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灣坡的秦軍營地當中,喧鬧與慘叫此起彼伏,短兵相接的白刃戰隱隱有靠近尾聲的趨勢。


    兩股相衝的軍隊在時間消磨下人數正在迅速減少。


    遠處,站在高坡上的秦義絕盯著戰局,喚來部下傳達幾句命令,隨後,旗手朝營地方向打起旗語,一陣號角悠長的綿延回來。


    韓軍們從人堆裏撕扯出來,將秦軍留在營地內,緊接著,開始圍攏收絞...


    “殺光他們!”


    金三刀喘著粗氣,手裏提著大刀殺到雙手發麻發軟,在他周圍,躺倒的秦軍屍體早已經堆積如山。


    而非純正的內家高手,氣力的消耗是武者中最大的存在,就在他愣神喘息的功夫,一杆長槍從他背後穿過。


    噗!


    血點從傷口處飆出,金三刀咬著鋼牙,握緊大刀回身高高舉起,炫目的陽光下,刀刃的鋒芒無法掩蓋。


    那秦兵的槍頭還鑲在肉裏,被金三刀死死抓住讓他抽回不得,眼看刀鋒落下難以躲避,身體陡然向兩邊分開,血霧和內髒頓時又灑了一地。


    虎頭坨提著滿是血漿的長刀跑過來,將長槍的尖頭和尾巴砍掉,背靠背站在一起。


    兩人看著茫茫無盡的人群,混亂的廝殺還沒有結束,忽然大喊起來,“張勝!張勝...張勝!!”


    亂軍當中,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影用鐵棍砸開兩個秦兵朝這邊跑來,靠得近了方才看清。


    “我還沒死...”


    張勝的頭發散著,頭上盔帽早就不見了蹤影,滿是血汙的手和臉讓他隨和的麵龐上多了幾分猙獰之色。


    有些人已經殺紅了眼,耳邊混亂,早已聽不到號令,所以他們很快死在了秦軍的亂刀之下。


    金三刀,虎頭坨和張勝三人靠在一起,像顆鐵球一樣直直往營地中間撞了進去,給後方聚攏過來的韓軍衝開一道口子。


    在那秦軍的營地裏,另一名光著頭的和尚倍感壓力,他並非傻子,此時此刻,他們已經有了敗相。


    張青晦氣的吐了口血水,他雙目四處搜羅著,瞧見在人堆裏衝殺的三人,他拎著鐵棍就衝了上去。


    呼...


    破空的風聲中,金三刀眼裏金光爆起,大叫著雙手揮刀迎著撕破空氣的鐵棍貼了上去。


    雙方皆是剛猛至極的功法,兩人皆被震得髒器晃動,嘴裏噴出口血來,鐵棍和大刀都留下了缺口。


    虎頭坨手疾眼快,在金三刀和張青分開的瞬間,他便舉著刀逼近上去,對了兩招。


    奈何實力不濟,張青虛晃一棍後虎頭坨上了套,結果被一棒子敲到左臂整個人摔飛出去撞進了人堆裏。


    張勝看得目眥欲裂,哪怕往日再和善,而這會兒也沒了顧忌,帶著鐵棍追向那人。


    對方也不甘示弱,兩條相同樣式的鐵棍碰在一起,空氣中似乎在輕微顫動著,對上一招後兩人分開,心中有些疑惑生出來。


    張青更為果斷,不管如何一個猛虎澗貼近張勝再次出手,迅捷威猛的長棍在空中旋舞出一個迅猛的弧度,劈的就是對方天靈蓋。


    “張青!”張勝舉起鐵棍叫了聲,同時快速往後退了兩步。


    棍棒收勢擦著他的脖頸過去了,金三刀這時撞來劈出一刀,張青收手的片刻緊急前推鐵棍擋下這刀,巨大的力道直接將他掀翻在地。


    張勝有些驚喜,有點警惕靠近前去,道:“張青,你怎麽在這裏?”


    金三刀捏著刀,麵露狐疑,不過還是收了手,那邊,虎頭坨也捂著傷勢走了過來。


    倒在地上的張青飛快起身,掃了三人一眼,張口就說:“見過兩位好漢,我叫張青,和張勝是過命的兄弟,早年間不得已才入了秦軍,沒想到今日碰上了...”


    說話的時候,有秦兵再往這邊靠過來,張青披著秦軍的服飾陡然出手,一棍便將同僚的麵門砸得稀爛,腦漿蹦飛出來。


    金三刀看了眼張勝和張青,直接說道:“碰見就是有緣,既然都是兄弟,那秦軍主力在什麽地方,附近可都還有營寨?”


    張青毫不猶豫的開口:“主力在北麵,秦軍主帥冷荼已經圍城幾日了,你們往前再走三十裏還有營寨,要是往海邊靠去哪有秦軍糧庫,守兵大概隻有一萬餘人...”


    蒼涼的號角聲下,維持了一日的刀刃戰終於宣告結束,天色開始發黑,秦軍營地已經易主。


    除了張青並無降將,幾萬人的屍體散落在營地裏,戰後的處理工作在簡單進行,布置好防線後,士卒們休息,包紮,補充食物。


    營帳內金三刀站在秦義絕麵前,對麵的白袍女子美得驚人,然而美麗之中所散發出來的極致危險讓他感到戰栗。


    金三刀如實轉告了張青的話,秦義絕聽後,戴著黑蠶絲線的手輕敲桌麵,指骨修長且分明,她目光在燭火裏明暗忽閃。


    “張勝張青,早年間因盜竊少林秘寶而被少林羅漢抓拿,一人投了韓軍,一人投的秦軍,不知當年真假,隻是我看那張青絕非良善之輩。”


    金三刀深以為然,身在秦營,隨隨便便就出手打死同僚,一點愧疚之色的都沒有,反而以此為榮,一次看出手段狠辣還有些心機。


    “監軍的意思此人話不可信?”


    秦義絕搖頭,“不,相反他說的絕對是實話,但是要盯緊他。


    現在我們可用兵力還剩兩萬多,我給你一萬五去突襲秦軍糧庫,我留下來斷後,如今攻破側翼,他們丟了眼睛,過幾日便會有探子再來,堅持不了多久,你們奪了糧草就直接返回城裏吧。”


    金三刀道:“監軍認為張頌會失敗?”


    秦義絕往後靠在木椅上,閉上眼睛,想了會說:“不清楚,休息一晚,明日你就帶著人出發吧,記著,成了我們還有轉機,敗了,那就真的什麽也沒了。”


    金三刀點點頭,看著秦義絕冷漠的神情,有些好奇的追問說:“監軍,你有什麽打算?”


    秦義絕站起來走到營帳外,抬頭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搖頭說:“我和師傅有過約定,在我沒死之前,承諾便要一直執行。”


    原來是江湖約定,金三刀心中明了,不再多問拱手後離去。


    另外一個營帳中,張青與張勝許久不見相談甚歡,虎頭坨被砸了一棍,麵色愈發蒼白,上了藥也不見多好,張青不得不告罪幾聲。


    虎頭坨也是直爽的人,現如今張青加入進來,那大家都是兄弟了,自然不會再追究。


    “煙呢,再給我抽一口。”虎頭坨看著金三刀過來,趕緊出聲詢問。


    “早沒了,還抽呢,試試這個。”


    金三刀丟給虎頭坨一顆丹藥後坐到幾人中間,說了秦義絕明日的計劃,眼神暗中盯著張青看了幾眼,沒發覺異樣,當下放心許多。


    翌日一早,士兵們整裝待發再次啟程,虎頭坨活動著左臂,大聲衝金三刀嚷嚷起來,“你這丹藥真是厲害,高人給的還沒用完?”


    金三刀回道:“就剩一顆了,留著救命吧。”


    在指揮下,一萬五千多名韓兵換上秦軍的軍服,掛上帥旗開始往海邊進軍。


    昨夜搶奪掉秦營中的食物飽餐一頓,又打勝仗,士氣高漲,有張青帶路速度更是快得不少,一日便走了三十多裏地。


    金三刀暗中提防張青,唯恐在軍中作祟,但幾日下來都並未發現異樣,說不定此人是真心想要投降。


    三日後,海風迎麵而來,金三刀已經能看到秦軍糧倉駐地了。


    如張青所說,駐守的秦兵果然不多,肉眼看過去,正在站崗的秦軍不過百人而且行為懶散很是放鬆。


    他叫來張青,“位置沒錯?”


    張青點頭,誠懇道:“錯不了,我在秦軍那會就是從這兒登陸的,糧倉位置一直都沒有變過。”


    說完,張青忽然又道:“大人,要不要我去通個風,我的名字在秦軍裏也是有點名頭的。”


    金三刀搖頭,“不用,你就跟著我們哪也別去。”


    準備妥當之後,披著秦軍服飾的一萬多韓兵朝著海邊過去,所有人繃緊了神經。


    隨著距離靠近,遠處崗哨上的秦兵已經發現了他們,好在並未動手,見此一幕,行軍中的人紛紛鬆了一口氣,同時捏住兵器的手也越加用力了。


    金三刀騎著馬走在最前頭,等到外邊由木料搭建的大門外。


    上頭負責站崗的秦兵仔細辨認了來人,見是生麵孔頓時有點警惕,可看到下邊所有人都穿著整齊的軍服,又並未提醒同僚。


    就在這時。


    張青忽然衝出隊伍跑向糧倉大門,同時高聲呼叫說:“他們是韓兵,我叫張青,這些人昨日打了我們西北駐守的兄弟,今日要來奪糧了!!”


    站在他旁邊的張勝根本還沒來得及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張青跑遠了。


    戰鬥一觸即發,無數的箭雨,喊殺聲,慌亂的人影,同伴們在密集的箭雨中倒下。


    那個瞬間,他腦中閃過與張青一同離開村子到少林寺學武的歲月,往日幕幕,稱兄道弟的兩人最終定格在他們分別時的場景。


    張青拍著他的肩膀,話還曆曆在耳,“不管你認不認我,總之我張青隻有你一個兄弟,等我做了大官,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和你一同富貴!”


    視線恍惚之後回到現在,在那糧倉上頭,六道持著利劍的人影陡然出現了。


    有男有女,姿態卻是古怪得很,淩厲的殺氣鋪天蓋地壓殺而來。


    那些人影躍下跳進亂軍當中,劍光組成的劍陣活生生將萬餘韓軍撕開出血口。


    金三刀麵無血色,牙齒咬得作響,掃開頭上飛來的利箭後大聲吼叫著:“是六劍奴,老虎,快帶著兄弟們走!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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