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樓內並未出現騷動仍是熱鬧的,推杯換盞與歌姬優美的嗓音不絕於耳。


    李幼白才剛剛進去,蘇老爺子便帶人走了過來,之前還說不來吃酒,眼下撞見卻有點不知該怎麽開口比較好。


    好在老人家裝作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樣子,互相介紹了一遍家人朋友,李幼白心領神會的躬身施禮。


    大小姐蘇尚聽到李幼白的名字,代表蘇家真心說了幾句感激的話,可眼神裏卻顯露出一絲敵意來,暗自打量眼前這位謙卑柔美的女子。


    將自己和她作比較,過得片刻,敵意又濃烈幾分。


    大堂內的人有很多,瞧見蘇老爺子帶人與兩位小姑娘站在一起,自然好奇地打量著,於是雙方也不好說其他話題。


    實際上來說,李幼白和蘇老爺子已經算是熟識,說話交談時少有會用心眼,外頭的局勢對明和樓內的人來說還不算太明朗,就這點比較讓人擔心。


    “李醫師,你剛從外邊進來,大概是什麽個情況?”


    李幼白還原了原貌如實告知蘇老爺子,他聽罷點頭沉思一會,方又放鬆下來。


    別的不說,秦朝軍力比韓朝勝了不知道多少倍,秦國以武力征戰天下,隻要略微出手就已經是所有江湖門派的極限了。


    朝廷官府插手進來,他肯定不用再擔心。


    原來還想著介紹幾位朋友給李幼白熟識,見她看著舞台上風姿妖豔的西域舞姬便知她心不在此,當下打消了攀談一番的打算。


    叫來明和樓管事,讓他將李幼白與李紅袖送去樓上雅座好生招待,雙方就此別過。


    等兩個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大堂中,蘇尚皺了皺眉對蘇老爺子說:“她就是李幼白,長得可真是好看,李公子呢,為何不見他過來。”


    蘇老爺子無奈歎息一聲,對孫女道:“李公子誌不在此,可不喜歡參與世俗宴會,那朝堂才是他該去的地方。”


    蘇尚聞言細想了會,搖頭說:“李公子不會想當官的,雖然我隻見過他幾次,可他談吐氣度還有話裏的意思都是別有深意的,官場不會是他最好的去處。”


    忽然間蘇老爺子感到欣慰,小孫女可要比他大兒子要有想法得多,可惜是女兒身,家中基業注定落不到她身上。


    想到幾日前剛剛收到秦國那邊的情報,他頓了頓,意味深長說:“世事無常,如今朝廷正在大量招攬學子與江湖名士。


    應該是要對魏國動手了,如此時機,以李公子見識能力說不定還真會去官場上攪攪風雲。”


    聽爺爺都這麽說,蘇尚認為十分有道理,李公子武藝與醫術都不俗,兩點都正好是朝廷所需要的,當官的可能性還真有點大。


    她扭頭看了許久酒樓門口許久,期冀的目光漸漸失望,最後轉身離開,背影顯得落寞。


    蘇武看在眼裏,從圈子裏脫身出來,端著酒杯走到老爹旁邊,小聲說道:“爹,這樣做真的沒有問題?”


    蘇老爺子盯著大兒子看了會,隻覺得可惜,搖頭歎了口氣,道:“你老爹我還沒死呢,你就這麽一個女兒,生不出兒子今後家業就是你二弟三弟的,我讓孫女端上鐵飯碗,你覺得不行?”


    幾千裏外的秦國朝堂內部同樣風雲變幻,為了趕上時勢,蘇家將大部分錢財都花在了購買情報上。


    上個月,那邊朝堂中傳出秦國君王有意再次修撰大秦律法的消息,其中有修改祖製風聲,及曆朝曆代從未有過的,讓女子為官。


    此消息震驚朝野遭到無數人反對,不過對於鐵血手腕的秦國君王而言,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蘇老爺子認為,如若秦王真有讓女子當官的念頭,那麽此事就絕對能成,剩下的便是時間問題,先借李公子名義給孫女埋個念頭。


    後邊的事後邊再辦,走一步看三步。


    英雄根本無法造就時勢,跟隨時勢而動才能名垂千古,不求榮華富貴,隻希望孫女有武學護身之時也能在朝堂中吃碗安穩的飯。


    “女子為官還是太胡鬧了。”蘇武否定道。


    他可不看好這件事,千百年來,哪有女人能當官的,簡直是胡說八道!


    蘇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低聲喝罵:“目光短淺的東西,當了這麽多年掌事,淨隻會些賺錢的本事。”


    說罷冷哼著甩袖走遠了,蘇武沒敢吱聲,這幕倒是有很多人看到了,不過隻當是笑話。


    蘇武能力遠不及他老爹,也許是家中生意某個環節出現紕漏惹得蘇老爺子生氣,在慶功宴上都發了脾氣,隻覺好笑而已。


    明和樓最好的位子是在三樓,以口字結構修建,入眼能見舞台,外能看街上夜景,照明沒有問題,樓內燭火通明恍若白晝。


    此等火燭用量,一夜足夠普通百姓兩年吃喝還有剩餘,遠觀這棟裕豐縣最為出名的酒樓,是普通人無法企及與想象的。


    今日沒吃正食,餓得就快,李紅袖落座後點了幾份蓮花糕與蜜餞蓮子,而李幼白就要了小壺清酒與一碟茴香豆。


    明和樓的修建看結構與用料就知道花了大價錢,主要用來宴請高官豪紳,久而久之名氣自己就打出來了,走的是高端路線。


    裏邊一壺清酒賣十兩,外頭普通酒肆一兩足矣,味道差不多可就是賣十倍價錢。


    吃的可不是飯菜酒水,吃的是麵子,是人情世故。


    很自然的,有錢才是硬道理,兩袖清風的酸儒文人可沒有錢來這吃喝,也隻有像蘇家出了喜事,受人邀請才有資格與機會過來。


    讓其幫忙作詩,寫詞,宣傳一番自家的氣度與做派,收獲聲望和名氣對家族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自從秦國的機關印刷術普及後,韓朝曾經的這片土地也遭了殃,文人學子已經很難再抄書攢錢考官了,隻能另謀出路。


    放下身段的幫人出腦子賣文筆賺錢,放不下身段的隻能甘坐著喝涼水,食不果腹。


    總以為學了幾個字懂幾個道理地位就變了,實際上讀書人在沒做官之前不還是小屁民而已。


    明和樓外黑甲軍的鐵甲在奔跑中哢哢作響,樓內之人喝得上頭,在李幼白隔間,就有幾個高談闊論的文人才子。


    放下身段後與市井鄉民一模一樣,八卦吹牛建政無所不說,有關於外頭賊寇鬧事的消息慢慢傳進了明和樓裏,他們正說著這事。


    李幼白耳力過人,單手端起酒杯,誘人的檀口小飲著清酒,淺酌慢飲,聽音之術逐漸朝隔間籠罩過去。


    喧囂的吵鬧聲裏,一絲絲甄別後散開敏銳捕捉到其中的幾道聲音,那正是隔間才子文人的說話聲。


    黑甲軍的好名聲似乎隻在裕豐縣周旁一帶,而江湖乃至西部地區都算不得好,至於那都尉趙屠,實際為人更是不怎麽清楚的。


    有傳聞說他殺良冒功,當年秦軍入境,他屠了幾個縣的百姓來充當韓軍領取功賞,實際如何有無證據也無人知曉,隻當是有人造謠。


    被趙屠逮到殺了好多批,最後漸漸就沒了聲音。


    聽文人言語自然是信的,當官有幾個好人,私下裏說起來趙屠遇上麻煩事,肯定大快人心,若是能因此被罰就更好了。


    李幼白收起功力,聽人描繪趙屠樣貌,應當就是在酒樓門口與她擦肩而過的漢子。


    此人煞氣極重,沒有絲毫正氣,臉上陰鬱殺氣騰騰,殺良冒功的事她又信了幾分。


    怪不得蘇老爺子聽到趙屠出去後會比其他人更安心,很大可能這些江湖人就是衝著趙屠來的。


    此時此刻,裕豐縣大街上行人幾乎全部消失,聽到有江湖賊人作亂,被波及到的商販百姓全部都關門躲家裏去了。


    月色清冷皎潔彎如銀鉤。


    黑甲軍早就全部安排出去,四處追擊落敗的江湖殘黨,趙屠騎著馬,被十幾名親衛護行著走在街頭巡視夜色。


    這是條相對僻靜的街道,兩旁商鋪與房屋緊鎖門窗,一絲光亮都沒有,各種架子垃圾到處都是。


    馬蹄很輕的在走,踏步聲在夜裏格外醒目,路過拐角時,走在前方的親衛發現遠處有人朝這邊跑了過來,速度很快。


    “停下!”


    親衛高聲大喝,而那人並沒有停止,反而速度越來越快,腳步越來越急。


    怒不可遏之下,親衛抬手指著越來越近的人,再次大喊說:“我叫你停下...”


    話音最後一字落下時,一把短劍迅捷飛來穿進這名親衛抬起的手臂處,將他打落下馬,淒厲慘叫陡然在黑夜裏爆發出來。


    那道人影跑出陰影露在月色之下。


    長發如墨瀑,是個女子,她的眼神深邃如夜,持著長劍三兩步就出現在馬隊近處。


    劍如虹,快如風,殺意似雪,宛如無盡黑暗迎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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