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哀怨的骨笛聲整夜整夜地響起,如泣如訴。


    晏娘終於忍不住,起身奔了出去。


    外麵更深露重,她倒吸口冷氣,背上的傷痕越發冷得刺骨了。


    流瑟坐在樹上,臉色蒼白,見到晏娘卻依舊笑得明豔,伸手擲出一個小瓷瓶。


    “寒風漸起,我知道你身上冷,塗上會舒服些。”


    晏娘接過,卻並不收下,隻抬起頭,淡淡道:“不勞費心。”


    流瑟臉色一變,“你還在怪我?”


    晏娘揮手擲回瓷瓶,轉身欲走,“豈敢,隻請你別再半夜三更地擾人清靜,我已和百靈潭脫離關係,前塵往事不願糾纏。”


    三年前,她生生受了主人春妖三道冰錐,就此叛出百靈潭。


    春妖雖是冷麵冷心,卻始終不是無情無義,三道冰錐要了她大半條命,叫她修為大損,卻也到底給她留了一條生路。


    可她如何忘得了,最後攔在他們身前,毫不留情地傷了南襄的,竟是流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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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狠厲的出手,濺了半空鮮血,也打碎了六百年的姐妹情誼。


    縱然流瑟後來守在她身邊,不眠不休地照顧她,為她療傷,有些事情也再回不了頭。


    所幸死裏逃生,因禍得福,南襄醒來後,忘記了一切,性情也大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武癡。


    忘記也好,忘記了所有快樂的回憶,也忘記了她對他隱瞞的身份和欺騙,他們可以重新開始,過著平靜的生活,她不再是百靈潭的晏西,隻是他的晏娘。


    竹林做廬,春夏秋冬從此有人相伴,天地間終於有了他們的一個家,她怎麽會願意打破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


    晏娘的身影頭也不回,決絕地消失在了夜色中,樹上的流瑟久久未動,冰冷的手撫上蒼白的臉頰,如失了魂般。


    嗬出的一口氣,瞬間結成了一道霜,冷得刻骨。


    這些年默默的守護究竟為了什麽?連她也不懂的東西,她要怎麽告訴阿晏?


    立冬那天,竹林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金色的長杖,深邃的五官,是南疆來的戈術法王,千裏迢迢來挑戰中原武林的第一劍客。


    南襄的劍術已臻化境,已是武林榜上兵器類的第一人。


    前來挑戰他的人越來越少,畢竟名利的誘惑再大,也比不上性命來得珍貴,晏娘手上的玉鐲已經很久沒有允血了。


    戈術法王是個年輕人,碧綠的眼眸望著晏娘,態度恭敬有禮,卻叫晏娘心下一顫,無來由地惴惴不安。


    (九)


    比武之日定在半月後,竹林深處,飛流瀑布下。


    那是竹林最冷的地方,在等待的日子中,竹林的第一場雪也不期而至,天地之間白茫茫的一片。


    晏娘裹緊了披風,看著窗外飛雪,愁眉不展。


    這場對決,她可能無法守在暗處,親眼目睹了。


    背上的冰痕還在隱隱作痛,寒意一波一波席卷開來,提醒著她最好乖乖待在火爐旁,不要輕舉妄動。


    送南襄出門時,晏娘欲言又止,南襄皺眉不耐,拿過長劍轉身便走,晏娘追到門口,一聲叫住:“早點回來……年關將至,我為你做了一身新衣裳……”


    聲音飄在風中,隔著紛飛白雪,南襄麵容模糊地點了點頭。


    南襄趕到瀑布下時,戈術法王手持金杖,已等候多時,碧綠的眼眸望向他,揚眉一笑。


    屋裏的火爐暖煙繚繞,熏著晏娘昏昏欲睡,手上的玉鐲瑩白透亮,流光微轉。


    一片寂靜中,一陣尖銳的骨笛聲突兀響起,急促傳來。


    晏娘猛地抬起頭,臉色大變,來不及多想便奪門而出。


    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不安了,因為在骨笛聲傳來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起,在哪裏見過那雙碧綠眼眸了——


    一年前,五華山的湖底,她九死一生得到烏衣後,氣力耗盡,昏昏沉沉地蕩在冰冷的湖水中,像一株柔軟的水草。


    模糊的意識中,湖底深處似乎有一雙眼眸,在無盡的黑暗中,泛著碧綠的幽光,詭異地注視著她。


    一股源源不斷的力量注入她的體內,湖水波動下,仿佛有一隻手將她推了出去……


    醒來時,她已躺在湖畔,烏衣貼著胸口,在濕透的衣裳下泛著森冷的寒芒。


    湖底的經曆如夢一般,她扶著額頭,腦中混沌一片,什麽也記不起來了。


    從林間傳來的骨笛聲越發急促,晏娘身形如風,心跳如雷,腦海中那雙碧綠的眼眸越來越清晰,春妖曾說過的話在耳邊響起,一點點印證了她心中那個駭然不已的猜想。


    她知道戈術法王是個什麽東西了!


    寒風烈烈,長發飛揚,晏娘渾身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枚鮫珠,射向空中,一朵幽蓮瞬間凜冽綻放,呼喚著千裏之外的百靈潭主人,春妖。


    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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