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兄弟倆聽聞一怔一愣,驚慌得低下了顯擺的頭顱。


    這殺人一事,他倆十三四歲的半大毛孩、還真不敢做,可是轉頭一想,若真說自己沒有膽子,這老家夥就不肯教了。


    還是老大聰明,眼珠忽溜一閃、對酒鬼說道:“在後山,我們殺過野豬……”


    大少爺說了一半、就不明不白地停了下來,兄弟倆不由臉紅起來。


    現在想起,兄弟倆當時隻是刺傷了野豬,可是野豬隨即挺著長牙、向兩人追來,倆兄弟根本招架不住,跑都來不及,為此差點丟命。


    幸好,管家帶領四五個家丁,拿著柴刀、鐵棒等家夥,才將野豬嚇跑,現在想想,兄弟倆還有些後怕。


    “虧你說的出口,隻有蠢材、才會說自己殺過豬。”


    “可那不是自家養的豬,大叔!”老二莫師武似乎不服氣。


    “那還不是一樣!”


    “難道大叔殺過人?”莫師文誠惶誠恐地反問。


    “哈哈哈!殺人?老子一喝酒就要殺人,在此喝了九日酒,殺了十個人!老子在南方受氣也就罷了,來到這荒寒窮敝之地,居然還被打罵,當老子是叫花子啊!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呸!老子的威風,就是靠殺人殺出來的。”


    此言一出,店裏喝酒吃菜的賓客,一下子站起來不少,相繼匆匆逃離,酒保好勸歹說、也不管用。


    “大叔殺掉的,那一定是該死的……”老大頭腦極為活絡,趕緊撿好話對酒鬼說。


    “什麽叫該死?你不殺他,他要殺你,在江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什麽該不該死。”


    莫家兄弟一聽倒是一愣,心裏七上八下,有點想打退堂鼓。


    “這……那……我們學不成了?”


    “這樣吧!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今晚子時,記住!你倆在老虎林等我,可有膽量?”


    “啊!……”兩兄弟頓時、驚愕得張大了嘴。


    兄弟倆心裏都知道,這老虎林離此八九裏地,別說晚上、大白天也沒人敢去,那裏確實是老虎出沒的地方,尋常即便五六個獵戶、同行也不中,每年照樣、還是給老虎吃掉三五人,所以近三年來,從無人到那裏去找活幹。


    如今這酒鬼讓自己到老虎林去,哥倆不禁毛骨悚然,去吧,擔心回不來,不去吧,看來啥也學不到,兄弟倆頗為躊躇,酒保小二也在旁邊勸說:


    “兩位少爺,那地方去不得,多少壯士都變成老虎身上的膘肉了,老虎吃肚裏,骨頭都不會吐的……”


    “沒這個膽子就算了,留著這條命,給爹娘盡個孝道吧!出人頭地,那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連老子都提著腦袋、在江湖上混,保不定、明天就是人家的下酒菜了……”


    酒鬼說著起身,冷笑一聲,晃著頭走開。


    兩兄弟你望我、我望你,看著酒鬼身影在雪中漸遠,突然喊起來:“大叔,今晚我們在老虎林等你!”


    哪知酒鬼聞言愣了愣,稍微停步丟下一句:“以後死了,別怨老千……”


    然後,酒鬼頭也不回、踏雪往北而去。


    “‘別怨老千’是什麽意思?”兄弟倆嘀咕著,一邊琢磨一邊往家走。


    兄弟倆尚不知道,眼前的酒鬼,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千杯醒。


    因為老虎林路程稍遠,山路也不太好走,所以,兄弟倆還是花了一番工夫去做準備。


    亥時剛到,兩人悄悄來到廚房,各拿了殺豬刀別在腰間,躡手躡腳、翻過了大院,還好月亮不錯、很加勢!又沒有山風吹,路不算難走。


    盡管如此,深過膝蓋的大雪,還是讓兩兄弟氣喘籲籲,快到老虎林時,兩兄弟已渾身是汗,手腳沒有半兩力氣了,恨不得馬上坐下了才好。


    此刻,別說來個老虎,就算是一隻老鼠,這兄弟倆也未必能鬥得過。


    正當兩人奮力往前走時,忽然山林刮來一陣風,莫家兄弟以為真是老虎來了,慌忙拔出刀子,拚命地亂叫、亂揮、亂衝,隻是到處白茫茫一片,老二“碰”地一聲,頭撞在樹幹上、暈倒在地。


    老大朦朧中、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拿起刀就砍,也不知砍沒砍中,就聽一聲巨響,震得他膀臂酸麻,人也摔在雪地裏,失去了知覺。


    沒多久,老大莫師文先醒,睜眼一瞧是個山洞,再往洞外一看,洞門口還真躺著一隻老虎,月光照得很清楚,沒錯!雄赳赳的一頭臥虎。


    莫師文不由驚得大叫:“啊!老虎……”


    他人想跑、卻怎麽也爬不起來。


    這時,就聽見一個聲音喝道:“叫什麽,那老虎是死的,不會吃人……”


    “大叔,果然是你,哎呦!嚇死我了。”老大的驚叫聲,毫無保留地、炸出心中的狂喜和慶幸。


    莫師文已從此人的話音和語氣中,辨識出來人就是、白天在酒館喝酒的酒鬼老頭,自然石頭落地、踏實許多。


    老大這一大聲的叫喚,毫無疑問地驚醒了老二,一咕嚕翻身爬起來,一摸身上什麽也沒有,慌忙喊道:“刀呢?怎麽不見了,大哥,是你麽!”


    “小武,我在這裏!大叔也在,不用怕,那是死老虎。”


    老二一聽這才放下心來,洞裏光線不好,酒鬼帶著兄弟倆來到洞外,而後對二人說:“認識這裏麽?”


    兄弟倆迷茫地點點頭,酒鬼不待他倆說話繼續道:


    “半個月前,這裏原有四隻老虎,媽的!老子到來,就沒它們再逞英雄了,三隻下酒填飽肚子,留一隻看家護院也好,至少那些閑雜的獵人,不敢來此煩我。”


    稍停片刻,酒館接著又說:“以後你們就晚上來這裏,在前麵豁口子凹等著,我就教教你倆……”


    莫家兄弟一聽,不待酒鬼說完連忙拜倒:“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酒鬼一揮手說:“得得得!先別忙拜師,老子至今還沒收過徒弟,先學三個月看看,要不是這塊料,趁早別給我丟臉,不然傳出去,還真當我老千耍老千了。記住了!老子姓千,好一口酒、江湖人稱酒老千,媽的!你倆要是學不出名堂,老子就成了騙子老千。


    記住,今晚之事誰也別告訴,否則丟了小命、老子不管,最近風聲不好,老子從今天起,三個月不下山。你倆來時帶點酒菜,不要驚動別人,到時我會在路口等你們,今晚時間不多了,先學一些簡單的東西。”


    “嗯!”


    莫家兄弟點點頭、連聲答應,隨即按照酒老千的要求,擺了幾個姿勢,練了一些基本功。


    待到天快亮時,酒老千一手一個,提起兩人,在玉樹瓊枝頂上、騰雲駕霧一般,一直將兩人送到前山、豁口外方才放下。兄弟倆又驚又喜,樂滋滋地磕了幾個頭、屁顛顛地跑回家中。


    原來,這酒老千乃是江湖上、名動一時的人物,真名叫千卑省,唯獨一生嗜酒如命,武林中廣為傳誦:北慕一枝梅,南追一江水;東西兩重輝,千杯人不醉。


    這幾人除了南北二人、與武林中各派有來往,其他人等幾乎類似獨行俠,行蹤詭異行為怪癖,有的甚至江湖上很多人、連見都沒見過。


    這末一句、指的就是酒老千千卑省,因酒量奇大,千杯不醉,一氣之下、遂改名千悲醒,意思是很傷心,千杯酒下肚了,還是那麽清醒。


    此人一生跌宕曲折、殺戮爭執頗多,名門正派褒貶不一。千杯醒最近、不知從哪兒聽到風聲,說有人要請他去神仙島修仙,這修仙之事,江湖上傳聞已有十多年。


    所謂修仙,不過是說的好聽,隻怕結果比死還難受,因為被請去的人不論死活,至今沒一個好雙雙回來的,多少武林名人怪傑,一一消失,皆被一個叫蓬萊客的人請去,任誰也無法拒絕。


    連四五年前的魔王、九死一生都被請去了,這是少林寺的僧人,為了宣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才對外通告的。


    寺僧因此死傷了老少十幾個,已在江湖上盡人皆知,誰還有本事不去呢?千杯醒思來想去,唯有一計變走,即喬裝打扮、遠離江湖。


    因此,他易容後悄悄逃到長白山,皆因此前也有些人遠避西域,最終也被請去神仙島,所以選擇靠近蓬萊島的長白山。


    俗話說,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酒老千索性站到、他蓬萊客頭頂上賭一把,或許還能僥幸保存。萬一真的不幸、輪到自己修仙,那就當它真的喝醉了一回,誰叫自己號稱是千悲醒呢!


    誰料,非但修仙未成,居然收了兩個徒弟,後來,這兄弟倆在耶律李胡招募的契丹勇士、角力競技大擂台上脫穎而出,成了李胡帳下親信侍衛,在赴女真黨項等平叛征戰中,更是嶄露頭角名氣大震。


    然天有不測風雲,二皇兄耶律德光,因得寵於述律後遂成為太子,使得宮中人人自危。


    不久,耶律德光以兵馬大元帥之職權,將皇兄東丹國君耶律倍近侍羽衛盡數收錄,逼其渡海出走後唐,皇太弟耶律李胡見諒,主動獻出帳下野心招募的勇士,以換取皇兄信任。


    莫家兄弟倆轉而追隨耶律德光左右,其間巧滅後唐李從珂,掠去了北方富饒的燕雲十六州,戰功累累官至大將軍之職,這兩人還頗有感恩戴德之心,又將酒老千接至遼陽的將軍府邸。


    這耶律德光絕非碌碌無為之輩,早年隨乃父耶律億開疆拓土,時授天下兵馬大元帥,東平渤海西取甘州;下平州、克幽州、奪定州;破厥裏諸部、達盧古部等,擒降各部將帥多不勝數,功勳卓著威震三十四部族令穩,可謂所向披靡。


    雖說有諸多名臣良將輔佐,遼太宗初始南下時不免剛愎自用,因分兵兩路,西路軍未能及時策應,契丹兵與晉軍大戰於陽城受挫,耶律德光兵敗、不得不倉皇北逃。


    半年後的深秋某日,契丹兵又卷土重來大舉南下,幽州節度使趙延壽與其弟趙延昭合謀,企圖借契丹的力量稱帝中原,因而投降契丹並竭力協助契丹軍隊南犯,後晉兵敗如山倒。


    石重貴本來就是個聲色犬馬、醉生夢死之徒,但他此刻亦感到大禍臨頭,不得不禦駕親征,終究他指揮無能用人不當,派杜重威率軍抗擊契丹,然杜重威與趙延壽一般嘴臉,也想效仿當年石敬瑭,意圖竊取帝位故而投降,因此晉軍大敗死亡無數。


    這下契丹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一路燒殺劫掠,這時的西路軍由耶律德光親率、自潞州南下,而東路軍有左威衛上將軍莫師文執掌、自鄆州而來,兩軍夾擊開封府,京都指日可下已成定局。


    西路軍一支驃騎勁旅佯攻西京,在邙山被中原義軍、神出鬼沒聲東擊西混戰打散,自蔣溝、張坡沿董嶺、楊嶺東躲西逃,一直退避到薄姬嶺。


    這薄姬嶺乃是一大村,有百餘戶人家,其中薄、姬兩大姓世代居住,平平安安近千年,其餘雜姓村民隻有十來家。這些人沒料到半夜飛來橫禍,當時全村百姓根本來不及相告,便四下逃命。


    唯獨姬姓一門慌亂散失不多,在姬東陽引領下幾乎全身而退,逃到原明溝時清點人員,獨獨遺落自家妻兒,僅有小女在堂弟照顧下尚在身邊。


    總算等到東邊微亮,姬東陽本想單獨尋找妻兒,這時官軍已從東南追來,一行三四十人一手持兵刃一手持火把,姬東陽囑其弟率老弱婦幼迅速上山,自己則和兄弟子侄、以及其餘的少壯族人在最後。


    隻見他一把抽出長劍,“叱啷”一聲,天耀寒光聲震山穀,驚得契丹騎兵人人立在原地半晌,稍停片刻才驚醒,後個個舉著刀劍等兵器,一並呼喊衝殺過來。


    “我要等爹爹一起走……”女兒姬飛鳳非常執著。


    “鳳兒乖,叔叔抱你走。”


    姬東陽的堂弟姬海英,以為小孩子累乏、走不動路,一把抱起小侄女,大步流星邁開腳,耳邊卻聽姬飛鳳呼喚不停:


    “不……叔叔……我不……你放我下來,我爹爹是在等我媽媽和哥哥,我也要等他們……”


    小女孩一邊喊,一邊在姬海英身上、是又跳又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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