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夜色太濃重太靜謐,她想著想著,自己笑了。工具還在章麵上輕輕刻著,卻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這麽晚了。


    她抬起頭,聽到那人走上台階,腳步有點慢。但當那個身影出現在窗戶前,卻是熟悉的,高高的,那道影子還彎下腰,往裏望了幾眼,然後伸手敲門。


    “許尋笙,是我。”岑野說,“開門,是我。”


    此刻許尋笙腦子裏一下子想起的,可不是別的,而是同樣的那個深夜,這哥們兒,就是這麽晃到了她的工作室。再一聯想,今夜他們贏了,剛才多半去喝酒了。於是許尋笙這門是無論如何不想開了,猶豫了一下,走到門邊,說:“有什麽事?”


    岑野說:“你先開門。”


    許尋笙:“不行。”


    岑野靜了一會兒,笑了:“喂,難道怕老子對你做什麽?哥是那樣的人嗎?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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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尋笙:“你什麽時候成哥了?”


    岑野又笑了,隔著門,也聽到他的嗓音軟柔下了:“姐,我叫姐還不行嗎。小姐姐,給老子開開門。”


    許尋笙不為所動:“開門幹什麽?這麽大半夜你有什麽事?”


    這一問,卻把岑野給問住了。開門,要幹什麽?他之前還真沒細想,聽到張天遙的話,隻令他整顆心晃晃悠悠,仿佛飄到了一片海上,還刮起了陣陣不重不輕的海風。然後心口滿滿的,像是被什麽給填滿了。隱約發甜,漸漸變得百爪撓心,撓得他安分不下來。


    許尋笙心裏有人了,那個人居然是他。


    這要他怎麽搞才好?平心而論,許尋笙這個女人真不賴,身材好長得漂亮人還好,琴藝高品位高檔次高。簡直是可遇不可求。現在她喜歡上自己了,仙女似的人兒,居然喜歡上他了。


    張天遙說得沒錯,是他把她招惹進樂隊的,沒想到她居然偷偷把一顆心也給了自己,女人就是女人啊……雖然她把心事說給張天遙聽,可能是被逼急了。但她向來特立獨行,說出來大概也是大大方方的。想到這裏,岑野心頭就是一燙。


    他來幹什麽?


    他~媽的她都借他兄弟的口表白了,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當沒聽到?總要讓她知道……


    讓她知道……


    於是岑野心頭湧起一股暖洋洋甜乎乎的濃烈情緒,又敲了敲門:“你開門再說。”


    許尋笙哪裏知道他的心思已轉了千百遍,隻狐疑地問:“你沒喝酒吧?”


    岑野頓時明白過來,不給他開門原來是為了這。真是個很膽小的女人啊,怕他啊?他有點懶懶的可又有點得意的想,然後答道:“一瓶啤酒都沒喝完,我就來了。放心,如果我今天再吐在你家裏,我就給你全家拖地三遍,任你懲罰。”


    他這麽說,許尋笙倒是放心不少,感覺他確實不像喝醉,便打開門,一看清他,卻吃了一驚:“臉上怎麽了?”


    岑野這才想起自己臉上還掛了彩,暗罵自己太衝動了,今夜不是個來找她的好時機,樣子這麽醜。但來都來了,場子總要撐住,於是他淡淡地答:“哦,跌了一跤,沒事。”


    許尋笙看他一眼,沒說什麽,轉身進了裏屋。


    岑野在火爐旁坐下,等了一會兒,就見她手拿家用醫藥箱走出來。


    許尋笙看著這小子坐在火爐前,神色似有些恍惚,臉也有些發紅,居然是副有心事的樣子。聽到腳步聲,岑野抬起頭,眉目定定的,那雙漂亮的深深的眼睛,許尋笙看過千百遍,卻總覺得裏麵有故事,叫人分辨不清。


    她在他身旁坐下,打開醫藥箱,又看看他的臉,用棉簽先沾了碘酒,拿起麵早準備好的小鏡子,遞給他。


    岑野不接,嗓音還是軟軟的有點黏糊:“你給我擦唄,老子自己怎麽擦得好?”


    許尋笙也不知怎的,居然不太想拒絕,舉起棉簽,開始對他的臉處理。


    他乖乖的抬著頭,一動不動。許尋笙的棉簽就沿著他臉上出血的那些小傷口,一點點塗抹。周遭太靜,於是彼此的呼吸聲都顯得清晰。許尋笙亦無法不注意到,他的頭發今夜很亂,劉海胡亂搭在額頭上,她抬起手指,為他輕輕撥開了。


    於是那雙眼就清楚呈現,漆黑如同兩汪深潭,深潭中藏著黑寶石。鼻梁上也有血痕,嘴角卻微微帶著笑。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她,喉結也輕輕的無聲滾動了一下。這是太靠近太無暇太赤誠的的一張臉,是男人,也是個孩子。許尋笙垂下眼眸,無法不避開他的雙眼,隻是盯著他的臉。


    碘酒塗抹完了,許尋笙又拿出跌打油,用棉簽給他臉上稍稍抹了點。然後說:“自己揉一下。”


    岑野說:“你不負責到底的啊?揉啊,老子保證絕不反抗。”


    許尋笙簡直懶得理他,開始收拾醫藥箱。岑野卻在心裏暗罵自己一聲慫,剛才她塗藥時他就想要順勢抓住她的手,可她的表情太認真,那漂亮的眉頭清蹙著,竟像是因為他臉上的傷有些不開心了。他一時就走了神,心裏也暖洋洋的,手便沒抓下去。


    “到底有什麽事?”許尋笙問。


    卻聽他靜了一會兒,才答:“你跟腰子說,心裏有人了?”


    許尋笙這時才會過意來,心想他居然是為自己兄弟被拒來出頭的?許尋笙心裏忽然有些煩躁,很煩躁,也懶得回頭,合上醫藥箱,答:“對。”


    “誰啊?”他問。


    許尋笙站直了,說:“這關你什麽事?”


    岑野愣了一下,心裏莫名就這麽一涼,隱隱感覺不對,很不對,嘴上卻還是淡淡的倔倔的:“怎麽不關我事了?”


    許尋笙歎了口氣,答:“我隻是想叫他死心,也不算騙他,你大概也知道,雖然徐執過世了,但確實是我唯一愛過的人。”


    說完後,卻見岑野沒有什麽表情,他烤著火,慢慢抬起頭,頂著那張顏色斑駁的傷臉,忽然自嘲地笑笑,說:“原來是這樣,腰子那個大傻~逼……”


    許尋笙望著他不說話。


    他卻又偏過頭去,看著一邊,避開許尋笙的目光,也不知那黑黢黢的房間角落有什麽好看的。兩人都靜了幾秒鍾,岑野站起來,什麽話也沒說,走了。


    許尋笙怔怔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還有被他在身後帶上的、在夜風中晃晃悠悠的屋門,又低頭看了看他坐過的空凳子,腦海裏閃過他剛才抬頭望天的自嘲表情。


    突然間,許尋笙好像明白了什麽。可一切都是模糊的,驚惶的,曖昧不明卻又叫人忐忑猜想的。她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站在已經變得空曠安靜的屋子裏,而那如同深夜潮水般無邊無際的悵然若失的心情,已經從四麵八方向她包圍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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