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經曆了第三百零三次入夢無果後,金不棄連拿鞭子抽沅夢的脾氣都沒了。


    沅夢把他的故事套了又套,造出的夢卻總是“缺斤少兩”,不是場景混亂,就是細節不清,最不可饒恕的漏洞是——夭夭的臉始終沒有幻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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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不棄揪住沅夢的衣領,平時惡狠狠的一張臉隻剩下可憐兮兮,語氣絕望得幾近哀求:“求求你,把夭夭還給我,還給我!”


    沅夢急得滿頭大汗:“大鵬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待小弟再研究研究……”


    研究個屁!


    金不棄一聲長嘯,一把鬆開沅夢,一屁股坐在地上,長發散亂,半晌沒有抬頭。


    等到沅夢又喘又咳地拍著胸膛為自己順氣時,金不棄緩緩抬起了頭,一雙空洞的眼眸注視著沅夢,兩行清淚就那樣刷刷而下。


    “我找了四百年,四百年踏遍了大大小小所有和桃花有關的地方,我甚至想過她會投胎往生,可我都沒有找到夭夭,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地騙自己,我其實真正擁有的,真正擁有的……隻剩那個夢了。”


    那個因凝聚了靈力而得以保存四百年的夢,那個記載著他們點點滴滴的夢,從相遇時的漫天桃花,到養傷在床時的悉心照料,再到打擂台時的驚心動魄,最後是鞭炮鑼鼓的大婚上,他與她拜過天地,成為夫妻,在新房裏同飲了交杯酒。


    她穿著紅嫁衣,美得如枝頭上的灼灼桃花,緋紅著臉,不勝嬌羞,對他比著最動人的手語,那是隻有他們才懂得的繾綣情話——


    不棄,不離不棄,他們要相守一世,不離不棄。


    十二月,歲更始,可長歌可醉飲,唯不可離去。


    彼時悠長的歌謠還曆曆在目,但那個夢,那個在腦海裏記了四百年,承載著他最後一絲念想的夢卻被人吞了,吞得渣都不剩。


    沅夢哆嗦著小腿,目瞪口呆地看著金不棄一邊咬牙,一邊落淚,他膽戰心驚,又滿心愧疚,但此時更想做的是撕心裂肺地吼出來——


    哭了,金不棄,金不棄……他娘的居然哭了!


    “我要殺了你!”


    一聲怒吼劃破長空,驚起飛鳥四散,沅夢眼疾手快地撒腿就跑,身後金不棄血紅了雙眼,衣袍鼓動,窮追不舍。


    沅夢心跳如雷,嘴裏鬼喊鬼叫著:“大鵬兄你冷靜點,冷靜點……”


    他知道金不棄又“發作”了——


    他們一路向西的這段時日裏,金不棄統共發作了四次,第一次發作時把沅夢嚇了一大跳。


    那時正值月黑風高,金不棄像變了個人似的,雙眼血紅,暴躁得像個要吞噬世間一切的惡魔。


    沅夢識時務地彈起三尺高,躲在樹後避得遠遠的,他隻見金不棄長發飛揚,神似癲狂,站在月影下,以手做刃,對著自己的脖頸一段猛砍。


    “砍死你,砍死你……”


    沅夢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他本想趁機逃跑,卻沒跑幾步又於心不忍,啐了口唾沫自認倒黴地掉頭回去,他還真怕金不棄發起瘋來會把自己“砍”死!


    等他回去時,金不棄已經昏了過去,遍體冷汗,他對著那身金袍做抽鞭狀,淩空抽了幾下過過幹癮後,又歎口氣,認賤地去查看他脖頸上的傷口。


    金不棄卻陡然睜開眼,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聲音嘶啞。


    “你怎麽又回來了?”


    沅夢身子一顫,不由暗自慶幸,這金不棄就算發瘋時也什麽都知道,恐怕他不主動回來也是逃不掉,對上那雙銳利的眼眸,他不由幹幹笑了兩聲。


    “夢都還沒給大鵬兄造出來,如此一走了之,小弟,小弟豈不是太無情無義?”


    金不棄臉色蒼白,唇角緩緩揚起,卻是一下捏緊沅夢的手腕,似笑非笑道:“那你方才在做什麽?”


    如今撒腿狂奔,沅夢心思急轉間,已知金不棄又發作了,這時的他六親不認,逮誰滅誰,萬萬不可招惹,隻有避得遠遠的才為妙。


    “不齊,不棄……”沅夢捏著嗓子,一邊逃命一邊學夭夭曾比過的話,想喚回金不棄一絲理智;“十二月,歲更始,可長歌可醉飲,唯不可離去……”


    林間風愈急,聲愈急,金不棄長發四舞,瞳孔血紅,就在沅夢以為自己要被捉住時,一聲熟悉的貓叫由遠至近,掠飛而來——


    沅夢激動地都快哭了。


    “斑駁,斑斑……”他嘶聲吼著,用盡最後的力氣,幾乎目眥欲裂:“斑斑你快走!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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