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衛氏連夜逃至齊魯隱名埋姓,十年無險開始心石落地,不久投靠當地一姓仇的有名大戶,遠高自稱落魄秀才,願為理賬或是管家、抑或其他雜役無有不可,因衛遠高容貌清秀兼通文墨,遂被仇員外招贅。


    衛氏而立之年始得一妻,婚慶之日仇老爺大宴賓客,怎奈遠高命途多桀,席間再遇宿仇崆峒派摘星子、驚天子二人,遠高心魂俱裂,誰知二人毫不知情,神不守舍前後不曾動手,酒足飯飽匆忙離去。


    衛遠高次日向仇員外請辭,詳陳情由欲攜小姐遠走高飛,仇老爺聞知因果搖頭歎息,無奈之下給足其銀兩,並為女兒女婿備上車馬北逃。


    小兩口快馬加鞭逃到泰山腳下,買下田地百畝、雇了三個農人耕種,後來有了起色,另外又請兩名夥計一個管家經營一間茶莊。


    也算蒼天眷顧,衛遠高年僅五十中年得子,生活也漸漸安頓,平時悅妻教子、或是詩酒人生,倒也落得逍遙,山水田園煙雨垂釣三十年,風平浪靜兒女雙全,衛老兒滿以為、可頤養天年含飴弄孫。


    誰知中原戰亂,使得草莽英豪風起雲湧,各藩鎮留守爭相問鼎天下,而江湖人物也借機重整武林,名利場中各自謀劃,如何門派唯一刀劍無雙,為了流芳百世、竟令許多高人短命;為了光宗耀祖、更使無數誌士蒙羞。


    四十年前武林一諾誰將兌現,誰能代表天下武林,誰就能演繹武林一諾,四海豪傑會師到泰山,一致決定在封禪台開擂,定奪武林羿首共驅夷狄。


    各種各樣的武林腳色一起蜂擁泰山,由於此次射天狼盛事,夾雜武林一諾的傳說,因而名門正派也有不少被邀請,當然也是東道主泰山派的麵子大。


    所以天山派、華山派、峨嵋的、崆峒的、青城山、雲台山、草頭幫、五湖幫、魚龍幫、文天教、白蓮教、飛刀門、神武通以及終南山的等等,還有許多衣著奇特、叫不出幫派名字的人物比比皆是。


    曲終人散,三教九流所帶飲食告罄,一幹江湖人物下山後奔走甚遠,早已是饑腸轆轆,東找西尋竟偶發現泰山腳下,東北麵還有一處大莊園,恰如世外桃源,瓜果琳琅誘人口腹。


    這般天南地北的漢子到處流竄,原本也不算是什麽正人君子,自不會按什麽江湖規矩,更有不少人靠黑道起家,銀兩不備、狂吃霸王大餐,是以三山五嶽的弟子、根本不屑同行,縱然有七門九派之流的,也是個別人另有原因。


    吵鬧喧嘩引得衛遠高父子論理,遠高因年屆八十歲,自認仇家也死的差不多了,十多年前被至柔救過一次,至今未被發現根底,自然於真容也就不加修飾,因其相貌變化不甚大,最終還是被個別江湖老手認出。


    “衛老兒別不識好歹,你以為隱名瞞姓、東躲西藏就能逃得了,縱然你死了變成白灰,我也能一眼看出,你害我師父死不瞑目,我峨嵋掌門早已下令,我們師兄弟多人正四處查訪,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說話的是峨嵋派化緣大師的關門弟子戚方岩,雖已年近古稀卻是仇恨不減,化緣大師和衛遠高驗證武功時,戚方岩才十二三歲,當初一番生死拚搏情狀,迄今仍舊記憶猶新。


    “你竟堂而皇之敢跟我師父理論,別說吃你三餐五餐,即便殺了你,老子也理直氣壯。你以為你還是當年的那個天下無敵麽?阿呸,你這個廢物、當我不知道,五湖幫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你師父當時應該殺了你才是,哼!他就算廢了你個老家夥,也都不配做你的師父!”


    此人是戚方岩的弟子顧長安,人稱長安道人,今年四十剛出頭,長得虎背熊腰,怎麽看也不像一個道士,手心裏不停地掂量著碎銀,似乎就是有、也不給你怎麽樣,顯然是師父戚方岩、剛才的豪言壯語給了他膽量。


    “這老家夥還沒死,我師叔都死了快五十年了,這老不死的還欠著我天山派的債……聽掌門師兄說,這衛老兒是昆侖派的棄徒,這回就算殺了你,也不用擔心昆侖派找麻煩,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


    說話的是一六十多歲的高大老者,天山派雪海風的弟子、何無劍的師弟沙天嘯,後麵緊跟兩個三、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一個是弟子吳力圖,一個是師侄辛皋。


    尉子虛當年在高昌國謀圖國師時,因背著師父私下行動,藍心白極為生氣,所以殞命時、天山派並不知道,半年後才傳出實情,大師以為咎由自取,對弟子更是嚴加管教,是以並未追究。


    “哈哈哈……想不到昆侖派、也有東躲西藏的日子?”


    “原來是昆侖派!當年的‘冰朋雪友’,我一直不大相信這是真的,哇!老爺子居然混出了天下無敵,嘖嘖!看不出,哎!這名門正派的武功……嘿嘿!未必盡然,盛名之下其實……”


    此君年紀輕輕、儀表不俗,說話故意搖頭晃腦,既像稱讚又像懷疑,又似乎另有所指,看不出是好心還是惡意,這教衛氏一門緊張兮兮。


    此人乃終南老道、徐元的劣徒蘭風宓,武功雖高卻生得風流英俊,私出山門不歸,自號‘花間宓蘭’,因行為放蕩、更兼通透男女之事,遂色驚於秦樓楚館、名播於深閨幽闈。


    無論是小家碧玉、還是豪門貴婦,為其始亂終棄者、數不勝數,卻無一人怨懟,堪稱紅塵情事奇跡,一時間,‘宓蘭小生’風靡大江南北、市井街坊。


    蘭風宓於男女之事執著於‘三不’,即肌膚相侵不強求、雲雨既罷不回頭、江湖情絕不挽留。


    盡管蘭風宓為色所迷,卻不為情所羈,放浪四海、醉醒花間,到處留情,是其一貫本性,但還是有不少、不諳人世性情的名媛淑女,渴越倫常夢碎雷池,最終身敗名裂。


    蘭風宓的所作所為,似乎有意無意間、是在報複師父師兄,自打偷閱門書被師父降罪,失去名位後更加放蕩,潛出師門、再不歸山。


    蘭風宓的淫亂之風,很快傳遍天下,軒然大波江湖盡知,尤令正派俠義有識之士不齒,私下譏詬其人本性卑劣,乃倒其名諷曰‘蜜蜂男’,不少武林英雄江湖俠士,抱定為民除害行俠仗義,結果多數人卻反而為其所害。


    待到終南老道察覺、弟子名聲惡俗,放縱肆意性情多不檢點時,徐元曾嚴厲責罰,而蘭風宓卻花言巧語狡辯,男女相悅純屬自願,至於武林傳言強逼、藥迷世間女子之類,皆屬栽贓陷害居心叵測。


    徐元後又命大弟子何寒冰下山詳查,回複大抵如蘭風宓所言屬實,徐元仍舊心中不悅,下令不準蘭風宓私自下山,若有違抗以宮刑終身處罰,責令大弟子何寒冰嚴加看管。


    蘭風宓一直不滿師兄誇大其詞,認為在師父麵前告自己的狀,常常冷嘲熱諷無限譏刺,何寒冰每每聞言、心生擔憂,看押照料師弟之際,不免心慈手軟。


    終於某一天,他一時疏漏,致使師弟蘭風宓有機可乘,陰差陽錯、何寒冰反而被蘭風宓誤傷,最終蜜蜂男逃出終南山的羈押,後徐元因潛心於教授幼徒姬飛龍,以至於無暇顧及此事。


    “‘嘿嘿’什麽意思?蘭老弟,你終南一派名頭雖響,隻怕未必高出峨嵋,我天山派雖然招式平庸,卻在江湖上、不曾聽人說浪得虛名,蘭老弟如不嫌棄,沙某願誠意當麵請教幾招……!”


    蘭風宓雖說係出名門、技藝精奇,然其多年來騷動人世,終究豔名多於威名,武功反倒為江湖豪傑忽略,因終南一派名頭由來已久,武林中倒也不曾有人、絲毫敢輕慢於他。


    何無劍的師弟沙天嘯,因為蘭風宓怠侮天山派,再加上自恃輩份高出眼前的輕浮浪子,因而在言語上故意壓一壓蘭風宓,同時也想驗證終南山的武藝、到底是如何神異。


    終南山的武功聲望,因其門派低調,加之弟子凋零,氣勢在江湖上一直很平淡,自祖師爺李洪水開創終南一派以來,曆經尹亦喜、徐元三代接缽。


    其真實武功在江湖上,所見者確實不多,世人知曉的終南山,大多因‘宓蘭小生’的風流韻事之故,這倒是歪打正著。


    雖說蘭風宓也曾斃傷了、好幾位名頭甚響的武林誌士,但因其不喜標榜武林而耽於風月,也從不在他人前談論武功高下,其中固然是聲名不佳、多半尚有自知之明。


    那些名門正派的立德修禮之人,在蜜蜂男手下雖然吃了虧,卻也羞於傳播,隻是同行內裏相互告誡,多加謹慎以備不測。


    何況當時,‘花間宓蘭’的吟風弄月之功、偷香竊玉之技,早就蓋過了拳腳刀劍上的光環。


    以至於武林中多數人,並未把蘭風宓當作江湖人物看待,而終南山的名頭陰差陽錯、成就了蘭風宓‘終男’風塵的極品招牌。


    “在下常聞終南老弟豔傾紅塵,世間女子非‘宓蘭小生’不嫁者比比皆是,沙兄將峨嵋終南相提並論,委實令小弟愧莫難當!”


    自打化緣大師鶴駕西歸以後,長安道人經由掌門師伯安排,行走江湖多年,武林軼事耳濡目染,極為老到圓滑,不是沙天嘯一般西域武夫的直爽冒昧風格。


    長安道人早年聽說過,草頭幫的二十一哥和二十五哥,曾大義凜然合擊過蘭風宓,結局一死一傷,震撼中原左道旁門,乃至各派有名望的弟子門人。


    原本他也不相信,後有魚龍幫魚幫主親眼所見,並親自在中州南北群英會上、說出和蜜蜂男的結交經過,蜜蜂男和魚從水有多年的交情,那關係是不一般的。


    所以,武林中才流傳出一個終南派,卻因‘宓蘭小生’之故,被武林戲稱為‘終男’派,至於有些人不服氣。


    據說,嵩山派也曾遣大徒弟試探蘭風宓,結果同樣是重傷大殘,從此一蹶不振諱莫如深,珠光血影包萬象三徒弟方若雷,武功得其真傳在中州更是數一數二,欲為武林除害,豈料反為蘭風宓所殺。


    而蘭風宓更是揚言、要借九龍劍耍耍,包成功聞言日夜提防,緊張驚愕過度、精神崩潰一命嗚呼,這些事戚方岩等好多名家,多少也清楚大概,以為蘭風宓人高馬大、威武雄壯,而今花哨模樣,很多人是難以置信。


    蘭風宓吃喝完畢,出人意外地丟下一兩銀子,說道:“這一兩紋銀,乃是我與邢大哥的食資,其餘諸位、恕蘭某不能包辦!”


    餘下有文天教的四名食客也付了資銀,中間有四海派三名兄弟,因砸爛桌子被文天教製止,雙方差一點動起手來,最終四海派寫下欠條得以離場,崆峒派故意留下匕首抵押,實質是另有圖謀含義。


    而天山派沙天嘯自恃名望哼了幾聲,含糊其辭先記下賬,其實也是打算稍後詳細問罪,文天教等人礙於天山派作口頭欠賬,也不好強逼來硬的,一幫江湖人物,多數是恨恨地揚長而去,衛家老少敢怒不敢言。


    衛遠高之子衛成待眾人離開,私下追問老父,才知道大概原委,他預感不妙、有大事發生,所以未等到天黑,便吩咐家人速速打點行裝走人。


    衛成剛出門、就被崆峒派和四海派,以及峨眉派門下的十數人圍住,衛成與其分辯不到三句話,被崆峒派北戴子一掌打死,其餘家丁夥計頃刻間,更是樹倒猢猻散,來不及逃命的、大多為四海派的手下殺掉。


    一大夥江湖仇家蜂擁而進,衛遠高見勢已危急,連聲悄呼妻子兒媳往後門逃,所幸孫子衛名揚、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一家四五人往東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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