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佑琪半天回不過神來,一雙眼睛有些沒底地看著身邊的淩震宇。


    雖然他就在她身邊,近得一伸胳膊就能抓得住。


    然而近在咫尺的距離,她卻根本不敢伸手去抓。


    她永遠也摸不透這個在人前被她稱作“丈夫”的人心裏在想什麽。


    不是不想知道,是他的心太遠。


    剛剛本來是隨口的一句話,他說了什麽?


    “給‘淩夫人’倒酒。”


    或許是意識到她的恍惚,淩震宇重新招手叫來一個侍者。


    尤其是“淩夫人”三個字特意加了重音——


    隻不過重音裏寫滿了諷刺。


    看淩震宇根本沒有罷休的意思,安佑琪聲音發顫地撒嬌:


    “震宇,我喝不了那麽多。”


    淩震宇垂著眼眸,看都不看她,眉間的褶皺加深了一些,淡淡地問:


    “喝不了?要不要換酒?”


    眾人的氣氛又是一僵。


    誰都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淩總今天不對勁,說話做事都帶著氣。


    隻有淩夫人含笑應對,本以為夫妻情深,卻沒有想到也吃了癟。


    饒是這樣,還是有人硬著頭皮遞了台階:


    “淩總也是說笑,怎麽會讓淩夫人喝那麽多酒,心疼還來不及呢,你們說對吧!”


    “對對,淩夫人這樣高貴的身份,犯不著喝那麽多,別倒了別倒了。”


    眾人的話無疑給侍者增加了很多壓力。


    淩總不發話讓停止,倒酒的速度就不敢慢。


    尤其是勸的人越來越多,侍者心裏也有點虛,手裏的酒瓶稍微有點晃,紅酒不經意地被灑出來一點。


    “啪!”


    大理石的桌麵被拍響。


    桌子上的酒杯被震得嘩嘩亂顫。


    侍者的手抖,手裏的酒瓶沒抓住,一個弧度甩出去——


    幾滴紅酒成拋物線形狀,朝著淩震宇飛了出去。


    眾人心裏一顫。


    這位總裁正發飆。


    眼下這一鬧,這侍者小哥還不得被生吞活剝,拉出去喂魚啊。


    侍者也嚇得腿軟,腰都直不起來,一邊擦著冷汗一邊哀求:


    “淩總,淩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我賠!”


    賠?!


    說的容易。


    別說淩震宇一身西裝的成本,就連保養費他都賠不起。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賠”字顯得更加諷刺。


    場內甚至已經有人倒吸著冷氣,大家看侍者小哥的眼神都像是在看死人了。


    安離琪小手握拳,剛要起身,胳膊就被方輕塵摁住,她聽到耳邊有勸慰的聲音:


    “等等。”


    “哎呀,看淩總的臉色,那小哥夠嗆,就算能保住一條命,也免不了被毒打一頓。”


    “不就是幾滴紅酒嗎,絕對不會的!”


    安離琪嘟著嘴巴抱怨,眼睛直直地朝淩震宇那邊看著,她心裏其實也沒底,她確實見過盛怒之下的淩震宇白刀子刺出去的情形。


    她在心裏祈禱,他千萬不要是這種暴戾成性的男人!


    會所內的氣壓越來越低,到最後連竊竊低語都沒了,每個人的呼吸都不約而同地小心翼翼著。


    安佑琪嚇得臉色慘白,張了張嘴想緩解一下氣氛,然而看到自己麵前擺著的高腳杯,又低下了頭,十指攪在一起,心跳一點點加速。


    這種安靜詭異的場合,似乎隻有淩震宇變得雲淡風輕。


    他慢慢拿起自己麵前的高腳杯,食指跟中指慢慢展開做剪狀,清清淡淡地略過透明玻璃的杯柱,杯子裏如綢如緞的紅酒轉眼到了他的唇邊。


    涼薄的嘴唇輕啟,下巴微揚,喉結慢慢竄動幾下,半杯紅酒就這樣被灌進了嘴裏。


    帶著顏色的薄唇微微抿起,接著杯子被重新放回到桌麵上。


    整個動作渾然天成,每一步都透著優雅,透著高貴——


    沒有一點氣憤的樣子。


    然而。


    其實就在那杯紅酒最後一滴被他吞進嘴裏的時候,每個人都跟著咽了口唾沫。


    捉摸不透。


    壓力山大。


    冷汗淋漓。


    “繼續倒酒。”


    四個字,像是一道利箭穿透了會所內空氣的束縛。


    所有人都就著這句話,喘了口氣。


    恍神之後,大家麵麵相覷,都在回味著剛剛淩總說的那幾個字。


    繼續倒酒?!


    這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不用追究那個侍者?


    真的不用追究?!


    安離琪深吸氣,嘴角的笑意慢慢擴大,興奮地捶著桌麵:


    “我就知道,他不會那麽小氣的。”


    盧天也跟著搖頭:


    “嘖嘖,淩總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在剛剛那種情況下,有人做錯事,肯定是重罰,他——怎麽沒有一點反應呢,你看白襯衫的那滴紅酒,多顯眼,嘖嘖,真像朱砂痣……”


    話沒說完,他就收到了方輕塵的一記眼神,後麵的話隻能被自己吞到肚子裏。


    “方老師,我就知道淩震宇不會那麽混蛋的,他跟孫健不依不饒,其實是因為……”


    後麵的話沒說完,她的俏臉已經微微垂下去,臉頰紅得像成熟的番茄。


    跟服務生這麽大度,獨獨對孫健一點不讓,傻子都能知道淩震宇是為了給她出氣。


    本來心裏浮起的對安佑琪絲絲縷縷的嫉妒,現在都沉浸在一汪清泉中,剩下的全是心水的甘甜。


    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小女人的表情變化,淩震宇嘴角的弧度總算有所緩和,眼睜睜看著麵前兩個服務生圍著桌子倒了一圈紅酒。


    一杯杯滿滿的紅酒在燈光的掩映下閃著妖豔的光芒。


    紅酒怡情,切忌貪杯。


    然而滿臉菜色的安佑琪跟孫健,則是嚇得吞口水都艱難。


    “震宇,這……”


    話還沒說完,剛剛灑酒的服務生恭敬地說:


    “淩總,酒準備好了。”


    一個擺手,淩震宇眯著眼睛看著兩個服務生拎著酒瓶離開。


    圓形的大理石桌麵,光滑得能映出人影,一圈杯子均勻地擺在上麵,像是一個展台。


    不同的是,其他展品都是讓人賞心悅目,而今天的這酒卻讓每個人膽寒。


    心裏越揪越緊,安佑琪雙手攪在一起,紅豔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她眨著濕漉漉的眸子怯怯地開口:


    “震宇,我——今天不太舒服,這酒……”


    沒給她機會說完,淩震宇微微搖頭,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


    “沒人逼你,你喝多少要看孫總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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