靜而嫻雅的坐在那裏,並沒有說話,矜持有禮的向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和那雙非常清澈的眼睛對視的瞬時,羅迦楞了一下,不知不覺的止住了腳步,隻覺得心裏某個位置輕輕一疼,呼吸也仿佛停滯了片刻。


    察覺到羅迦的恍惚,簾子後的女子小聲說著,聲音也變得溫軟。


    “殿下先請。”


    “你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羅迦難掩喜悅的問著,連自己的呼吸都覺得一下字被哽在了喉嚨裏,隻能貪婪的看著那勾魂攝魄讓自己朝思暮想,變得更加美麗的少女。


    夜熔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微垂下頭,髻上扣著攢珠笄明晃晃的珠珞擋住了她的低垂的明眸。


    他也不急,便站在轎旁,一時間兩人都沒有了言語。


    小別之後,都覺得有千言萬語要傾訴給對方,可是此時此刻反而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倒是一旁抬著轎子的宮人們,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密密的汗水。


    “呆子,有人呢,還不快走。”


    夜熔微微抬起了頭,冰一般清澈卻又春風一樣溫暖的聲音,微弱的響起,神色依舊平靜無波保持著端莊,隻是一雙娥眉下明亮的眼睛,隔著水晶簾子深深凝視著他,帶著一絲輕輕的情。


    羅迦這才平靜下了心神,沈穩的向她微微一頷首,不再多說什麽,邁步而去。


    走出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望去,卻發現她用握著帕子的手也正掀了轎側的簾子看著他,見他望來也不驚慌羞澀,隻是那握著絲帕的手一鬆,美麗的雪色帶著幾乎透明的色澤順著風在空中翻飛,而陽光則射透菲薄那如水晶剔透,鍍上著黃金一般的燦爛的絲帕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看著他接住絲帕,她方才抿唇一笑。


    當晚在菱陽殿中,因為是太後設宴,各府的閨秀都不敢穿得太過素淨,於是滿眼的奼紫嫣紅,可是他看見的隻有那一抹雪青身影。


    而就在他凝視著她的瞬間,那正同旁人含笑輕語的人一雙仿佛皎潔如月的眼正好看向他,於是她的表情在這一刻的嬌羞,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清晰。


    接觸到羅迦溫潤眼神的瞬間,夜熔抿唇,輕笑,不是虛應的禮節,隻是一種情意的傳遞。


    眼波漫溢的是隻有他才能讀懂的情意,輕輕用手掌按上心口,羅迦隻覺得其下的跳動,竟是為那眼神裏的脈脈情意而悸動,而隨著那樣的眼神婉轉輕移,他聽到了自己胸膛中注入了什麽的聲音,於是他的萬般心事在她的眼中再無處遁形。


    午夜時分,他在東宮之內輾轉難眠。


    紫玉爐中焚著佛手柑,濃鬱的暗香散入衣袖發間,攙雜了在菱陽殿中染上的各色薰香,那混合的味道,讓的頭他隱隱的一抽一抽的痛著。


    陡然,窗前傳來咯的一聲,他轉過身望去,就見夜熔正斜坐在窗欞上。


    黑色髮髻上的攢珠笄,瓔珞垂落在裹著淡青色的罩衫的肩膀,窗畔正擺著一瓶子寒梅開得如火如荼,映得她嫣紅臉頰上的笑容也如雲霞一般絢麗動人。


    深深的看著她,羅迦漂亮的嘴角向上彎起,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還笑,還不過來扶我一下。”


    聽著她的嬌嗔,他唇角含著笑意走道了窗邊,伸出了手臂。


    她一手輕置在他的臂上,一手握住他的手,方才輕盈一躍,跳到了室內。


    等站穩了腳,她便要收回手,他卻反手一帶,把她扯進了懷中。


    “你怎麽來了?這麽晚了怎麽進來的?”


    她柔順的依在他的懷中,享受著被他溫柔的氣息。


    燈色晦暗,他已經長的越發的高挺,她隻能看到他胸前上金線繡出的五爪金龍,那龍鱗每一片都是熠熠生輝,宛如鮮活。


    “爬牆啊,不過摔了下來,手好痛哦。”


    稍稍離開他的懷抱,伸出攏在袖裏的雙手,那白玉上的手上清晰可見幾處擦傷,還有著尚未幹涸的血跡。


    急忙把她放置在湘妃榻上,匆匆的從匣子裏麵找出了金創藥,一邊小心的為她敷上,一邊形狀優美的嘴唇還是忍不住微微向上挑起。


    “笨蛋。”


    “還罵我,我為了見你可真是辛苦死了。”


    斜依在鋪著厚褥的榻上,看著忙碌的樣子,她的心裏竟有了一種充實的感覺。


    這三個月以來他們兩地相思,她的心總是空落落的,直到現在才被添得滿滿。


    擦完了藥,凝視著坐在眼前的她,羅迦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抱了個滿懷。


    她的身上還是那種甜膩膩的香味,羅迦深深的呼吸,用力的抱住她纖細的身體。


    “不要沒事就說死啊死的,多不吉利。”


    “說話的口吻越來越像我爹爹了。”


    依著他,小聲的說著,手輕輕的撫摩著他的頭髮、他的肩膀,輕輕的撫摸著少年那毫不隱藏的濃濃的深情。


    許久,才從他的懷裏掙出身子,水蔥似的指點了點他的額頭,略帶酸氣的開口:


    “太後想讓你娶她的甥女,不過我到是覺得傅大人的千金和你很般配。整晚,你就和她最談得來,不過你的眼光不錯,她是傅大人唯一的女兒,品貌端正,絕對夠資格做未來的黎國皇後呢!”


    “她是太傅的女兒,我不能冷落她,而且她確實是個很美好的姑娘呢。”認真的訂了她片刻,她表情中那氣鼓鼓的神色,讓他忽然愉悅的笑了出來,柔和的眼神在氤氳著的燭光中蕩漾著:“不過,我並不喜歡她。”


    “她也不會喜歡你的。”用手捧住他的臉,定定的看著他,有些狡黠地轉了轉漆黑的眼珠,覆蓋住瞳孔的睫毛微微抖動著:“今天是我的生辰,所以很想見你。”


    “我自然是記得的,隻怕你自己不記得來找我。”


    “我怎會不來,你可是我這輩子賴定了的人啊,你想擺脫我,恐怕不可能了。”


    重新倚在湘妃榻上,夜熔修長的指頭拈起幾上白玉盤中的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也不吃,隻是有趣似的看著。


    正說著,服侍的宮人揭了簾子進來,抬頭見屋子裏多了一個女子,暗自一驚卻依舊捧著檀木漆盤上前,恭謹的說道:“殿下,這是您吩咐備下的茯苓雞湯麵。”


    “放下吧!”


    羅迦輕輕的說著,語調極其柔軟,伴隨著清冷深幽的眼神,卻讓宮人不自覺的縮起身子,識趣放下托盤退了出去。


    羅迦親自在棉套裏的砂鍋中,舀出一碗麵,盛在細瓷描金花碗裏。


    “你早知道我要來?就那麽確定?”


    羅迦但笑不語,親自用銀筷夾到她的嘴邊。


    夜熔吃了一口,便蹙著眉道:“藥味兒有些大了,我不要了。”


    “天氣已寒,你又吹了風,多吃些,對身子好。”


    看著她皺著秀氣的眉,勉強下咽的孩子氣十足的樣子,他的眼裏不自覺的滿溢著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寵溺:


    “吃了這長壽麵,就要長壽百歲啊。”


    “那你要陪著我啊。”她一邊吃,一邊鼓著腮,含糊不清的說著。


    “就怕你嫌我煩呢!”


    “那我們一起吃。”


    他從來都拗不過她,便一起吃了幾口,最後又半是哄半是勸著的,餵她喝了幾口雞湯。


    她本極為討厭茯苓的味道,捏著鼻子匆匆喝了幾口,就抿緊了唇,死活不再張口。


    看著她抿緊的嘴角還沾了湯汁,羅迦又好氣,又好笑,無奈的自袖中拿出絲帕替她擦著殘汁。


    “這是我的帕子。”


    她粲然一笑,一把搶過那個絲帕,拿在手中展開。


    那是一方雪白色的絲帕,上麵沒有任何的紋繡。


    罩衫袖寬而長,她十指尖尖,上麵塗著淡色的蔻丹,在青絲的袖口裏若隱若現,素色的絲帕疊在指上,更加襯托得她肌膚如雪。


    他心中一盪,伸手把那絲帕一點一點的抽回掌中,話就已經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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