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脆嘣嘣的聲音於酒桌上突兀響起。


    哪知用力過猛,酒杯碎裂,美酒灑落,連褲襠都濕了一片。


    盧枝山臉上的豪邁笑容戛然而止。


    之所以這般用力過度,正是因為他看到了令他火氣噌噌噌往上冒的一幕。


    他起身舉杯時,視線恰巧透過窗台,看到了對麵的金風樓——


    一個模樣身段皆不輸於花魁紫鳶的清倌人,竟伺候著李子安斟酒!


    心中怒火橫生,卻無從發泄,憋得他心煩意燥。


    這人啊,最怕的就是比較。


    憑甚他身旁的這些個青樓女子皆是庸脂俗粉,反觀李子安那邊,卻如花似玉,嬌豔欲滴?


    莫不成李子安曾中過狀元,故此便這麽有牌麵?


    “盧兄?盧兄?可是酒勁上頭了?要不要先歇息一會?”


    林大才子有些疑惑。


    他一口吞了杯中酒,這味道很地道呀,是應天府南宮家所釀的上等美酒,很柔醇,以他對盧枝山酒量的了解,千杯不醉或許太過,但百杯不醉絕對很穩妥。


    可盧枝山怎就失態了呢?他平日裏可是最注重儀表的。


    盧枝山仿佛渾身失了勁,頹然坐了下去,擺手道:“無礙。興許是喝得太快,有點頭暈。對了林兄,不知對麵是何處酒樓?”


    “哈哈,盧兄有所不知,這長安的青樓可不比我們江南。對麵乃禮部下麵教司坊的一處營生,大名鼎鼎的金風樓便是。”


    林大才子比盧枝山大了八歲,十年前就來了長安,於國子監就讀,人不風流枉少年,故而對長安很熟,尤其是煙花風流之地……


    盧枝山恍然大悟,隨即眸中閃過一絲火熱與期盼:“原來那便是金風樓呀!這麽說來,樓內的那些女子都是罪官之女了?”


    “是也。不過那些女子沒什麽意思,隻能看看卻不能玩,上手都不行,也忒沒勁,哪有咱們紅瑩、翠柳這些姑娘有韻味嘛!”


    說著,林大才子臉上便露出一個賤賤的笑容,而那隻不用握杯的手,立刻攀上翠柳姑娘的腰肢……


    “嘻嘻,林公子真會說話,奴家敬你一杯。”


    翠柳模樣雖沒那麽俊俏,但這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好,而且業務嫻熟,隻要銀子到位,你便是最大的恩客,定讓你享受最頂級的貼心服務。


    於是。


    香液口渡。


    旖旎四溢。


    令人欲火大旺。


    隻是盧枝山這會看著也投懷送抱的紅瑩姑娘,頓時沒了什麽心情。


    堂堂江南大才子,又出生五姓七望之一的盧氏,他盧枝山會缺女人嗎?


    當然不缺!


    但是,像紫鳶那種級別的女人,他還真沒碰到過。主要是應天府的青樓遠遠不如渝州,而他又在睢陽書院苦讀,哪怕到了每旬休沐,他也隻是隨便去個勾欄瓦舍解饞。


    “紅瑩,你怎麽搞的,還不趕緊伺候好盧解元!”


    林才子見盧枝山還是提不起精神,便立刻訓斥起紅瑩。


    紅瑩一臉委屈。


    盧枝山勉強一笑:“不關紅瑩姑娘的事,我從未見過教司坊的女子,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盧兄,莫要打那些女人的注意。”


    林才子提醒道。


    “哦,此話怎講?”


    “入了教坊司的罪犯妻女,不詳啊。以咱們這種家世身份,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何必自找沒趣?今兒個賽仙兒大花魁身體略有不適,等她好些後,我便讓她陪你幾日,定教你知曉什麽叫做騰雲駕霧嘿嘿嘿……”


    林才子說的還是相當在理的。


    教司坊的女子很無趣,賽仙兒花魁技術一級棒!


    “也對,是我有些失態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盧枝山不自然笑道。


    而心裏,卻依然無法忘記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


    金風樓。


    李諾也不曾察覺,這位盧大才子竟然就在他對麵的青樓吃酒,不然他非去敬杯酒不可。


    看了看天色,月昏星稀,李諾放下酒杯,醉意微醺:“明日還要早起去刑部點卯,要不今晚就先到這?”


    崔立言捋著大舌頭道:“也好,子安你要在長安長住,以後有的是時間碰麵。”


    北月飛槐大笑道:“哈哈,子安,我是刑部主事,而你是刑部獄卒,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啊!我是你主官,從今晚好,你可得聽我的!”


    李諾解下佩刀,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在下手握‘重兵’,可上斬昏官,下斬佞臣,先斬後奏,你可莫要犯在我手上!”


    北月飛槐嘴角微抽,實乃不解:“你這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也不知陛下到底什麽心思,為何將繡春刀賜予你這莽漢。”


    其實景順帝這一點還真是失策了,誰曉得這個李子安的臉皮變得這般厚了?


    不是說性子剛烈如火嗎?


    這番羞辱竟也能受的住!


    而且還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真是活見鬼了……


    “哈哈哈,諸位,先走一步,改日再會。”


    提起刀,李諾也沒讓人攙扶,歪歪扭扭便走下了樓。


    一席吃得賓主盡歡。


    崔立言和北月飛槐也是自行離去。


    長安的氣候較江南,少了陰雨連綿的滋潤,自然是幹燥了許多。


    但月黑風高,卻是一樣的顏色。


    夜深了。


    金風樓也打烊了。


    劉湘君自是回了房歇息。


    隻是剛一推開門,卻見一人坐於房內案幾旁,手裏把玩著雲紋玉蟠螭杯。


    她大驚失色,剛要驚呼抓賊,卻見男子一把寒刀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後用腳尖輕輕一勾,便將房門帶上,這才壓低嗓音道:“別出聲。”


    劉湘君緩過神,詫異道:“是……李公子?”


    李諾收回刀:“是我。”


    劉湘君壓著緊張的心,問道:“不知李公子去而複返,還偷偷潛入奴家閨房,所為何事?”


    “之前在酒桌上,你我是初見,但我發現,你似乎認識我?”


    李諾問道。


    其實在劉湘君剛進雅間的時候,他便察覺到了此女的異樣。


    卻不曾想到,酒過三巡後,此女便時不時就偷瞄他一眼,這讓他立刻起了戒心。


    這個女人,能拒絕北月飛槐的情意,足以證明她不簡單。


    他自問自己沒有這麽大的魅力能吸引這個女人。


    而當北月飛槐不經意間叫了這個女子的真名時,李諾便猛然一驚!


    劉湘君!


    這個女人姓劉!


    十五年前,葉長卿一案中,作為鴻臚寺的守衛統領,亦是姓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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