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許是想對向瑯說些什麽,終於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把手堅實地按上他的肩膀,在無聲中傳達身為長輩的那一絲複雜的情意。


    12月、1月、2月……各種人和事陸續地得到妥善或不妥善的安置,向瑯從未感到過如此心累。這是成人世界獨有的累。


    風和日麗的一天,向瑯和林青麵對麵默然無語地扒著午飯的時候,他突然停下動作,像看外星人一樣瞅著林青。


    “怎麽了?”林青被他的表情嚇到了。


    “我是不是幾個月沒發你工資了?”向瑯說。


    “……是的。”林青平靜答道。


    “你咋不跟我說?”


    “……”


    向瑯抓了抓頭髮,“我都忙瘋了。”


    “你別急,”林青說,“慢慢來。”


    向瑯抬起頭來,又望了望他,刷地起身,蹭蹭蹭跑開,留下一臉懵逼的林青,兩分鍾後,向瑯踏著拖鞋蹭蹭蹭跑回來,把手往林青麵前一伸,指間夾著幾張顏色各異的□□,“我也忘了哪張卡裏多少錢了,你都看看,密碼我找找手機發你。”


    這操作實在出乎林青意料,導致他半天沒回過神來,向瑯一如既往地懶得跟他廢話,幹脆把卡啪一下放他麵前,“自己解決吧啊,給你老闆省點工作量。”


    這熟悉的自說自話與蠻橫完美地把林青還沒出口的抗議都堵了回去,林青心裏嘆了口氣,向瑯說得也有道理,他著實已經夠煩了。


    第26章 加班


    向瑯以為這事就算打發過去了,回頭就忘了個一幹二淨。春節臨近,天氣越發嚴寒,不過向家常年開著暖烘烘的中央空調,都快把林青曾歷經風吹雨打的身子骨捂酥了,他嚴重地感覺這麽繼續下去,他就要徹底受到腐敗的資本主義作風的侵蝕了。除夕前幾天,向瑯給向家為數不多的工作人員通通放了假,本就清冷的向家刷一下更清冷了。實際上,他以後還需不需要這些人都是未知之數。


    林青是最後一個,不等向瑯找到機會開口,林青先把那幾張□□遞迴給他。


    “什麽東西?”向瑯一懵。


    “你的卡。數目你對一下。”林青說。


    向瑯看了看那幾張卡,又看了看林青,神色有點複雜,頓了半晌,說道,“留著吧,算年終獎了。”


    “……不行。”


    “哈?我說行就行。”


    “太多了。”林青一板一眼道,“年終獎最多是月薪三倍,你有沒有常識。”


    “……”向瑯有點炸,“這什麽破規定,不是老闆說了算嗎?我樂意行不?”


    “我不樂意。”


    “你……”要不是打不過,向瑯真的想動手了。“你這人到底是有什麽毛病?”


    林青冷冷地瞅著他。


    “行行行,你贏了。”向瑯沒力氣跟他糾結了,其實他本想說,那就當預支以後的薪水,反正總是要發工資的。話沒出口便猶豫了——他是不是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從上次在那個趴體上被林青撞了個現行後,迄今為止他和林青一次都沒做過,相擁而眠也隻有那一夜,戀戀不捨地在林青的床上賴到午後時光,此後他們便各復其位,向瑯再沒有敲響過那一扇質樸的房門。


    他是否曾在深夜裏等待過?


    是否曾期盼過?


    這個問題,向瑯不敢問。


    真是好笑,這世上竟有他不敢做的事。


    可他真的不敢。


    他不知不覺地發現,令他膽怯的事,似乎越來越多了。


    可怕。


    比如,現在,他不敢問林青,之後有什麽打算。


    他會何去何從?


    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那個,”把□□揣回兜裏後,向瑯琢磨著措辭,“現在也沒什麽事了,這幾天你想回家就回吧。”


    未幾,他輕輕地補了一句,“好好過個年。”


    林青和他麵對麵地站著,眸光很平和,十幾秒後,一如以往幹脆利落地回了一個字,“好。”


    除夕前一天,林青收好了行李,說是行李,也就一個手提袋,還裝不滿的那種。下到前院時,向瑯正倚著玻璃門,呆呆地仰頭望著遠方。今天下著小雨,天空灰濛濛的,放眼望去,全是霧霾,空氣裏瀰漫著一股陰測測的寒意,一點一點往骨子裏絲絲沁入,讓人無處可逃。聽到響動,向瑯回過頭來,正對上林青的視線,林青停下腳步,對向瑯說道,“我走了。”


    “嗯。”向瑯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又轉回臉去,繼續去看那什麽都沒有的蒼穹。


    林青也不再多言,他和向瑯能好好說話的時候隻是少數,要麽互噴,要麽直接動手,要麽陷入沉默。仔細想想,讓他們產生羈絆的本質因由,真是庸俗得不行。


    向家寬敞的院子裏很安靜,很安靜,全世界隻有林青有節奏的腳步聲在孤獨地迴蕩。


    你還會回來嗎?


    一道聲音倏然在向瑯心底深處響起,那麽懇切,那麽慌張。


    可他依舊倚在門邊,維持著那個姿勢,那道目光,一動不動。


    似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行動的力氣。


    林青拎著包,走出院門,消失在轉角,腳步聲從若即若離到杳然無蹤,宛如湖麵上的漣漪在死寂中無情地歸於平靜。


    向瑯始終沒有看向大門的方向。剛過午後,這一天好像還長得很,可他該做些什麽呢?


    毫無徵兆地,腳步聲再度響起。


    很有節奏,很收斂,很輕柔,像是怕打擾到誰。


    很熟悉。


    向瑯猛然轉過臉來,又一次,對上了林青的視線。


    林青還是拎著包,站在他麵前。


    向瑯傻愣愣地看著他,一時忘了要說話。


    也不知要說什麽。


    “老闆,過年能加班嗎?”


    “……啊?”


    “聽說過年一般三倍工資。”


    “……啊?”向瑯像複讀機一樣。


    林青嘆口氣。向瑯會間歇性地表現得宛如智障。


    向瑯總算回過神來了,“給你六倍,不用謝。”


    就這樣,林青離開了不到1分鍾,就把行李放回了房間裏。向瑯跟在他身後,看著他一絲不苟地把自己的物什一一物歸原處,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不回家沒關係嗎?”


    林青把最後一件衣服掛進衣櫃,“我回家也沒人。”


    向瑯默然。


    他隻聽林青說過他父親去世了,其他的事,向瑯一無所知。


    短短的六個字,輕描淡寫中道盡了多少世事無常。


    父親去世後,林青一般在陳秋意家過年,但那種別人家的熱鬧總讓他無所適從,抑製不住地尷尬,陳家人越熱情,越對他虛寒問暖,越讓他把那裏當自己家,越強調不要在意那筆欠款,林青心中的不適與愧疚就越嚴重,每一回都是硬著頭皮,懷抱著早死早超生的信念奔赴刑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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