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著來到廚房,到處是瓦礫碎屑,木子因沒有進去,想起玲瓏說過暫住一晚,自己得準備一下食宿。


    於是他將玲瓏安排在、淩丫頭的舊時住處少待,自己隻身去了庫房、賬房和其他地方,前後仔細搜羅也隻找到半兩紋銀。


    子因估算即便是去街鎮上,這點小錢也買不了什麽東西,苦笑愁望著一溜廂房、和廚房的殘妝發呆。


    忽然,木子因記起、在淩丫頭的抽屜裏,自己曾看見有二兩黃金,時隔多年,不知金子還在不在。


    於是,子因又轉身走進了淩丫頭的臥室,瞥見玲瓏正在四下查看,並順帶清理屋子和床凳等各處的塵垢。


    子因來不及勸說她,匆忙來到窗前的桌台邊,隨手抽開右側的抽屜,他不由臉色微變,此前尚且還在的、數十隻小小的白色紙鶴,而今無影無蹤,那是什麽緣故?


    木子因苦想卻不得而知,若說是盜賊來過,實在難以自圓其說。


    子因茫無頭緒緩緩坐下來,合上抽屜想了一會兒,又打開左邊的抽屜,果然二兩黃金還在錦帕之上。


    木子因撿起金錠,塞入懷中、正要離開,驀然,他發現窗台上的四隻紙鶴,已經整整齊齊擺放在桌台上了,和筆筒硯台一起,在桌邊前一字排開。


    子因大惑不解,伸手將最大的一隻紅紙鶴拿起,他清楚記得,上次自己是親手、將這四隻紙鶴放在窗台上的,怎麽會落到桌麵上呢?


    難道是滲漏的微風吹下來的,也不對呀,因為這四隻紙鶴是整齊排放的,風兒也不會靈巧到這般地步啊!


    一定是有人來過此間,那會是誰呢?


    木子因滿臉疑雲、苦苦思索,這期間,極水和薛辭、薛賦兄弟倆來過,難道是水兒整理過,有可能!木子因心想多半不是竊賊,因為二兩黃金還在,何況,竊賊也沒心思、擺弄紙鶴這玩意兒。


    嗯!莫非水兒上次來此找我和天妹,見窗戶關閉不嚴、怕被雨水沾濕,所以將紙鶴擺放在桌麵上,這倒有可能。木子因點頭稱是,信手將紙鶴拿近眼前轉悠尋望。


    忽然,子因發覺、好像哪裏不對勁,這紅色紙鶴自己是反折過的,表麵應該是白色,雖然時隔多年已經泛色,但還是能夠識別的。


    如今紙麵又成了淺紅色,而且透過紙鶴,似乎還有淡淡的墨色痕跡,木子因大奇,小心翼翼拆開,雙手展開平鋪在桌台上,並隨著坐下身仔細閱覽,原來是一首小楷寫就的無題七律:


    何必相思分淡濃,怎生相係到緣終。


    柔懷織就琉璃淚,傲骨凝成碧水楓。


    陌路惘然千紙鶴,曉窗依就一蒼穹。


    才情惜我如雲薄,霏雨重來七月風。


    字體工整清新、筆跡賢淑沉穩,顯然時隔不遠、且出自女子之手,子因揣摩以自己和玲瓏的關係,此詩斷不是水兒手書,況且照詩意推斷應該是纓子、欣姐、芩兒、淩丫頭她們其中一個。


    這說明四人當中,肯定有一人活著,而且不久之前還來過,聯想抽屜裏數十隻小紙鶴、突然不翼而飛,這些都應該與此有關,但那到底又會是誰呢?


    這一幕早被玲瓏看在眼裏,來到近前、見子因依然遲遲不語,有意問道:


    “木頭,是不是想起夢中人啦,怎麽一下子呆若木雞了!”


    子因聞言“啊”地一聲,驚叫著轉身站起,他全神貫注此間,全沒想到玲瓏走了過來,很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道:


    “天妹,這應該是我幼時的玩伴所留,看來她還沒死、也值得慶幸!多半因懷念兒時歡娛,而來此尋訪故人是否健在,照詩中所說,她離開此間,還不到一個月。”


    “是你青梅竹馬的……朋友麽?”


    玲瓏見詩中流露的情懷,顯然不是一般的關係,猜測是舊日戀人回歸,但心底裏卻不願就此放棄,因此還是從口中編出‘朋友’一詞以示詢問。


    “天妹,你不要疑慮,她到底是誰,我還不能確認,果真活著大家相見,也隻是有情有義的兄妹朋友,何況我曆盡千辛萬苦,才與你走到一起,誰也沒有能力、將我的信念打斷砸碎。”


    “你又不是前朝的那些、始亂終棄的虛偽文士,我何來疑慮!你道我的心眼,隻有針尖那麽大麽,好歹我也曾是一國公主,稀奇古怪終究也見識過不少。”


    玲瓏淡淡一笑,三言兩語雖說是點到為止,心裏卻遠沒有說得那麽輕巧踏實。


    “看看!公主就是公主,這等胸懷換做我木子因,也未必做得到啊!”


    “木頭哥哥,你不必因此誇我、讚我,淨撿好的說,沒有你盡心盡力的相救,我如何能站在這裏和你說話。就算你當真離我而去,我依然是感激多於憂傷,無論你怎麽做,我永遠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玲瓏一邊隨意走動,一邊接著說道:


    “因為我這一生、已裝滿了對你的憐愛,它附著在我的內衷,是那麽地堅韌牢固,我沒有辦法將它剝離、傾倒、洗淨,更不可能重新填充另外的思戀。一個人完美真實的情感隻有一次,任何人也偽裝不了,那些另覓新歡的男女,不過是醉生夢死、遊戲紅塵而已,除非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喜歡過一個人。”


    女人的心是細膩的、也是敏感的,自古就是沒什麽不同。


    天孫玲瓏踱步回到床前,望著木子因麵容,眸光中滿是濃濃情意,似乎要將他刻畫在心裏,好像他很快就會消失,而不再屬於她自己。


    少頃,天孫玲瓏微一側首,拾起桌麵上寫有情詩的紙張輕輕擺弄,又將寫滿詩句的褪色紅紙,還原成掌心的一隻紙鶴。


    稍後抬起臂膀,指間微微錯動,甫一鬆開手指,隻見紙鶴竟然盤旋著、徐徐落在桌麵之上。


    玲瓏審視著紙鶴由動至靜,神情怏怏而後喃喃說道:“該飛的總是會飛走的,即便是隻紙鶴也一樣……”


    “天妹,你先坐下聽我說……”


    見天孫玲瓏滿是憂鬱,木子因極度不安,忙起身讓開座位,立於床邊加以說明,並將天孫玲瓏扶坐在木凳上,繼續向她說道:


    “這幼時的玩伴我確實想念,但那總歸是孩童般的喜歡好玩而已,與我眷戀於你不可同日而語,這些都是事實,即使我自己也改變不了。什麽原因一時也說不清楚,或許是你容貌心性皎如梨花,或者是你曲折離奇的身世命運,亦或是你的聲音、眼神、表情,甚至其他點點滴滴為我所迷醉,這一切與我在梨花穀的感悟、還有自身親曆,有著極大的幹係。”


    “木頭哥哥,你不用多加解釋了,我相信你純樸誠摯的本心!”玲瓏見木子因從頭回想頗為動情。


    “總之,我說過、你是我墮落的開始,去年若是在京都沒遇見你,我原本打算回姑射山老宅,重新修葺和康康一起生活,閑居一生不問世事,甚至獨自在梨花穀修身養性,終老不出世也不是不可能。但自從認識你,我就再也超脫不了,天妹!我如今已沒有回頭路了,也沒有別的緣份歸宿,請你一定讓我墮落到底。”


    木子因從頭至尾一番通透釋疑,說得情意綿綿、感人肺腑,中途竟不自覺地執住玲瓏的左手,至性流露毫不掩飾,臨了語氣更是近乎、七分乞求三分無賴。


    玲瓏聽完雖說大為感動,卻也是又好氣又好笑,憐惜之餘不免還是奚落他一頓:


    “好呀!原來你是在怪我讓你墮落的啊!聽你口氣,儼然是指紅顏禍水亡君之道,我玲瓏已然與妺喜、妲己、褒姒並列四大王水,嘻嘻……真想不到我天孫玲瓏原來命比天高、心如王水!


    你堂堂一個文天教的木天師,羅列這麽一個稀世罪名,安插在我一個柔弱女子身上,你確是一個存心不良的腐儒!壞……壞到家了,即便我做不了閻王爺,也會想方設法、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你墮落到底,永世不得翻身!”


    伴隨著說話之間,玲瓏已伸出食指,晃動著麵帶嘲諷指著木子因,趁其不備一下戳到他的心窩處,她再也忍不住笑起來。


    “多謝公主成全!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將來木某在地獄呆久了、升天成佛後,你的大恩大德、我木家子孫萬代、銘記在心……”


    “嘻嘻……就你這儒不儒道不道、文不成武不就的無賴之人,也能成佛?就算你一不小心成了一個‘墮落’的佛,佛何曾有子孫世代?”


    “你都已經答應了還問我,我不是說多謝公主成全麽,你若是不成全,我何來世世代代……”


    “我不理你了,你真是一根不中用的爛木頭……”天孫玲瓏嗔怪站起,羞得滿臉通紅。


    “我哪裏不中用了,你幾時試過……莫非讓我先喚來親生兒子,到此間作證不成?”


    木子因的眼神壞壞的,嘴角閃過一絲瞬間即逝的、狡詐而又詭異的笑容,也不知是得意還是揶揄,唇齒間的嘲逗戲弄若隱若現,語言越發無節製,索性將無聊調侃進行到底。


    “什麽?原來……你還有……你兒子……現在在哪裏?”


    玲瓏急切間東張西望,關切之餘根本沒去多想和審視,沒能從木子因的麵部神情中、讀出虛假做作。


    陡然間臉色蒼白目光淒楚,無力地搖搖頭腿一軟,竟不自覺地跌坐下來了,問話的聲音都變了味。


    當玲瓏聞言‘喚來兒子作證’時,渾身顫栗不停,喑自驚道:這首詩果然是他妻子、尋找於此留下的字據,我居然還蒙在鼓裏,幻想以後能留在姑射山終老,以為從此可以撇開、留求故國的悲傷。


    而今他兒子要來相見,自然是夫妻情份尚在,這裏又哪還有她的插足之地,文華苑天輝園等文天教故地,俱已與她天孫玲瓏再不相幹,一時覺得天下之大,自己竟無所歸去。


    “我兒子在哪裏?那要問你啊?公主夫人!你不點頭同意,他們誰也不敢來此胡鬧。”


    假戲真唱向來是子因的專長,今見公主把自己的玩笑話當真,顯然深陷其中係當局者迷,忙不迭拉住玲瓏的雙手,加以提醒並再三解釋。


    “一直以為你是個文雅之士,誰知一到家,就變得不正經了,風言風語把我嚇得、癱軟都起不來了,我的心都不知道在哪裏、魂也不在身上了。


    想不到你的真麵目……哎!原來是個大大的壞蛋!這回非得重重懲罰你一頓不可,去!快給本‘公主’操辦‘晚宴’……”


    天孫玲瓏假裝生氣站起來,說話間出其不意伸手,指點木子因的胸口紫宮穴。


    她尚不知道,木子因的乘雲功有閉穴之能,本是有意想‘折磨’消遣他一頓,來補償自己剛才的擔驚受怕、驚魂不定。


    子因驟見玲瓏指尖襲來,兩人離得太近避讓根本來不及,意念閃動內功化開、兩腳用力吸住地麵,上身急速隨玲瓏指尖同步後仰,玲瓏斷沒料到、木子因有此怪異一術。


    其實,那是乘雲氣功後九重練成之後,木子因前後熔爐、隨意混用擺弄一下,雖屬雕蟲小技,卻也是神來之筆。


    玲瓏眼看收身不住即將前傾,當真倒伏在木頭哥哥胸口,至多被他一時取笑。雖說沒什麽大關係,但若是換做別人,那醜態可就出大了。


    慌忙之下,玲瓏急出左手拍擊案台邊角,欲借助反彈之力收身停住。子因見其變招,倏忽伸出兩手臂,提前一把抱住玲瓏臂膀,消去她反抗抵製的意圖。


    兩人幾乎等同貼身肉搏,且都想勝出看對方笑話,而天孫玲瓏幽雅清淡的體香,陡然激發木子因的放浪之心。


    傾斜之間,子因猛一轉身,同時輕輕吻其臉頰一觸即開,悠然將玲瓏置放在床鋪之上,傾斜、翻轉、俯仰、慢放,一連串動作看似簡單,用的卻是乘雲氣功的博大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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