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輕巧,而兩人心裏都是如釋重負的感覺,隻不過誰也沒有開口告訴彼此。


    情緒會左右人的選擇,就像當初和李畫青分開時一樣。


    李幼白完全不想體會那種離別的愁緒,所以很多時候她都刻意與人保持距離,然而這麽做仍舊徒勞無功。


    人和人的感情與關係,日積月累下來就像她並不期待的那樣,堆砌累積逐漸加深,完全偏離了她所期望的軌跡。


    李幼白這時聽到馬隊裏其他人正在招呼著治療傷員,她趕忙跑回自己的行李箱邊。


    放置的地方在馬隊中央位置,有她和馬十三以及其他武師守在後方位置,加上允白蝶護在道路中間,極大限度攔住了衝鋒過來的蒙麵騎士。


    貨物一件沒少,然而卻付出了比較慘痛的代價。


    打開行李箱,取出裏麵的繃帶、酒精、馬齒莧、止血丹等等,她什麽都帶了但都不多,畢竟行李多了很累贅。


    “我來幫你。”


    跑回允白蝶身邊,李幼白不由分說著手取來消過毒的自製繃帶,小心翼翼拉過允白蝶的臂膀。


    觀察傷口,發現沒有縫合的必要,拿著瓷瓶倒出一些酒精幫允白蝶清洗傷口,同時拿出止血丹讓允白蝶吃下。


    傷口被酒精侵蝕,灼烈的刺痛感沒能讓允白蝶皺一下眉頭,她盯著不遠處躺在地上那些再也動不了的人,眼裏流露出惋惜。


    “我的傷沒有大礙,你應該去看看其他人。”允白蝶光著半條雪白的胳膊,一條腿曲著坐在馬車邊沿開口說道。


    她吃下丹藥,另一隻手拿起水袋往嘴裏灌了幾口。


    這邊乍現的風景吸引不到一點目光,大家此時正在焦急忙碌的處理傷員,還要警惕那群蒙麵騎士的突然襲擊。


    陽光落在樹林間的縫隙,透下點點斑駁的光影來,濃重的血味和悶熱的空氣混在一起,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透不過氣。


    李幼白趕緊取來有止血作用的馬齒莧敷上去,聽她說話,有點心不在焉的回道:“你不在,這個鏢隊就垮了。”


    “走鏢和走江湖是一樣的,永遠也不知道敵人強弱,剛才和我交手的那些騎士,穿著打扮不像本地山匪,更像半支經過訓練的部隊。”


    允白蝶反倒認為正常,隻不過敵人裝備的精良和實力出乎預料。


    李幼白用繃帶壓住傷口上的草藥,一圈圈纏在允白蝶的胳膊上,手法嫻熟幹練無比,配上天書的修複能力,明日傷口就應該會有愈合跡象。


    “也許是境外勢力資助的結果,如今秦國舉兵進犯,丟錢給各類山匪讓他們製造到處混亂也不是不可能。”


    李幼白看著允白蝶手臂上的蝴蝶結,心情暫且鬆了一下,看她還在糾結那群蒙麵騎士的來頭,張口說出自己的看法。


    兵器容易尋找打造,可是私自打造運輸甲胄可是重罪,雖然江湖人都不屑不遵循朝廷的律法和禮教,卻沒人敢挑破這層窗戶紙。


    時間在此時過得很慢,重傷武師被放到鋪了幹草的地上躺著,馬隊裏本就帶有醫師,當車馬停下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就對傷員實施了救助。


    運氣好的能吊住命昏迷過去,運氣不行的已經咽氣了,武師同樣是肉體凡胎,吃了十幾刀照樣會死。


    當李幼白和允白蝶過來的時候,六名身負重傷的武師已經死掉了五個,傷口太多而且很深,止血藥作用發揮不出來。


    醫師不是神仙,沒得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


    血液止不住的從他們身上淌出,浸濕了底下草堆,馬十三那一口氣還沒散,他算是傷得比較輕的,不過眼下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他護住了商販的貨物卻沒能護住自己的命。


    商販應了承諾,拿著十兩銀子過來的時候,看到血人似的馬十三,嚇得雙腿一軟丟下銀子連滾帶爬的跑回馬車上躲起來了。


    馬十三捂著肚子想要開口說話,失血過多讓他麵色慘白,李幼白擠開人群,伸出雙指按在他的一條胳膊上,道,“別說話了,運氣封穴止血。”


    她說著胸口天書金光大作,從她擁有天書到如今,總共救過三百六十多人,數量已經不少,哪怕剛才經曆過一場惡鬥,仍然剩下三百多。


    天書中蘊含的金字神力將馬十三包裹在內。


    外人自然是看不出來,一個個都麵露錯愕,馬十三的兄弟想要上前將李幼白拉開,避免耽誤醫師治療。


    小天師的稱呼他們是知道的,可一碼歸一碼,現在要治病救人不是讓她預測明日局勢。


    允白蝶適時抬起手臂將他們伸來的手攔在外頭,“她是藥家傳人。”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皆是倉卒驚愕。


    來時根本沒人了解過李幼白身份,隻當她是允白蝶的跟班而已。


    後來得知她會預測氣象就覺得不凡,沒想到跟他們走了半月的小姑娘,真實身份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藥家傳人。


    李幼白不理會旁人的吵擾,連點馬十三身上合穀、曲池、太衝、足三裏等能夠有效止血的穴道。


    龐大的金流之下,傷口血液的流出速度明顯減緩,幾個醫師在李幼白的吩咐下上前幫忙用繃帶包住傷口,又喂下一顆止血丹,馬十三終於恢複了一點點生氣。


    “有效果了!”馬十三身邊的幾個兄弟見狀紛紛興奮出聲。


    “多謝小天師!”


    他們身上或多或少帶著並不嚴重的傷勢,瞧到兄弟情況好轉,忍不住替馬十三高興,感激的衝李幼白道謝。


    老李頭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站在旁邊靜看,發現李幼白到最後都沒說一句話而且麵色凝重。


    他走過去後李幼白也心領神會,兩人來到旁邊無人的大樹底下後,老李頭緊張地詢問道:“十三現在什麽情況。”


    李幼白朝著人群那邊瞧了眼,歎息道:“並不好,沒有藥不能有效醫治,若是他命硬能熬過今晚,那明天估計有希望。”


    老李頭聽後變了臉色,好半晌,他緩緩點頭背著手走了,約莫過了一刻鍾,負責放哨的順風子騎著快馬回來。


    “快走,那夥賊人正在上山!”


    能夠給眾人休息的時間並不多,聽到賊人上山,眾人不慌不忙牽馬掛繩,套住拖車隨時準備動身下山。


    老李頭盯著貨架上的木箱猶豫幾息,很果決的開口:“把重物統統丟了,快!”


    坐在車上的幾個商販豪與豪紳聽到老李頭發言頓時大發雷霆,統統把頭伸出馬車窗軒,看到武師果真在將貨車上的木箱和行李往地上丟。


    有人憤怒的叫囂道:“誰給你的膽子,爺爺我這套花了上千銀兩雕刻的梨花淮南木雕,任你跑十輩子鏢也買不起,老窮鬼,你敢丟了!?”


    叫罵完還不算,咳了口濃痰衝老李頭吐了過去,年紀輩分被商販看輕,還被辱罵成老窮鬼,可老李頭麵色依舊如常壓根不生氣。


    他不理會唾罵自己的豪紳,而是衝著馬車上其他商販富商百姓大聲叫道:“你們不丟也可以,馬跑不快遲早會被追上,到時候我們守不住你們的家當一分一毫都保不了,自己想清楚。”


    老李頭這嗓子喊完,謾罵的商販和豪商們這才識趣閉上嘴巴,但有一些仍舊罵不絕口。


    武師們幹脆利落的將重物丟在林間,幾個呼吸功夫,短暫休息後的馬隊再次啟程往山下奔去。


    允白蝶照樣騎著大黃馬負責斷後,李幼白被她和老李頭安排在馬隊前頭,因為此處更加安全。


    日光西斜,暮色降下,天邊盡頭那抹紅霞與雲漸漸融成一片,光亮慢慢隨著胭脂般的紅潤掩蓋,光亮也在這一刻極快消逝了。


    應該是半山腰上的陷阱坑洞阻礙起了作用,蒙麵騎士遲遲沒能追趕上來,哪怕如此,馬隊也不敢停下,由起初的快步到慢步也在往前挪動。


    隻要出了境他們就安全了,老李頭這樣說。


    外邊的山匪和裏邊的山匪完全不同,他們並非靠拚殺掠奪財物,而是靠過往行商買路來賺取收入。


    收錢放行,下次還會有其他人走他們這條路,要是拿錢還把人殺了,那就是壞了規矩,如此做不僅壞了自己的名氣,還會影響到其他山頭的收入。


    你壞了規矩,下場怎樣都不會奇怪。


    至於為何境內與境外不同,那是因為境內山匪占山為王與官府勾結,背後有朝廷撐腰。


    朝廷又與其他匪類、商戶相互扶持,大家實際上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對自己人不會出手,對新來的小商販動起手來刀子可不會軟。


    他們這種沒有和朝廷通過氣的鏢隊,在官府那邊也不認識什麽人,自然是他們的重點關注對象。


    你前腳剛離開縣城,後腳官府就發消息到山匪頭子身上,把你搶得一窮二白榨幹價值,好的還能做個傀儡,運氣差的直接活埋了。


    李幼白聽在耳裏神色自若,反倒是心中越發疑惑起來,想到老李頭剛剛被罵得那麽難聽,開口問道:“你們跑這趟鏢賺多少?”


    “不多,每人都是一樣的,六兩銀子。”


    老李頭吧嗒吧嗒嘬著煙杆,黑夜已至,前方道路黑暗,說罷他叫喊著讓前麵看路的人小心帶隊。


    “才六兩,車上的商販豪商可是遠超這個數。”李幼白意有所指的說道。


    老李頭詫異地瞧了李幼白,扭頭看向前方吞吐著白霧,隻是說:“小天師見識不少啊。”


    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保持在沉默當中,馬車晃晃悠悠往前走,碾過沙石又是一陣顛簸,天氣炎熱之下哪怕坐在車上也難以入眠。


    許久後,李幼白聽到老李頭自言自語的聲音:“我們走鏢賺的是賣命錢,比不上商賈富貴人,但我們可以摸著良心說這錢幹淨,江湖無情,我們就算死了也不怕下地獄受罪。”


    李幼白十分讚同老李頭的話,武師真要賺錢,像允白蝶說的那樣,打家劫舍賺得又多又快,還不用看人臉色低三下四。


    世上壞人不少,可好人也有不少。


    正如馬隊裏給商戶們賣命的武師一樣,天底下正是因為有這種人世道才不會徹底崩潰,大多數人還是願意相信好人是有好報的。


    “娘的...這是哪?”


    躺在馬車上的馬十三在搖晃顛簸中醒來,咳嗽幾聲,整張臉滿是因為身上傷口而變得苦澀。


    “別動了,好好休息。”老李頭聞聲放下煙杆立馬回頭,打量了一下馬十三的傷勢後說道。


    馬十三很是虛弱,他手裏還緊緊抓著得來的十兩銀子,方才昏迷之際也舍不得鬆開,他搖搖頭,道:“我撐不過去了,老李頭,這錢你幫帶給我家婆娘...”


    老李頭拿過銀子,點頭道:“老頭子我一定幫你帶過去,要是私吞了我這輩都抽不到煙。”


    馬十三聽到這話長長吸了一口氣,閉上眼蠕動著嘴唇,斷斷續續說話,“娘的...差一點就能改名叫馬十四了,家裏兔崽子不知道老子良苦用心...”


    他不服氣似的吐出一口氣,繼續說:“這世道念書有屁用...想當官,沒那個命,還不如學武強身,起碼有個吃飯的手藝...”


    “這筆銀子肯定夠他用到出師了...他娘的...老子...看,不...”馬十三張了張嘴,最後一口氣用完就沒了氣息,靜靜躺在車廂裏再也不會動了。


    老李頭看向李幼白,確認道:“走了?”


    李幼白伸手探向馬十三脈搏,點點頭,老李頭見狀也沒再說什麽,他又拿起煙杆,敲打車沿將煙口的灰燼震掉。


    “馬十三有個兒子,想念書當官但他不讓,尋了個名師學刀法,家在魏國,本來這次是順道去看他兒子和媳婦的,可惜了...”


    老李頭沒表現出多少哀傷來,生死對他們鏢師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李幼白看著馬十三逐漸冰冷的屍體久久說不出話。


    他不過是萬千底層人中的一個縮影,無奈,可悲,奔波勞累刀口舔血賺錢,終究化作塵土歸去。


    當天際再次變換顏色,晨光迎麵照耀而來,老李頭終於命人停下車馬休息。


    馬十三的屍體被抬了下去,武師們圍上來沉默地看著,仿佛看到了今後的自己。


    幾個兄弟擦擦眼睛,最後抬著馬十三的屍首到附近的荒野掩埋了,落葉歸不了根,他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李幼白有些失神地坐在沙石路上,手裏咬著幹餅,目光停留在掩埋馬十三的土地上。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允白蝶走過來半蹲在李幼白身邊,發現少女雙眼底的哀傷,伸出布滿繭子的手指,輕輕從少女眼底拂過帶走一滴晶瑩的水珠。


    “我發現你有點多愁善感,哪怕醫術再好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你救不了世人的,與其讓自己陷入自責,不如看開一點學會放下,那樣有利於心法修行。”允白蝶開口勸道。


    天底下,心存善意的人往往活不長久,她不想也不忍心看到眼前姑娘麵臨險境最後身死道消。


    李幼白咽下幹餅,麵對允白蝶的勸說,她雙目越發堅定,搖了搖頭,“我放不下,其實你也沒有,倘若世道真的無藥可救,為什麽你們還要堅守本心護鏢賺那幾兩的微不足道。”


    她說著說著笑起來,摘下身邊一朵在晨光下剛剛盛開的小野花,遞到允白蝶手裏,“我們兩個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能看到太平盛世那一天的。”


    允白蝶呆愣片刻,看著晨光裏衝她展露笑意的姑娘,她舉起野花放在鼻間嗅了嗅,點頭輕笑說,“好好活著,我們一定可以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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