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木子因此刻、是假扮商隊的老板,膽小一點也屬正常,不會引起他人多大的懷疑,隨之他就反應過來,問道:


    “大小姐還有什麽吩咐?”


    “你轉過身來,讓我再看一看……”


    大帳的女主人,突然指派、鴻運商隊的大當家回過頭來。


    原來,莫丹丹無意看見、這個自稱大當家的中年男子,在取賞金時,手背的虎口旁,有一個明顯的紅色印記,這個記號似乎有些眼熟,又好像不那麽太像。


    她記得,小時候在姑射山,曾見一個受傷的小男孩在吃粥時,手背上也曾出現、一塊類似的紅印記,怎麽這個商人、也有同樣的印記?


    而且,一般人用手拿取賞金,不是擺放在袖口,而是揣入懷中,此人舉止不同於常人,顯然是對金銀財物、不甚重視。


    這與商人貪財重利的形象,頗有不合,即便是小康人家,也當是仔細珍藏、貼身放置,畢竟十兩金子、那已是價值不菲。


    莫丹丹自小大富大貴,自家奴仆婢傭得到賞賜的情景,自然是見得多了、印象深刻,此時不免對比,心底懷疑起來。


    木子因不得不轉過身來,亦不敢低頭,又怕被看出破綻,隻能稍微平視故作鎮靜,卻不敢和莫丹丹眼睛對望。


    莫丹丹這才看清,此人年紀四十來歲,須眉濃重麵相良善,膚色暗淡黃白不清,與昔日姑射山的小男孩,沒有半點相似之處,雖有些慌張,卻沒看出什麽異樣。


    稍停片刻,公主隨即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敝人姓曹,小名無元……”


    木子因倉促之間,還真沒料到莫丹丹、會問起自己的名姓,當然,他不可能據實以告。


    急切之間,子因拿不定主意,是用百家姓上、哪一個姓氏更好,就勢把剛才來報訊的文天教屬下、辛位壇曹壇主的大姓轉借過來,再報一個虛名,用以敷衍眼前的意外變故,隻是由於他有意識克製了嗓音,發聲自然不是十分準確。


    隻見莫丹丹點點頭,似乎聽清了不再疑慮,轉身後揮揮手,輕聲丟下一句:“去吧!沒你的什麽事了……”


    木子因連連躬身點頭,不敢多言,快步出了大帳篷,又向外麵幾名護衛的、契丹武士點頭哈腰,獨自牽過馬匹,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營地,木子因急忙喚來文天教的眾兄弟,說道:


    “我還是懷疑,我們是不是弄錯了,那個可老公主、好像真是假的,我怎麽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其實,木子因明明認識,所謂假的可老公主,但他怕被眾人誤解,不願說出事實真相,免得牽扯出恩師的淵源出處,所以,就佯稱好像見過。


    沒等微生公子發表高見,風無影就快人快語說:“我早就說過,可老公主去年就被人砍死了,我在達裏諾爾湖、是親眼見到的……”


    “說不定這是契丹人和大食人,合夥玩耍的一出迷殲計,用來誘捕各路英雄好漢,也未可知。”


    “敵變我變,咱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木天師莫不是有了、更好的想法……”微生絕藍似乎看出、木子因的意圖。


    “各位說的雖有道理,真真假假我也懷疑,但我想還是作兩手準備,嗯……就趁今晚,風花雪月四位,立即往西查看追趕,春夏秋冬四位,向東反向再試探查查。


    為防止敵人狡兔三窟,釋放狼煙疑兵,故意迷惑我等兄弟,不管結局如何,大夥在伊州匯合整齊,不能讓狗皇帝奸計得逞,幾位兄長覺得怎麽樣?”


    木子因雖然是詢問大家,實質與發令無甚差別。


    “此計可謂敵變我變、萬無一失,就算這夥人再怎麽詭異狡詐,也逃不出木天師的掌心,我看行!”


    風無影第一個讚同,餘人也個個點頭,沒說二話,當夜,兩班人馬在星光下悄然離開。


    天亮時,可老公主吩咐侍衛和使團,不要離商隊太遠,說不定有什麽需要,還能找個方便,心底下卻是一直懷疑:


    難道他真是木頭哥哥,他真的姓草麽,草……木……草木,對了!他就是木頭哥哥!有這麽多天狼武士在這裏,他一定是怕別人知道身份,其實就是在暗示我他姓木,而且他的手背、還有一個紅色胎記,他會是來救我的麽……


    原來,昨晚木子因領取賞金時,意外被莫丹丹發現手背印記,所以才追問、他叫什麽名字,盡管與想象的天差地遠,且音容笑貌、年齡秉性,也不盡相同。


    但她少年時的癡心、眷戀卻依舊還在,莫丹丹想起小時候,她和易心緣結伴,輪流喂食紅棗粥時的一幕幕。


    “哎,你手上這圓圓的紅印跡是什麽?”


    說著易心緣伸手,就要摸一摸,這奇怪的肉東西。


    “不能碰!我娘說這是護身符,關鍵時能保命……”子因說著,將手縮進被子裏。


    “哼!有什麽稀罕,還護身符呢,我們不救你,你恐怕早就給野狼拖走了!還保命呢……”易心緣撇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知道,這是胎記,我哥哥也有……可是……”


    莫丹丹說著,忽然放下粥碗,傷心的淚水,眼看要流出來,原來她的親哥哥,早先在亂軍中、被殺身亡。


    小少爺木子因不知道怎麽回事,一見小姑娘要哭,忙伸出手說道:


    “算了,是我不對,不就是一小塊紅肉肉嗎,摸吧!沒準以後也能保你們的命……”


    兩個小丫頭大喜,先後伸出小手嬉笑喊道:“長命百歲嘍!我也有護身符了……”


    “我也有護身符了!”


    莫丹丹在回憶中重複念叨,嘴角漾起淺淺的微笑,隨即突然驚醒、容顏急轉,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憂悒說道:


    “不會是他,哪裏有那麽巧……”


    想到自從出了皇宮,尤其是過了黃河,已經遇見兩三次突襲和截殺;想到為了父母安享晚年,自己原本就不報多少希望活下去;想到中原的武林各派、不惜一切手段,全力在達裏諾爾湖、追殺可老公主,自己重走這條道,無疑是自尋死路!


    再想到一生所愛的那個人,其實永遠都沒有可能,自己一路向西、理當別無所求,無非是為了遠離他、更想就此忘了他。即便真的有護身符,這十麵埋伏的重重殺機,活下去依舊渺茫……


    隻是,丹丹郡主的內心,還有一絲情意、一點牽掛、一些傷痛放不下,在帳篷裏頻頻拭淚,左右尋思、寫下四行詩句,得便有朝一日,寄給心中的他,希望他知道、有一個人,在遠方日夜思念他,希望他明白、有一個人,即使她告別紅塵了,也永遠會記得他。


    臨近伊州時,遇見大食教派來的接親使團,那是由伊斯蘭姆的黑衣使者,和喀喇汗王的親信侍衛、以及儀仗等眾多人員,組成的盛大迎婚隊伍。


    大食教的使者是撒魁和拉羹,兩人騎在馬上,同大遼國的政事令並行,撒魁滿懷豪情地告訴護婚使團的首席欽差官耶律壽遠:


    “政事令大人,我們戰無不勝的伊斯蘭姆聖鬥士,剛剛拿下了西州城,三位無所不能的聰明美麗的聖潔偉大的女神,正率領數萬木絲鄰兄弟姐妹,飛馳在掃平西域所有異教徒的道路上,勝利就在眼前,安拉的福音、隨時都會降臨在每一個生命棲息的空間!”


    “厲害啊!果然是安拉保佑,馬到成功!”


    耶律壽遠為大食教的聖戰意誌感到震驚,卻又暗自為大遼國的國運、前途感到憂慮。


    “聖戰不會超過十天,喀喇汗的王汗,就會抵達高昌國的都城,屆時二王子冊割,便會和公主完婚,由高貴智慧的女神見證婚禮,從此宣告木絲鄰的太陽,升起在中國的大地上。”


    “啊!恭喜恭喜……有法力無邊的女神禦駕親征,指揮數萬聖鬥士替天行道,伊斯蘭姆統一天下,指日可待。”


    耶律壽遠忙不迭地、祝福大食教的兩名黑衣使者,使者趾高氣揚,露出得意的笑容。


    這時,文天教眾人才確信,這支小隊就是大遼國的護婚使團,而木子因所遇見的人,就是遼國皇帝禦賜的可老公主。


    當夜,使團留宿伊州,因為與喀喇汗部的大食教人馬匯合了,所以雙方主官決定,護婚使團用不著、繼續隱瞞真實身份,將名正言順大張旗鼓、前往並入駐西州王城。


    期間,木子因的商隊,再次得到契丹武士邀請,尤為奇詭的是,子夜時分來了兩人,還是上一次那兩位契丹武士,並直接說是可老公主、請大當家的再帶些筆墨去。


    這兩名契丹武士還明白相告,不久之後公主將在西州、與喀喇汗的公駝王冊割完婚,那時恐怕就很難買到、這麽好的筆墨文具了。


    這時,除了郎之白等人尚未歸隊,餘人全部到齊,木子因窺得間隙,留下話給微生公子,餘人多數表示反對,覺得木天師這麽晚、去可老公主的住處,凶多吉少,應該換一個人。


    木子因反而認為,如果換一個人,不僅‘可老公主’起疑心,契丹的武士也會懷疑,那將是極其危險。眾人最後決定,讓微生公子同木天師一道去,算是以備萬一、應付意外。


    孰料,兩人剛出大門,微生絕藍就被契丹武士阻止了,由客客氣氣、一下變得冷冷冰冰,言明此行不需陪同,公主隻要求、大當家一人覲見,所得金銀財物等賞賜,自有宮人、武官護送到家。


    木子因隻得點頭,示意微生公子留下,獨自隨契丹武士、前往‘可老公主’下榻的臨時府邸。


    一路上,木子因也想不明白,深更半夜、可老公主不睡覺,要什麽勞什子筆墨,想到‘可老公主’就是莫丹丹假扮,自己所率的文天教兄弟,究竟該將她劫持到何處才好,他心裏一直拿不定主意。


    此刻,木子因更加堅定,這出重頭戲不能演砸、更不能穿幫,要是讓莫丹丹、看出是我木子因,那舊日情誼真是糾結一生了。所謂劫持也會功敗垂成,漢遼國鬥冤冤相報,正義邪惡是非恩怨,恐怕永遠也說不清、道不明了。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果真是裏三層外三層,大食和契丹的侍衛武士林立,木子因過了六道嚴密的警戒門坎,才來到‘可老公主’寢室外的特色大殿,裏麵的男女諸般隨侍人物,與在曠野的大帳篷內、所見相差不多。


    不過,這一次沒有專人搜身,看來一定是‘可老公主’下的命令,木子因經請示後拿出筆墨,恭敬交給隨侍宮女,就見公主對四名狼女俠一揮手,黑衣狼女俠無聲退下。


    木子因目送狼女俠離開、疑雲重生,他猜想、難道這異國公主、會有什麽古怪秘密,非要跟我說不成。


    糊裏糊塗之中,耳邊就聽‘可老公主’說道:“草大當家的,請坐!深更半夜有勞大駕了,優兒,給客人上茶!”


    木子因陡見公主如此客氣,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麽藥,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隻得連稱:“不敢不敢!”


    又緊張說道:“多謝!多謝公主賞賜……”


    “草大當家的是哪裏人?”公主問道。


    木子因這回有了心理準備,心道我可不能說是晉州人氏,那裏離姑射山太近,容易令熟人產生聯想,因此不慌不忙說道:


    “小可祖上四代,世居開封府,乃京城人氏,這次販運的大宗貨物,全都是從京城的大牌名店,以及外阜老字號采購的。”


    木子因本以為,公主是要查詢、他的貨源來曆是否正宗,隻好硬著頭皮誇誇其談、胡編亂造。


    要知道,這些日用貿易貨物,全是微生公子安排的,木子因根本未加過問,甚至有的物品名稱,他都不清楚,木子因的答複,是早已說定好的。


    誰知,‘可老公主’竟避重就輕說:“嗯!開封府我知道,我曾去過那裏,那裏有一座獨居寺,不知當家的去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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