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這就去。”


    鳳兒聞言似曾相識,覺得蹊蹺,記起在虎丘淩香閣,也聽見類似的話語。


    想起自己當時急於尋找黃師妹時,確實是聞見一股與眾不同的香氣,因而急忙收功片刻不耽,趁尚未天黑追去。


    也就一炷香前後,就見暮色的林間大道上,有身份不明者背負著一綠衣人疾馳,鳳兒一瞧背上之人的衣衫和頭飾,與黃馨曼更無二致,遠遠喝道:


    “什麽人?快停下,不然休怪我不客氣了!”


    然前麵人影飛奔毫不理會,鳳兒緊緊相隨,輪回功意動翻湧足下生風,她自信能追上對方,然而事與願違,隨行半柱香工夫,兩人相距不變,鳳兒見勢不對,抬手逍遙指精準彈出。


    兩支寒冰箭左右極速飛出,意在刺擊那人足踝的昆侖穴,哪知對方突然向前翻轉,驀然,口中甩出一句:


    “餘伯接住!”


    同時男子身體左右旋動,兩腿倏忽讓開兩枚寒冰箭,並一下子掉過頭來和鳳兒麵對麵,四目突然相對,兩人無限接近,相距似乎已不到四尺,這讓天涯姬始料未及,並急速止步,以免尷尬投懷入抱。


    就在男子轉身瞬間,跟著男子所背負之人,也被拋甩了出去,聽見有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名揚,是什麽人這麽大膽追來?難道還真有人、急著想去蓬萊島不成?”


    鳳兒追逐中,實在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轉身,而讓自己的勇氣捉拿,在對手目光下一時陷入懵懂,更何況男子白發飄逸橫掃,發梢尾絲竟然還輕拂在自己的臉龐上,令她差一點就收勢不住,撞進那男子的懷中。


    刹那間,鳳兒輪回功甫一上調,全身力道隨之轉向,麵收成線、線聚成點,掌臂微微散開,近乎貼著在陌生男子麵前旋身朝天,急忙彈躍飛起數丈之高。


    天涯姬俯身就近再細看那男子,正是她在淩香閣、等候夢兒小師妹時,意外在劍池邊、遇見的白發黑臉青年。


    隻是其人眼眸瞬間反射的精光,使得他墨炭似的麵孔,看得比以前更清晰逼真,根本不像是戴著麵具的人,與天生的黑人沒什麽分別。


    “怎麽長的這麽漆黑?這……不可能!這……這是中國人嗎?”鳳兒心裏充滿疑惑暗問。


    無論中原還是西域,向來並無黑人,鳳兒在昆侖山學藝之時,於文書館中讀過不少正史和雜記,其中在描述波斯一帶概況時,確有關於黑人的零星文字記載。


    鳳兒此前從未見過真正的黑人,早在昆侖山時光,她隻是曾聽長輩們說過,大唐時昆侖奴較為常見,但眼前男子似乎與黑人麵目區別甚大,至於區別在哪裏,好像一時還說不清。


    此人渾身上下裸露部位,黑得均勻發亮,看不出絲毫差別,除了一頭白發外,極像一個染黑的中原人,因而隻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鳳兒知他乃是武林中人,看形象多半是練功走火入魔、陰陽二氣顛倒失衡所致。


    鳳兒此前在練重生功之際,曾聽師父說起過、內功強勁發散的異狀,有關內主外、內外相通,氣質一貫神態關聯之說,也就是武林中常說的內功易容之術。


    而昆侖山的天地重生功,就是以調整腑髒經絡的陰陽之氣,既可以修習凝練全身內息,用以抵禦強敵飛越紅塵,又能平衡改變外在體貌,與內功易容實質異曲同工。


    難道他練成了內功易容之術,其人武功不在我之下,鳳兒隱約有點擔憂,而且,天涯玄妙門的《太玄經》中、亦有類似的解釋。


    即人體五髒六腑中的陰陽神氣逆轉,則形態表象大相徑庭,天玄的重生功,所以能使人容顏、保持一甲子不變,實際與此同理,不過是反之亦然。


    盡管這些道理簡單,不少武林門派的泰鬥掌門都明白,但真的要做到隨意改變、人體內的陰陽調和之氣,則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完成的。


    武林中大多數人,隻能於經脈中導引運轉、乃至於凝練內息,想要平衡甚至調和自身陰陽,那就需要曠古絕世的武功修為了,至於時日長短、效果優劣,那就隨自身修為、另當別論了。


    天涯姬心想,既然白發黑臉怪練功不慎,那麽結果應該有利於自己,解決江湖上懸而未決的難題正是時候,務必要逼他釋放所有網羅的武林英雄,正欲責問長者糊塗,誰知黑臉男子卻先開口。


    男子沒有及時回答老者的問話,相反當麵詰責姬飛鳳道:“姑娘和我素不相識,為何緊緊相逼、意欲挑起事端?”


    “你到底是何人?天色未盡卻慌慌張張,背負一名陌生女子、所為何事?修道修佛、修仁修義?”


    鳳兒如今身臨其境,再聞聲睹麵了然於心,知道此人曾見過,因而故意反問。


    “這與你有何幹係?你怎知我不認識她?”


    黑臉男子說話鎮定,漆黑麵顏上、根本看不出慌張之態,也看不出神情有什麽刻意要解釋的意思。


    “哦!那你說來聽聽,她是你什麽人,又叫什麽名字?”


    鳳兒聽了強製鎮靜,雖免不了惱恨無比,卻也想聽聽眼前、這昆侖奴如何狡辯。


    “這姑娘……她……乃是我的一個……親戚,姓名不便相告。”白發黑臉人言語略頓,似乎有些不自然。


    “親戚?親戚怎麽跑到荒郊山野裏來?你說謊的本領與你的武功修為想比,差的十萬八千倍,叫人難以置信,你不說清楚底細,可不行!”


    鳳兒已認定了此人,是傳說中修仙一事的罪魁禍首,而今她決意削平神仙島,救出天下無辜人。


    “我沒時間和你囉嗦糾纏,她中毒數日急待治療,莫非我說出她的名姓,你我便再無瓜葛,就此各奔東西不成?”


    白發黑臉的男子、語氣明顯有些急躁。


    “或許本姑娘會考慮、你救人是真,給你一個機會,向武林各派說清楚原委。”


    “她姓黃,是九嶷山的!天涯姬女俠,不知小可說的對不對?”


    男子突然微微一笑,說著露出幾顆碎玉般齊整的白牙,整個黑臉看上去顯得並不恐怖,似乎還有點調皮式的可愛。


    姬飛鳳聞言一驚,心道此人連自己的名號都查探得一清二楚,由此看來、他早就盯上我和黃師妹了,隻是自身一直沒有察覺,不免私下驚悚慚愧。


    鳳兒暗想:虧得他現在走火入魔、功力有損,不然要救出前後、被擄去神仙島的眾人,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若沒猜錯的話,你一定是江湖上、令人為之色變的蓬萊遺少,哼!撒謊永遠也不會臉紅,原先我以為你不過是、戴著昆侖奴麵具招搖武林,現在看來全然不是,你早已練成了內功易容的本領,你蓬萊派的黑臉黑心功,終於練得天下無敵了。”


    鳳兒想到蓬萊島、由來已久的古怪傳聞,不由得痛恨起此人的醜惡形象,尤其他笑起來,更有輕視的神氣和色彩,因而分外憎惡,也就出言不遜,冷嘲熱諷起黑白人蓬萊遺少一頓。


    “那又怎麽樣?總不成天涯姬說話、也不算數……”黑臉男表情居然毫不在意,似乎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你這昆侖奴鬼鬼祟祟、蠱惑人心,公然於武林中、冒充什麽蓬萊修仙,做的盡是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黃姑娘與你非親非故,你卻謊話連篇公然劫掠,這舉止與流寇土匪何異,江湖上傳說的神仙島,難道不是你們拘押武林義士的賊窩,我天涯姬怎麽可能入你圈套!”


    鳳兒怒叱黑麵男子的無恥,尤其是迷毒九嶷山黃馨曼,其人動機更是令人齒冷,再聯係江湖上一係列修仙傳聞,姬飛鳳決意借此機會,徹底解決這一武林奇談。


    “隨你怎麽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何消他人品評!”


    “你說的好聽,偷偷擄掠他人,有何不可告人之目的?多少江湖人物因你銷聲匿跡,連我都沾上你的無上榮光,真是三生有幸!今日若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休怪我無情……”


    二人一問一答,鳳兒的譏刺和告誡,似乎並未引起黑白醜怪男的介意,手上招式絲毫不曾有半點怠慢,眨眼之間,兩人已拆解了二十幾招。


    鳳兒見蓬萊遺少應對自如,翻騰折轉揮臂抬腳,恰似閑庭漫步,招法嫻熟、信手拈來,不禁讓她大為驚訝,招法巧妙怪異、縱橫飛越遠超目力所及。


    其人黑乎乎的手臂,猶如一支神奇的兵刃、無處不在,快捷遊行令人恐懼,彈指之功空手之力,壓得姬飛鳳幾乎喘不過氣來,掌劍之功霎時煙消雲散。


    鳳兒暗道若是照此遊鬥,恐將難以為繼,遂狠下心來銀牙一咬,鏤花血劍連鞘疾旋。


    輪回功爆發八成功力沿劍鞘噴湧,卷雪萃冰劍似驚濤駭浪,一招未老一招跟上,周圍三四丈風雪漫卷冰晶閃耀,劍鞘橫掃‘冰鎖乾坤’圍剿,內息翻騰左掌鏗鏘推出,那是驚雷迷霧劍‘千雷一線’,轟鳴聲連環不斷,在男子左右爆炸不息。


    青年男子頑強出招,閃避迅疾巧妙,看不出絲毫慌亂頹勢,一邊分解一邊說道:


    “小生並無惡行、與你更無仇怨,姑娘身為鼎鼎女俠,為何苦苦逼迫?”


    見此人在利劍嚴密威逼之下,居然還能隨意開口說話,姬飛鳳深感驚愕,痛恨道:


    “你助紂為虐、與武林正義為敵,肆意擄掠他人令天下寒心,我早就想揭穿你的陰謀,枉你一身武功不凡、是非不分,卻惟恐天下不亂,若不是親眼所見,實難相信。”


    說話之間,鳳兒左右手劍招自然銜接,出劍更是交錯重疊,左手‘天電圍閃’,從上而下罩向蓬萊遺少,右手劍開‘冰雪一心’祭出。


    鳳兒的掌劍、血劍左右呼應,招招連環、步步緊逼,彌補了因開口說話而造成的瞬間遲緩、和猛烈罡風回旋的招式頓挫,同時也增強了劍招綿延攻勢的滲透威壓,令對手得不到喘息而疲於應付。


    男子苦笑說道:“姑娘出手風雪凜凜、冰霜重重,至陰之氣堪比天地之絕,似乎非殺了在下不可。小生若是沒看錯的話,天涯姬女俠當是昆侖派的,既然你認定在下是昆侖奴,可知在下與你頗有淵源,若得手下容情,小生願隨君去昆侖山細訴……”


    姬飛鳳一聽肺都要氣炸了,這分明是嘲笑她無可奈何,她倒不是一心非要殺此人,而是男子武功實在太高,自己是奈何他不了,亮出鏤花血劍勉強鬥成平手,迫不得已才竭盡全力,就差輪回功沒有使足百分百。


    尤其是他說的這番話,在鳳兒聽來,既有嘲弄更有輕薄之意,自己從不認識此等、黑白頭臉的陰暗男子,此人竟將昆侖派與昆侖奴相互比對交流聯想,這在姬飛鳳看來、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還不算!奴家居然還說什麽‘與你頗有淵源……願隨君去昆侖山細訴’,如此恬不知恥地套近乎,鳳兒深感羞憤交加,心道今日非折了你這張無賴油嘴。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輪回功通體環流激波重重,動蕩無限威力疊加百分百,抽出鏤花血劍,右手‘冰雪無魂’左手‘雪卷冰岸’,頓時冰雪成排成堆飛射,不啻構築一層層威武的矩陣,罡風拉扯映襯著鏤花血劍的飛舞的紅光,煞氣簡直吞噬宇宙。


    其實,這貌似醜陋的青年男子,所說句句屬實,此君乃是蓬萊客的唯一弟子衛名揚,自號蓬萊遺少。


    而天涯姬在萬寶莊廢黜靈鏡天刀,恰恰又是偽裝蓬萊客、抹黑蓬萊島的能人,就算蓬萊遺少真心感謝她,或許還被天涯姬認為是掛羊頭賣狗肉、別有用心,何況、衛名揚也沒有機會感謝。


    當然,這還得從數十年前、鮮至柔在“度晚茶莊”歇腳時說起,那莊主仇員外就是他的爺爺衛遠高,至柔尋人碰巧、意外救了衛氏一門。


    當年,昆侖真人南求令衛、徐二徒東下廣陵,先行拜會蜀崗怪傑、秋意濃五十壽誕,武林中廣為流傳‘月出秋意濃、日落葉子紅’,這秋意濃與神州浪子南求,因一女子結緣,故而昆侖山與金秋蜀崗從此往來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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