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玄明剛給阿月埋了個塚,打算從喪月之哀中走出來。


    然後阿月就來找他了。


    故事就是這麽簡單。


    方玄明接連後退幾步,阿月就這樣看著他。


    然後鼓起膽子,方玄明這才慢慢向前摸去。


    “我聽說中州人講究頭七……”


    方玄明試著說道。


    “但這也沒到七天啊。”


    方玄明走上前,揮手。


    阿月的目光隨著方玄明的手部而動,卻明顯慢了好幾拍。


    “總之,你是阿月。”


    方玄明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但阿月聞言,卻是雙眼微微一亮。


    方玄明注意到其中不對勁,便問道:“你是鬼嗎?”


    阿月沒什麽反應。


    方玄明試著左右移動身子。


    阿月的視線便隨方玄明而動,還是會慢好幾拍。


    距離感!


    並不是說阿月看著冷冰冰的有距離感,而是方玄明覺得,阿月現在的樣子就像是隔著很遠的距離一般。


    “阿月。”


    阿月有了一丁點反應。


    方玄明繼續試探道:“方玄明。”


    然後阿月又有了一點反應。


    “你等等,我先理一下。”方玄明揮手道。


    阿月掉進了淵麵之中不假。


    阿月犧牲了自己,全部的力量用於送方玄明離開。


    按照方玄明當時的再三確認,阿月確實是這麽個意思。


    當時阿月說過這麽一句話。


    “再見。”


    現在看原來那不是離別的意思。


    那是為了再次相見而說的咒語。


    在外麵看來隻有一瞬,而對於淵麵之內的人來說,則是永恒的時間。


    而阿月熬過了無盡的時間,然後來到了方玄明身邊。


    原來這就是阿月的計劃。


    方玄明不知道在淵麵之中的無盡時間阿月是怎麽度過的,他更不知道阿月度過了如此之久的時間之後,又是怎麽找到他的身邊的。


    無論是阿月將方玄明入飛劍般擲出的時候,還是方玄明認為自己距離淵麵出口一步之遙的時候,抑或是為阿月埋下衣冠的時候,方玄明的臉上都沒有過明顯的情緒波動。


    倒不是那些時候他全然沒有那些激烈情緒,而是那些情緒在尚未積攢至足夠爆發的時候,就被方玄明自己給壓了下去。


    而現在,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爆發的點,所有的心緒都被喚起。


    方玄明鼻尖有些酸。


    但是他仍然沒有哭。


    不是因為他的強行壓抑,而是因為他覺得現在應該笑。


    哭得像笑一樣,所以不算哭。


    不過現在的阿月情況似乎是有點不對勁。


    看起來……傻傻的。


    樣貌似乎也有些許變化,當然也有可能隻是方玄明的錯覺。


    方玄明走上前去,試著伸手觸摸。


    穿身而過。


    “鬼嗎?”


    青丘靈洲的修行界並不認可凡人意義上的鬼這個概念存在,修行界中的鬼大多是些陰死之物,主要是些邪法煉製而成,或者什麽天生邪祟。


    阿月應該是真實存在於此的。


    阿月此刻的狀態與神識態有些類似,但方玄明以神識感知卻無法察覺到其存在。


    僅有肉眼可以看到阿月。


    至於阿月現在看著傻傻的樣子,方玄明倒是很快想通,畢竟在淵麵之中墜落了無盡的時間,阿月肯定得緩緩。


    反正能知道自己叫阿月,知道方玄明叫方玄明,那大概就沒有失憶,應該慢慢康複就好了。


    方玄明是這樣想的。


    既然阿月沒有丟,那麽自然也就沒必要繼續消沉下去。


    方玄明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好好修行,把失掉的這幾天時間補回來。


    “我修行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不知道阿月有沒有聽懂,反正方玄明哼著小曲便去了修煉室。


    阿月看著方玄明離開的背影,微微歪頭。


    ……


    入定,凝神。


    仙門洞天把周天掛起,神識開始修煉《潺潺心經》。


    終於有機會修煉到天荒地老了。


    枯涸了許久的經脈渴望著靈力的滋潤。


    紊亂的神識也在心經的調理下變得井然有序。


    由於這些天一直在睡覺,方玄明的神識倒是恢複得差不多,不過可能是因為方玄明心態的問題,又或者是缺乏心法修煉,神識總有種大而不強的空虛感。


    而現在,這股空虛感便在《潺潺心經》的作用下逐漸抹消,神識也開始有條不紊地修煉了起來。


    周天一直掛著,神識若是有了盈滿之感,就去修行《奪鋒劍訣》。


    如是往複,已有三日。


    由於神識基本上一直被占用著,三日裏方玄明幾乎算是全神貫注,乃至到了忘我的境地,以至於他直到最後才注意到,自己心經的修煉效率其實是有些異常的。


    如果用溪流作比喻的話,就像是溪流中被分出去了一小股。


    方玄明注意到了其中異常,所以他停下了修煉。


    睜開眼睛,一張大臉出現在了方玄明的眼前。


    “哇哇哇!”


    方玄明連退三步。


    能不能不要跟個鬼似的!


    方玄明本想這麽說,但是阿月現在的狀態確實有點像鬼。


    而且看著阿月無辜的眼神,方玄明的話便卡在了喉嚨裏。


    “咳咳咳咳……”


    於是方玄明就嗆了起來。


    “方玄明……”


    方玄明抬頭望向阿月。


    “方玄明。”


    確定了這話是出自阿月的口裏。


    於是方玄明便開始尖叫連連。


    是激動。


    方玄明此刻的心情與一個嬰兒剛會喊出媽媽時的母親沒有半點不同。


    他是激動地想要擁抱阿月。


    毫無意外,方玄明撲了個空。


    阿月轉過身來,看向激動的方玄明。


    “阿月。”


    這聲是方玄明喊的。


    “阿月。”


    這聲是阿月喊的。


    於是方玄明便從激動得像個母親變成了激動得像個孩子。


    看著方玄明欣喜的神情,於是阿月便也咧開嘴笑了起來。


    ……


    毫無疑問,阿月的變化與《潺潺心經》的變化有關。


    《潺潺心經》是阿月傳授給方玄明的神識修行之法,更是阿月自行悟出的法門,而現在方玄明在修行《潺潺心經》時,則會反哺到阿月身上。


    非常簡單的一個道理。


    隻是……阿月的神識浩如煙海,反觀方玄明這涓涓溪流。


    方玄明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將阿月填滿。


    畢竟這個過程似乎是阿月在主動取方玄明的心法效果,方玄明自己並不能控製,所以他看起來唯一能做的,隻有盡量繼續修行《潺潺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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