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年二月初四。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南下已過半月有餘,每隔三天便會有騎士帶著消息從無名城方向奔行而來,日夜兼程,累得人困馬乏。


    又過三日,一名騎士騎著快馬一路風塵衝入軍中奔至秦義絕麵前,下馬跪地抱拳道:“啟稟監軍,秦軍開始攻城了!”


    “什麽時候的事?”


    “秦軍攻城當天陳教頭命我速速前來稟報,已經過去三天!”


    饒是對戰爭不太懂的李幼白在聽到這條消息時也是有點震驚的,因為在古代戰爭中攻城往往是最後手段。


    麵對敵人的防禦設施,往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和時間與極高風險。


    秦義絕坐在馬上思慮片刻,喚來軍中信使,幾道口諭隨即傳達下去。


    將十萬大軍分成多支先遣軍,帶上所有醫師盡快趕往無名城駐守支援,而後秦義絕點了五百餘好手,兵行險招,打算繞路刺探秦軍火炮營所在。


    “打算跟著先遣軍去無名城找你的老情人還是跟著我冒險?”


    秦義絕的聲音冰冰冷冷,她凝望著遠方無名城的方向,讓人難以揣摩她話裏的真實意思。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李幼白蹙眉反駁了一句,而後扭頭看了眼秦義絕欽點的這五百多人,其中傷勢未愈的兵卒居多。


    聽她的話,若是自己不跟著那麽她就沒有攜帶其他醫師的打算了,想來無名城中也不缺醫師。


    於是李幼白開口說:“我跟著你。”


    十日後,無名城東側五百裏外的馬口嶺,天色漸晚,一支五百餘人的韓軍部隊悄然在此處駐紮下來。


    此處崇山峻嶺地勢陡峭,走上山路之後兩邊皆是綿延不斷的大山,沒有山路,但好在山道開闊足夠行馬走人。


    山道右邊上方有一條湍急大河,水流往下衝刷形成水幕,嘩嘩的響聲晝夜不斷,奔騰的水流化成霧氣彌漫在周圍,讓行走在邊上的人毛或多或少沾上些許珠水。


    甲胄被霧水打濕,二月天,陰冷的山風一吹,再強壯的漢子也要打起抖來。


    此時這支五百餘人的部隊傷員逐日減少,小傷還有,但已經完全不妨礙衝鋒打仗。


    秦義絕站在懸崖陡峭的山坡邊緣,在吩咐下八個腳力不錯的兵卒散開在山道上躲藏暗中守衛偵查。


    百夫長們立於其後,共同商議明日事宜。


    其餘人搭起帳幕後在裏邊點起小小的火堆,取了些山水燒著喝暖和身子。


    李幼白走在每個帳幕之間,手裏提著竹籃,裏邊裝有幹薑,桂枝,細辛等溫陽散寒的藥材。


    讓兵卒們放進水裏熬煮一同喝下,避免受水霧侵擾染上寒疾,現在還是二月天,越是靠近海就越是濕冷,更要提防才行。


    戰爭與死亡同行,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原本不過是小小的善意舉動,兵卒們卻很是感動。


    李幼白一路跟過來,有藥材的情況下醫治了不少人,大概賺了四五十功德,總數已經有四百五十左右了。


    還不錯,她笑了笑。


    百夫長們散開之後,秦義絕回頭遠遠看著一身白衣的李幼白。


    般般入畫,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姑娘,眼看著她低眉露出笑意,秦義絕情不自禁頓時被她吸引。


    亂世當中,她明顯與這世間格格不入,想起半月前將那小女孩送走,可笑的約定與分別...


    秦義絕忽然頓了頓,我要是幼時能夠碰上像李幼白這樣的人,是不是就不需要背負這麽多東西了。


    很快,秦義絕又覺得這個想法過於諷刺,自嘲地笑了一聲。


    恍惚間分神的功夫,李幼白就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手裏端著一碗藥湯,道:“天寒,喝了暖暖身子。”


    秦義絕沒有猶豫地接過去了,放在鼻尖嗅了嗅,苦澀的味道讓她都禁不住皺起眉,然後直接一口飲進腹中。


    見到秦義絕臉上露出別的表情,李幼白覺得有趣,噗嗤笑了兩聲,小心翼翼蹲到懸崖邊,放下竹籃道:“你不怕我在裏麵下了毒?”


    秦義絕盯著藥碗中剩餘的藥渣,搖頭說:“殺氣縱橫流轉世間,隻要有殺人之心就會有殺氣,我修行殺氣之道,你瞞不過我的。”


    聽了秦義絕的話,李幼白有點不太喜歡。


    多是因為對方咄咄逼人的態度,且不說情商如何,但總就是覺得對方有種高人一等的態度。


    李幼白撿起一塊小石子砸到秦義絕的裙擺上,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自大麽。”


    “沒有。”


    秦義絕冷冰冰的丟下這句話後深深看了李幼白一眼,轉身便走開了。


    翌日,部隊繼續南下。


    今日行軍比往日都要小心得多,因為現如今已經進入秦軍腹地,緩慢行軍的同時秦義絕不斷放出斥候打探周圍情況。


    半刻鍾後,在前方打探的斥候飛奔回來跑到秦義絕馬前,拱手道:“啟稟監軍,前方三十裏外山腳下發現秦軍火炮營駐地!”


    “人數幾何?”秦義絕臉色不變,出聲詢問。


    身後跟隨的軍士中,大小官兒卻是麵帶喜色,火炮營可是秦軍十分重要的火器部隊之一,殺傷力之大駭人聽聞,一直是韓軍的心頭夢魘,如若能夠給予重創可是大功一件。


    斥候稟報說:“尚未探明!”


    “再探再報!”


    待斥候飛速離開,秦義絕回望身後兵卒,大喝道:“加速行軍占據有利地勢,等斥候探明敵軍人數找尋機會直殲敵軍!”


    棋手立即打出旗語讓後麵兵卒快速跟上,隨即,長龍似的隊伍蜿蜒在山道上開始加速奔行。


    夜幕悄然而至,位於馬口嶺中心山脈下的秦軍火炮營已經升起火光,巡邏士兵舉著火把在營地周遭嚴密巡視。


    營地內,十多門比人大上一倍的火炮正靜靜安放在西北角,火光映照下,黑漆漆的炮管折射出黝黑的滲人光亮。


    秦軍校尉正差士兵保養火炮清點炮彈數量,突然間,他耳邊響起破空聲,隨後,一輪箭雨當頭飛來。


    “敵襲!!”秦軍校尉反應極快,馬上大喝一聲提醒營地內的士卒。


    號角吹響時,原本井然有序的火炮營頓時變得有些無措,錯亂的腳步,雜亂的人影四處疾走,看不清的黑暗中,喊殺聲陡然爆開。


    山脈的某處,李幼白坐在一塊巨石上。


    她俯視著山下逐漸變得混亂不堪的營地,火光交錯間,兩股不同的兵卒猛然衝殺撞在一起。


    當第一縷鮮血播撒出來的時候,幾千人的混戰就已經開始了。


    “你為什麽還不下去?”


    李幼白望著山下情形,韓軍五百餘人,火炮營經斥候探查有一千不止,哪怕先手偷襲一輪後真刀真槍的幹在一起,勝算也不是特別大。


    以少勝多的案例都是天時地利人和,可遇不可求,用兵再好也是要有天然優勢才行。


    秦義絕雙手環胸,冷傲的神情中漠然之色愈加濃烈,“我在等。”


    “等什麽?”


    李幼白不懂,她隻知道韓軍形勢危急,人數不占優勢又沒有武師助陣,兩者不斷消耗人數的情況下韓軍最後隻會兵敗。


    秦義絕雙目緊盯著火炮營中隱隱綽綽的人影,某一個瞬間,藏匿於兵卒身後的秦軍校尉落入她如鷹般銳利的瞳孔中。


    “等一個直刺敵人心髒的機會。”


    說罷,她往前傾倒從高山上飛速落下,幾片枯葉隨之掉落,她腳尖一踩輕點數步,矯健的身影就已經飛至火炮營上方。


    火炮營地內,秦軍校尉拔劍指揮著士卒,逐漸穩住混亂的局勢。


    幾名長矛手配合默契,挑,刺,撩,組建起來的陣線接連殺死十幾名韓軍步卒。


    韓軍不斷被長矛逼至角落,反抗掙紮幾息後便被長矛手捅穿肚喉,腸穿肚爛受盡痛苦而死。


    眼看韓軍人數越來越少,秦軍士氣登時大漲,


    就在秦軍校尉不斷指揮發布命令之時,一片枯葉從他頭頂掉落,驍勇善戰的豐富經驗讓他下意識舉劍格擋。


    砰!


    沉悶的聲響中是兩把交割在一起的寒光鐵劍,一縷星光炸出,秦軍校尉雙手被震裂出血口,絲絲腥氣從虎口不斷湧出。


    “保護校尉大人!!”


    “快將大人護走!”


    陪伴左右的武師與騎士高呼叫喊,挺著長槍與刀劍蜂擁向來襲之人殺去,攔在秦軍校尉身後意圖拖延時間。


    抱著必死的決斷,直挺挺和那把襲來的劍絞在了一起。


    噗噗兩聲,劍影與青絲在黑夜中漫舞,身著白衣的女子輕巧將一名五品斬鐵流武師雙臂切成兩段。


    斷臂與他的頭顱飛上高空,連一聲慘叫沒有發出就已經丟了性命。


    秦義絕穩穩落地,頭上玉簪的絲帶順勢垂落,在風裏又再次輕輕飄動著,傾國之姿下是梅花般孤傲如寒霜的眉眼。


    白衣上沾了血,讓她在黑夜中越發冰冷,手中於百兵譜排行第十三的墨白嗡鳴一震,黑白兩色陡然在夜幕中變得詭譎起來。


    “是秦義絕!快送校尉大人離開!”


    一名身披玄甲的六品斬鐵流武師手握長槍咬緊鋼牙大叫一聲,聽過秦義絕大名,自知不敵,但也要拚盡全力將校尉大人送走。


    “老李!”


    秦軍校尉喚了聲,雙臂仍舊麻痹無力再也難以握劍,他盯著與秦義絕站在一起的漢子,咬緊牙關在兩名騎士的護衛下轉身逃走。


    秦義絕眼角餘光一瞥,墨白劍陡然與黑夜融為一體無跡可尋。


    玄甲武師見多識廣,遊走江湖,豈不知傳聞中有著黑墨無形,白光無影之稱的墨白劍。


    感受到那份直接逼近的磅礴殺氣,玄甲武師屏住呼吸,握緊槍杆,手掌轉動一鬆,長槍往回落去槍頭近在眼前。


    往左打了個擺子,堪堪與那道無形無影的黑色撞在一起擋下了這劍。


    卻又感到腹部一痛,女子不知何時踢來一腳將他踹飛直直撞到後麵一名步卒身上,重量與力道直接將對方當場壓死。


    噗的一聲,肉腸骸骨在玄甲武師身下爆開四散出去。


    秦義絕並不停留,快步向著秦軍校尉而去,而那玄甲武師拚了命快速爬起,舉槍突刺過來,口中爆喝。


    “啊!!讓爺爺我來會會你這韓賊!!”


    也許是上一劍秦義絕留了手,又或者是玄甲武師油盡燈枯。


    墨白第二劍從玄甲武師的臂膀上劃過,便剩下一條手拿著槍,另一隻斷手緊握住槍杆,掛著,手指不斷抽搐。


    秦義絕一揮利劍斜指地麵,血珠一顆顆滾落,她冷聲道:“你是韓人,怎的會幫秦國做事。”


    玄甲武師不顧傷痛,冷汗直流,用牙咬掉槍杆上的斷臂。


    僅有一隻手端著槍,槍尾架在腰間端起架勢,悍然道:“誰把我當人,誰給我飯吃我就幫誰做事,倒是你,一個秦人怎麽投靠了韓國朝廷!”


    秦義絕並未答話,墨白劍亮起寒芒,頃刻間出手,玄甲武師雙腳穩穩踩地,眼睛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劍影。


    習武數十載,在生命的最後他要刺出無悔的一槍。


    兩道血花乍起,玄甲武師的頭顱高高飛起滾落到人群中,韓軍頓時興奮高呼,殺得發狂,眼看著秦軍校尉狼狽逃離,他們呼喝著開始反攻。


    肩頭模糊的傷口滲出血液順著手臂不斷流下,好似沒有痛覺,秦義絕收劍入鞘閃身快步追趕。


    躍上哨塔高點,發現秦軍校尉剛剛騎馬奔出營地,腳下一踏,身影躍飛緊追出去。


    後方兩名騎士發覺,拔刀反身想要阻攔,卻不料還未與秦義絕靠近,腦袋就先掉了下去。


    秦義絕持著離神劍踢掉屍體奪馬追去。


    黑夜無聲,風吹草動,秦軍校尉不時回頭打量背後,並未發現追兵蹤跡,這才心安的往前騎了百步有餘。


    黑幕裏,騎著馬的人影不知何時變得僵硬,顛簸中,頭顱從脖子上滾了下來,馬兒卻還是順著山道向前快速奔去。


    擒賊先擒王。


    等秦義絕提著秦軍校尉的頭顱返回火炮營地,沒了指揮,看著校尉頭顱剩餘秦軍極速潰敗但仍舊戰至身死。


    戰後清點人數,出來時韓軍五百人的步卒,現如今隻剩下一百多人。


    李幼白從山上下來,進入營中見此地獄般的情景,免不得有些反胃,慘烈之相可不是酷刑能比。


    堆積如山的屍骸有上千之數,作嘔的血味無時無刻都在刺激著李幼白的鼻腔。


    她走到無人的角落幹嘔幾下,肚裏空空,隻吐出一些酸水來。


    “要是害怕當初為什麽還要跟我過來。”秦義絕冰冰冷冷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反胃和害怕不是一回事。”


    李幼白拿出手絹擦擦嘴角,白她一眼時發現她肩頭血肉模糊的傷勢,驚道:“你受傷了!”


    “無礙。”


    秦義絕擺擺手,轉身欲走卻被李幼白扯住了袖子,回頭對上那雙眼眸,裏麵有疑惑,有擔憂,還有關心。


    她愣怔了,耳聽著李幼白道:“你總是這樣,受了傷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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