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顧盼盼要退學了,這天晚上,寢室的幾個女孩請她吃飯,大家都喝了酒。


    回到寢室,大家玩20問遊戲。


    顧盼盼在上鋪。


    顧盼盼下鋪那個女生喝得最多,在大家玩20問的時候,她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20問是這樣一個遊戲:


    你心裏想一個人,對方問你一些問題,你隻回答“是”或“否”,不出20問,對方基本就能猜出,你想的是那個人是誰。這是一個縮小範圍的遊戲,成功率很高。


    一般說來,首先要確定,對方想的,是故去的古代人,還是活著的當代人。比如是當代人,再確定是男是女;比如是女,再確定是名人還是普通人。比如是名人,再確定是北方的還是南方的。比如是北方的,再確定名字是三個字還是兩個字……


    寢室老大說:“顧盼盼,今天你想我猜。”


    顧盼盼說:“好。”


    過了一會兒,顧盼盼說:“我想好了。”——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有想哪個人,而是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證。


    這是犯規的。


    寢室老大對“20問”很不老練,她第一句就問:“是男的嗎?”


    “……否。”


    “她喜歡穿紅t恤嗎?”


    “……是。”


    “她喜歡穿綠色牛仔褲嗎?”


    “……是。”


    “她是西京大學的學生嗎?”


    “……是。”


    “她的名字是三個字嗎?”


    “……是。”


    “她的名字是疊字嗎?”


    “……是。”


    本來,對方以為顧盼盼想的是一個人,其實顧盼盼想的卻是一個物,因此,僅僅用“是”與“否”根本無法回答。實際上,顧盼盼回答上麵這些問題時,心中想的已經是“身份證上的顧盼盼”了。


    寢室老大有些得意起來:“她是江蘇人嗎?”


    顧盼盼不知道怎麽更正她:“……是。”


    寢室老大停了一下,突然問了一句讓所有人都吃驚的話:“她活著嗎?”


    顧盼盼的心一沉。對方無疑是在確認,她想的是自己,還是另一個已經死去的顧盼盼。前不久,有個跟顧盼盼同名又同鄉的女孩被殺了。而她好像第一次意識到,她和另一個顧盼盼竟然如此相近:名字,身份,原籍,服飾……


    她想了想,說:“……是。”


    接下來,寢室老大應該毫不猶豫地說出:你想的就是你自己!……


    可是沒有。


    她緘默了一會兒,嘿嘿地笑起來,在黑暗中低聲問:“你想的,是你的身份證嗎?”


    顧盼盼頭皮一麻。


    她給出的8個回答,和一張不常用的身份證隔著十萬八千裏,沒想到,寢室老大一下就猜中了。


    這種巧合多麽詭異!


    貳:


    一個旅人,在黑暗的曠野中迷路了。


    終於,他遇到了一戶人家,主人是個通情達理的老漢。他不但收留了旅人過夜,還請他喝茶。


    院子裏,一直隱隱約約有人在爭吵。終於,走進來兩個女人,一個老太太,一個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對老漢說:“明明我是大老婆,她卻住進了正房,讓我住偏房!這日子還能過嗎?”


    老太太很不服氣:“雖然我是二房,可是我生兒育女了!”


    老漢揮了揮手,說:“你們先回去,一會兒我來解決。”


    兩個女人就退出去了。


    老漢抱歉地對旅人說了句:“見笑了。”然後就走了出去。


    旅人覺得很奇怪:年輕女子是大老婆,老太太卻是二房!


    他悄悄跟出去,看見老漢正舉著鎬,在院子裏挖地,很快,他挖出了兩個骨灰盒,交換了一下位置,重新埋上,嘟囔道:“這下你們該消停了。”


    旅人逃之夭夭。


    叁:


    路上有很多人,他們都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這場麵讓我感到詫異,就不自覺地加入了他們。


    走過一個個岔路口,一座座立交橋,一個個地鐵站,一家家夜總會,一個個商場,一家家醫院,一座座酒樓……


    日月沉浮。


    我發覺,身邊不斷有舊人消逝,又不斷有新人湧現。


    我問身邊一個強壯的男子:“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他說:“目的。”


    一句廢話。


    又走了一段路,他在旁邊拍了拍我的肩,說:“哥們,我到了,拜拜了。”


    我轉頭一看,路旁出現一座墳塋,他一閃身就不見了。


    我驀地明白了,不是“目的”,而是“墓地”。


    我們都在朝前走。


    肆:


    他和她,青梅竹馬。


    兩家之間,隔一道醜醜的籬笆,爬著粉紅色喇叭花。


    小時候,他總穿一套紅衣服,她總穿一套綠衣服。


    20年之後,他和她相愛了。


    不幸的是,她遭遇橫禍,早早夭折。他十分悲傷,得了相思病。


    這天,一個遊方和尚化齋來,為他指點迷津:“夫妻本是一個人,生生世世永不會改變。”“我和她是一個人嗎?”


    “如果是,你就會跟她去,再雙雙托生,在下一世邂逅。”


    “假如我活下去,娶了另一個女子呢?”


    “那說明,另一個女子和你才是一個人。”


    不久,他相思病入膏肓,撒手人寰。


    幾年之後,一前一後,兩個小孩降生在這個塵世上。


    他們是鄰居,隔一道醜醜的籬笆,爬著粉紅色喇叭花。


    男孩總穿一套紅衣服,女孩總穿一套綠衣服。


    愛情在20年之後,耐心等著他們。


    伍:


    我的同居女友,每天下班回家,都要買回一個活物,比如雞、鴨、鵝、魚、兔子……有一次,她竟買回了一隻羊羔,全身潔白,聲音嬌嫩,像個幹淨的小學女生。所有這些東西,都由她親手殺掉。


    有一天她病了,沒上班。我離開家時,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下班後,務必買一隻活雞帶回來。


    結果我忘了。


    這天半夜我突然醒了,看見女友手持一把尖刀,已經站在我的麵前,嘴裏嘀咕著:“殺……”然後,猛抖一下,慢慢倒下去。


    她自己殺死了自己。


    陸:


    一個人離開家鄉t城,在國外求學。


    異國他鄉,很寂寞。漫漫長夜,他進入t城聊天室,找人聊天。總共有幾十人,大家聊得熱火朝天,天快亮的時候才互相告別,紛紛下線。


    次日,他聽說,昨夜t城發生7.8級地震,幾乎全城覆沒。


    柒:


    我這樣描寫一個美人:


    紅紅的麵龐,黑黑的眼睛,雪白的牙齒,長長的指甲……


    次日,打開電腦,文字竟然重新組合了:


    雪白的麵龐,紅紅的眼睛,長長的牙齒,黑黑的指甲……


    捌:


    一個人,走進了一扇錯誤的門,結果犯了殺人大罪。


    死後,他被投入地獄。


    他不服氣,爭辯。


    神說:“你如果不殺人,就不會如此——誰讓你改姓了?”


    他說:“可是,很多人都姓這個姓啊。”


    神歎了一口氣:“他們和你的命運不一樣。”


    此人原來不姓“趙”。


    玖:


    有個人,天天夜裏都夢見,他飄飄忽忽來到墓地,和已故的女友幽會。


    後來,他懷疑自己夢遊,就叮囑一個朋友半夜時給他打電話。他想把自己從夢遊中驚醒。


    可是,每次他在夢中與女友相見時,朋友給他打電話,都被告知——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拾:


    某人病了。一個庸醫給他提供了一個偏方,需要一顆活雞的心做藥引子。


    於是,某人把家裏的母雞抓來,活著開膛,把熱乎乎的心髒直接摘出來。想不到,那隻母雞被扔到地上後,竟然撲棱著翅膀跑掉了。


    某人嚇傻了。


    這隻母雞叫“小蕊”。


    拾壹:


    有個女人失戀了,痛苦異常,一頭長發掉得精光。


    她恨死那個情敵了,這天夜裏,她買了一頭深棕色、大波浪的假發,裝神弄鬼去嚇她……


    回到家,她剛躺在床上,就聽到有人恍恍惚惚在耳邊小聲說:你怎麽戴我的頭發呀!


    她嚇得一激靈,四下看看,空無一人。


    她爬起來,跑到鏡子前,看了看頭上的假發,心裏越來越恐懼——說不定,它是用真發做的。它的主人,現在也許在千裏之外,也許已經死了……


    她伸手想把它摘下來,可是怎麽都揪不掉,猛地發現,這個人的頭發已經長在了她的腦袋上!


    她跌跌撞撞跑出家門,來到美容院,求助理發師,把它理光了。


    可是,幾天之後這頭假發就長得披了肩,又是深棕色,波浪型!那個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你怎麽戴我的頭發呀!


    拾貳:


    有個人,坐8路車上班。


    不過,他和8路車的一個司機有點仇,為了回避他,他改乘44路,不過繞點遠。


    這一天他加班,很晚才回家。


    上車後,他發現除了自己,沒有一個乘客。


    他剛剛坐下,車門就關了,車卻沒有動。


    他朝前看了看,司機朝他走過來,正是那個仇人,隻是身體一分為二了,他笑嘻嘻地說:“44等於8。老朋友,又見麵了呀。”


    拾叁:


    作家做了一個噩夢,弟弟把他叫醒了,眨著眼睛看著他。


    那個噩夢是這樣的:


    他夢見,他做了一個噩夢,眼睜睜地看著弟弟變成了一個陌生女子,他恐懼到了極點,就在這時候,弟弟把他叫醒了,眨著眼睛看著他。他心有餘悸,對弟弟講起了這個夢。講著講著,他突然住口了——弟弟正在一點點演變,轉眼,就變成了一個陌生女子……


    現在,弟弟眨著眼睛看著他。


    拾肆:


    一個人,夢見一輛汽車急馳而來,被撞飛之前,他看清那個駕車司機長著一張十分醜陋的臉……


    第二天,他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很小心。等來了綠燈,正要邁步,又把腳收回來,他左右看了看,謹慎地問旁邊的一個中學生:“你們為什麽不走呢?”


    那個中學生懷疑地看了看他:“叔叔,你是色盲嗎?那明明是紅燈啊!”


    這個人的汗毛驀地立起來了:隻有他一個人看見是綠燈!


    就在這時,有一輛汽車急馳而過,駕駛室裏正是夢裏的那張十分醜陋的臉。


    拾伍:


    一個小男孩,在靜靜地畫畫。


    他在白紙上畫了一條長長的橫線,下麵畫了密麻麻的豎道道,說:“這是蟲子。下麵是它的腿,它有很多很多的腿。”


    他又在那條長長的橫線上麵,畫了密麻麻的豎道道,說:“它的背上也長滿了腿。”


    接著,他在蟲子身上橫七豎八地亂畫起來,最後那蟲子成了一團亂麻。他認真地說:“它的手掌上也長滿了腿,額頭上也長滿了腿,眼睛裏也長滿了腿,耳朵裏也長滿了腿,肚子裏也長滿了腿,大腦裏也長滿了腿……”


    最後,他抬起頭,對我說:“其實,人倒過來就是蟲子。”


    拾陸:


    一條狗,一隻爪子被剁下來。


    很多天之後,這條狗一瘸一拐地四處覓食,在垃圾箱旁邊看到了它那隻毛烘烘的爪子,前後看看,沒人,於是低頭啃起來。


    拾柒:


    有四個盲人,經常聚在一起閑聊。


    這一天,有個盲人提議:花錢請一個模特,四個人一起摸,然後分別講出這個人長什麽樣。最後,由模特來裁定誰的描述更正確。


    其他三個盲人一致覺得:這個遊戲非常好玩兒。


    不久,他們就找來了一個模特。


    遊戲在一間空房子裏開始了,四個人圍住這個模特,一個個地摸。模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第一個育人說:“他是個年輕的男人,身高大約1.80米,長臉,剛剛刮過胡子。”


    第二個盲人說:“她分明是個年輕的女人,身高不超過1.60米,圓臉,長發。”


    第三個盲人說:“我肯定他是個男的!不過,他的年齡很老,背都駝了,滿臉皺紋,胡子有半尺長。”


    第四個盲人說:“你們胡說什麽!她是個老太太,梳著髻,插著簮,耳朵上還戴著銀耳環呢!”


    突然,四個盲人停止了爭執,一步步摸索著退到門口,跌跌撞撞地四下奔逃。


    拾捌:


    有個人,在公司上班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電話。


    對方隻說了一句話:“你家裏丟東西了。”


    他一個人生活,住在30樓,有防盜門窗,堅固無比,怎麽可能丟東西?


    沒等他發問,對方已經掛了電話。撥過去,關機。


    下班回到家,他仔細查看了家裏所有的東西:存折,首飾,筆記本電腦……什麽都沒丟,這才鬆了一口氣,認為白天的神秘電話不過是惡作劇。


    夜裏,他突然醒了,接著就聽見在黑暗中有人貼著他的耳朵,低低地說:“你……家……丟……了……一……把……鑰……匙……”


    拾玖:


    一個年輕女毒販,被執行槍決了。


    她入獄之後,她深愛的男人得了病毒性畸形心肌炎,造成心肌壞死,醫院給他做了心髒移植手術。移植來的心髒,正是那個女毒販捐獻的心髒——可喜的是,沒有出現排異反應,它跳得蓬勃有力。


    不久,這個男人與女毒販的一個女友結婚了。


    太太發現,老公的性格和某些習慣越來越像那個女毒販——過去他很開朗,後來一天天變得鬱鬱寡歡;過去他從不抽煙,後來一天抽一包,而且隻抽那種女士薄荷香煙……


    一天半夜,老公不知道是睡著還是醒著,他慢騰騰地走進廚房,拿來一把刀,笨拙地把太太殺死了。接著,他點上一根細長的薄荷香煙,對著太太的屍體喃喃地說道:他必須來陪我。


    三個月之後,老公被槍決,和女毒販死在同一個法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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