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二姑口中的“四叔”指的是方一鳴,方嶽和他還不曾打過交道。


    其實早在秋祭比武之後,方嶽就聽說了這位老族長的親弟弟,著實不好想與。此時聽聞他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見見自己,倒也並未在意,隻身隨方二姑走了過去。


    在距離方一鳴他們尚有七八米的距離,驀地一股氣勢磅礴的威壓臨身,方嶽倏然一震,愕然停步望去。


    站在回廊裏的四個人,方昊仿佛根本未見他過來一般,微仰著頭望著遠處天邊,好像那裏對他有著無窮的吸引力。其餘三位麻衣老者,方嶽一眼就能辨出哪一個是方一鳴。這倆兄弟除了個頭的差異,其他方麵的長相實在是太像了,誇張點說,假如方一鶴刮掉了胡須,大概就是方一鳴現在的模樣。


    隻看方一鳴嘴角微微斜翹、似笑非笑的模樣,便知剛才示威的就是此人。方嶽搞不懂他的用意,就算要探測實力也用不著這麽大張旗鼓吧?


    另兩位麻衣老者則麵無表情,其中那位身材相對高大者,必是方矽無疑。原因無他,同樣是相貌酷似。


    方二姑不知就裏,見方嶽停步,回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威勢甫一臨身,轉瞬即逝,方嶽身子一鬆,暗舒一口氣。這方一鳴的確有示威的本錢,這股威壓比之方嶽在麥葉城所遇莫辛的氣勢,絲毫不逞多讓。


    “方嶽參見各位長老。”


    在方二姑施禮過後,方嶽緊走兩步,站在回廊的欄杆外麵,貌似謙虛地施了一禮。


    “哼,不過明宗境中階而已。”說話的是方一鳴。


    回廊距地約有兩尺,方一鳴等人居高臨下,憑欄而立。除了方昊依舊在研究天邊的一朵浮雲,其餘三位皆目注方嶽,麵色凜然。


    “啊?”方嶽一怔。


    若說方一鳴先前施以威壓勉強算作探測他的修為,那麽這句話顯然就帶有蔑視的成份。他實在想不起在哪裏得罪了這位方一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年輕人有些傲氣也是應當,但是千萬不要太過分。方嶽,我一直都注意著你,不可否認你卻有些小聰明,以一個空泛之體修煉到今天的地步實屬不易,若以為藉此就不可一世,狂妄自大,那是大錯特錯。”


    方嶽料不到這方一鳴甫一見麵,便聲色俱厲出言斥責,但又不能出言反駁,忍氣吞聲低下了頭。


    方一鳴好像猜出了他的心思,冷哼道:“我知道你不服。你別忘了,秋祭比武我就在現場,你以為你在擂台上做的一切真能瞞天過海麽?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你想讓巴恩故作不敵麽?想我方家族人每每光明正大,即便失敗也要輸得堂堂正正,豈能容許這些宵小的技倆手段?哼!”


    方嶽氣往上撞,不禁沉聲抗辯道:“‘夫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彼時方某確用了點手段,但最終還是以實力堂堂取勝,請長老大人明察。”


    前麵那句話出自《孫子兵法》,是方嶽在前世所能記誦的寥寥數句之一,沒想到在這裏派上了用場。他的意思是,隻要我能贏就行,你別管我用了什麽方法。


    此語一出,方一鳴身邊的兩位老者盡皆動容,方昊也從那朵祥雲上收回目光,訝然望了過來。


    “方嶽,你胡說些什麽呀?”


    站在身旁的方二姑心裏一驚,這小子倔性真是可以,連方一鳴都敢頂撞,忍不住出言半是提醒半是責怪道。


    “哈哈,說得好!好!以正合以奇勝?這都是什麽狗屁邏輯。”


    方一鳴怒極反笑,聲音高亢起來,回音震得紅場嗡嗡作響。整座紅場霎時安靜下來,一道道驚異的目光盡皆聚焦到這裏,雖然他們不知道方嶽說過什麽,但都可以肯定,這小子是徹底得罪了以乖戾著稱的方一鳴。


    在回廊另一側的方劍天方劍陽哥倆,終於注意到這邊的異常,也一同走了過來。


    “方嶽,那我來問你,你的正和奇勝論,是否就是指你所用的‘偷襲之械’?是否就是你浪費試煉之前的寶貴時間,泡在藏經閣看什麽《陣法概論》?我方家自創族至今,數百年屹立而不衰,正是秉承了以武興族的祖訓,數代人一輩輩勵精圖治、枕戈嚐膽,才有了今天的輝煌。方嶽,你如今站在灑滿家族曆代先人鮮血的紅場之上,卻在宣揚什麽‘正合奇勝’,故弄玄虛,你要置方家先祖傳承下來的武道精神於何地?”


    方一鳴聲音洪亮,說得義正詞嚴,鏗鏘有力。廣場上鴉雀無聲,呈現出了一種異樣肅穆的氛圍。


    方一鳴發怒了,這讓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有些心驚肉跳,同時看著方嶽的眼神或是憐憫,或是幸災樂禍,或是無動於衷。但他們都自認若身處方嶽的境地,也隻有無地自容的份兒。


    方嶽的臉色不見絲毫變化,仿佛方一鳴的訓斥並非針對他而發。他先是轉過身子,看著那塊矗立在廣場中央的大青石,一派從容地走過去,深深鞠了一躬,再走回到原先的位置。


    “長老大人,請恕小子妄言。”方嶽對著方一鳴再施一禮。


    “說吧!”方一鳴冷冷道。


    “我方氏先祖的豐功偉績令人敬仰,我方氏先祖的絕世風采令人欽慕。每當站在這塊灑滿先輩鮮血的土地上,方某無不心潮澎湃,激蕩不已。先輩們創立的偉業,使得後人們一直庇護在他們的濃蔭之下;他們傳承的武道精神,使得後人們永遠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之上。他們的英名,將於日月同輝,與江河共存。他們將永遠活在我們心中,永垂不朽。”


    方嶽表情嚴肅,目光幽遠,仿佛真的陷入了深深的緬懷之中。他的聲音陰陽頓挫,字正腔圓,似乎真的在吟誦發自肺腑的感慨。前世清明節祭頌革命先烈的經曆被他挪用到了今世,簡單到隻需略微改動幾個詞匯,甚至於每個字詞的輕重緩急、音階之間的間隔,彼時都曾得到過專門的訓練。


    在場大部分聞者無不動容,被遙控般順著方嶽的目光,投向廣場中間的大青石處,石頭上龍飛鳳舞寫著兩個鮮紅的大字:紅場。


    “但是,”方嶽頓了片刻,語氣一轉,立時把所有人的目光又拽回他的身上。“剛才長老大人說正合奇勝是狗屁,小子不敢苟同。”


    “嗡”


    如同平靜的湖麵投進了一塊石頭,蕩起了無邊漣漪,方嶽此言一出,登時引起一片嘩然。兩人無論地位還是修為都相差懸殊,根本不在一個層麵上,方嶽此語,不啻要挑戰方一鳴的權威,隻是這副膽識,足以令人側目。


    既然方一鳴將一個小小的無關痛癢的話題,上升到了是否尊祖敬先的高度,方嶽無論直接默認或者反對都相當不妥。前者隻會讓他顯得理虧詞窮,至此便被牢牢打壓,後者則會被認為數典忘祖,極易引發眾怒。因此,他使用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大方向上要與方一鳴保持一致,甚至表現得比誰都要緬懷先祖的樣子,同時還要把爭論的焦點重新拉回到原來的軌道。


    “轟!”


    滔天的威壓再次臨身,比之剛才又要強上一倍有餘。方嶽一窒,別說動得一動,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此時的方一鳴麵含猙獰之色,雙眸幾欲噴火,嘴唇輕輕地顫抖著,顯是在極力壓抑心中的怒氣,亦或是考慮是否出手予以懲戒。毫無疑問,這一出手便是雷霆一擊,以方嶽現在的情勢,絕無幸免之理。


    包括方矽在內的兩位麻衣老者,依舊臉色淡漠,不知想些什麽。那位方昊,看著方嶽,嘴角噙著一絲譏笑。方一鳴身邊的這三位長老皆有實力和地位來化解這場危局,但他們卻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方嶽,不得無禮,這裏豈是你撒野的地方?還不向四叔道歉?!”出言斥責的是方劍陽。


    威壓瞬間斂去,方嶽暗舒一口氣,直覺後背上冒出了冷汗。他毫不懷疑自己剛才在鬼門關邊上轉了一圈。若非方劍陽及時發話,他現在恐怕不死也得重傷。


    方一鳴瞥了方劍陽一眼,一抬手冷森森道:“道歉就不必了,讓他說下去,我倒要聽聽能說出什麽花兒來。”


    方嶽雖然心懷感激,卻故意不看方劍陽充滿暗示的目光,事已至此,他算是豁上了。


    “長老大人,小子的正合奇勝,並非詭道。形以應形,正也;無形而製形,奇也;奇正無窮,分也。無論兩軍對陣或是二人互搏,當審時度勢,正奇相佐,方能克敵製勝,甚或以弱勝強。”


    “真是異想天開,方嶽,如何佐證以你的奇正之術,就能以弱勝強?”方一鳴冷冷反問道。


    方嶽不慌不忙從容答道:“小子能僥幸贏了巴恩,便暗含正合奇勝之道,請長老大人明察。”


    其實這話方嶽就有些牽強,他之所以能勝巴恩,主要還是因為誤打誤撞借力晉階所致。方一鳴當然也知如此,隻是先前他已經給那場比武下了旁門左道的定義,此時若要據此反駁等於打了自己的臉。


    “小小巴恩豈能作數?螻蟻而已。”


    方一鳴冷哼一聲,忽然抬頭向場中掃視了一眼,張口叫道:“方戍何在?”


    “四爺爺,方戍在此。”方戍人群裏鑽出來,大搖大擺走到方嶽身旁站定,鞠躬施禮。


    他的父親與方一鳴同輩,他偏要自降輩分,與方承羽方承峰一樣叫他四爺爺,這讓方矽緊皺眉頭,惱怒不已,卻又無可奈何。誰讓他隻剩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了。


    方一鳴不以為意,一指方嶽淡淡道:“你們倆不是約武了麽?方戍,我要你全力以赴,不要留手,討教一下方嶽的正合奇勝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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