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李長纓出了陳家門,打發了隨從,自己一溜煙地便往銅駝街街尾去,入了路邊一間茶舍,徑直登上二樓雅座,看見一個人正臨窗而坐,急吼吼地湊了過去道:“舅舅,我都照你吩咐做了,對那老頭兒客客氣氣,沒半點不敬。您瞧……”說完眼巴巴望著他。


    這坐窗邊人,正是蕭琅。見這外甥兒這麽就來覆命了,示意他坐自己對麵,問了詳情。


    李長纓學著把經過說了一遍,蕭琅聽他說到“雞犬升天”,嘴角抽了下,打斷了他:“老太爺怎麽說?”


    “他見了我,就像遭了雷劈,啥也說不出來!”李長纓覷了他一眼,陪笑道,”舅舅,你叫我做事,我做了,那我事……”


    蕭琅看了他一眼,還沒開口,李長纓立刻指天發誓:“舅舅,這次我真是記打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強人所難胡作非為了!一年也都過去大半拉,就剩那麽幾個月了,眼見就要過年,你難道真忍心讓我一人那地方熬?求求你發句話,讓我回來吧!”


    原來這李長纓,自年初出了那事,躲不過眾言官彈劾,被打發去皇陵守墓。原本還以為,這隻是讓自己去躲避風頭,過個十天半月便回來,起先還沒意,沒想到竟成了真。大長公主屢次代他去與兩個舅舅說話,想讓他悄悄回來,不想一個說不知,另個不點頭,一直便就這樣拖了下來。


    那兒雖算不上過苦巴日子,畢竟他身份還,也不會真叫他吃不飽飯蓋不暖被。隻那種陵寢之處,放眼除了青山,就是滿目荒涼,下頭躺著比地上豎著人還多,被派去長期守陵,又多是老軍之流。李世子苦熬了大半年,終於知道自己前次真是捋了虎須觸了逆鱗,漸漸也生出了些悔意,每回大長公主來瞧他,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整得跟生離死別一樣。恰上回,就是半個月前,他娘又來瞧他時,發狠說,這次回去無論如何要讓太皇太後開口,不信他那兩個鐵石心腸舅舅還抵得住。他便盼啊盼啊,正盼得頭頂長草之時,忽然被人提了回來,提他人竟就是那個魏王舅舅。他倒是啥也沒說,隻讓他去金藥堂求親,外加一條:不準嚇唬到人家,要客客氣氣,連登門禮都已經準備好了。


    李長纓一頭霧水,起先有點不樂意,吱吱嗚嗚應不出來,等聽說不會真逼他娶,這才喜笑顏開,知道這個舅舅這回是要用到自己了,這樣機會,說千載難逢也不為過。當下精神抖擻,換了身衣服,帶了人便直奔銅駝街去。現勝利完成任務,自然巴巴地盼著他能鬆口,好早些叫他回京。


    蕭琅瞥了眼外甥,“你先回去,過兩天等消息……”見他哭喪下臉,“不樂意?”


    “沒,樂意著呢!”李長纓忙道,“都聽舅舅你。”


    蕭琅點了下頭,“這次提早放你回來,倘你再弄出為非作歹事……”他停了下來。


    李長纓大喜,立刻沒口子地賭咒了起來,“舅舅你放心!我要是再犯,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蕭琅搖頭,打發了他走後,出神片刻,自己也起身離去。


    ~~


    卻說陳振,叫人把李長纓送來那些東西給抬進去先小心保管後,心事重重地去往裏頭,獨自發愣時,繡春聞訊而來。


    她腳腕扭傷並不嚴重,歇兩天,便能走路了。今天先前一直後頭藥廠裏,那李長纓來得,去得也,等他走了一會兒,她才得知消息。問是什麽事,傳話人說不知道,因後來他與老太爺入了屋裏說話,外頭就葛管家候著,出來後,老太爺也沒對人提。


    繡春心知蹊蹺,便找了過來。


    “爺爺,那個李世子過來什麽事?我聽人說,還抬了好多東西來?”


    陳振不欲讓她知道了煩心。見她來了,強作笑顏道:“沒啥事,就是過來賠罪,說他曉得自個兒從前錯了……”


    繡春狐疑地盯了他一眼,自然不信。再追問,見祖父就是不說,便停了下來,心想等下去問葛大友就是。


    “春兒!”


    她轉身出屋時,聽見祖父身後叫。回頭應了一聲,見他望著自己,躊躇了下,問道:“那個魏王殿下……有沒有說下回什麽時候來?”


    繡春搖頭,“爺爺你問這個幹嗎?”


    “沒什麽,去吧,去吧——”


    陳振揮了揮手。


    繡春轉身,去找了葛大友。


    李長纓來提親,就隻他和陳振二人知道。陳振叮囑過他,叫不要跟繡春說。隻現被她這樣纏住了問,哪裏抵得住,很便說了出來。


    繡春聞言,起初大是驚駭。


    這個李長纓,這時候怎麽忽然跳出來要向自己求親?這也太荒謬了。愣了片刻,想起前日金藥園時蕭琅後說那幾句話,忽然明白了過來。想是他真被自家老爺子給逼急了,才會讓這樣一個素日裏以寬和出名人,居然也玩起了兵法裏虛晃一槍圍魏救趙。且這下還反過來了,看把自己祖父給逼成了啥樣!


    簡直太黑了。


    “大小姐,怎麽辦?”葛大友見她眉頭皺了起來,自己也是有些擔心,“要不我趕緊去告知魏王殿下?”


    蕭琅來求親事,他也已經知道了。


    繡春眉舒展了開來,搖頭道:“別。這事你別管了。”


    ~~


    陳振當晚是****沒睡好覺,第二天開始,便暗暗地一直盼著魏王上門,可惜就是等不到人。看見李長纓撂下那些箱子,心裏便一陣陣地發堵,有心想派人去通知他,想起自己之前擺架子,一時又抹不下臉。再等了一天,離那李長纓幾天期限越來越近了,卻始終沒見魏王露臉,自家孫女也一直藥廠裏忙活,還什麽都不知道,心裏愈發焦急,飯吃不下,覺睡不好。到了第三天,終於沉不住氣了,一咬牙,拉下了老臉,把葛大友叫了來,正準備讓他去魏王府送個信兒,忽然下人來報,“老太爺,魏王來了——”


    “魏王”這倆字,此刻落他耳裏,前所未有地順耳。陳振哎呀了一聲,大喜過望,勉強定了下心神後,飛地便去前頭迎。見那個魏王殿下也是照舊,一身常服地立那裏,麵上帶了微笑,急忙客客氣氣地將他迎了進來。寒暄過後,蕭琅如常那樣,叫了聲陳老太爺,恭敬地道:“早就想再過來問候老太爺,隻是前幾日朝中事務繁忙,一直無暇j□j,好容易今日才得了空,立刻便過來了。記得前次老太爺曾允諾,說若是十日內背出黃帝內經,便應允我求親。不知此話還作數否?”


    陳振忙道:“自然作數!”停了下,望著蕭琅,訕訕道,“前回……我不過是想考驗下你對我家孫女心意……還望殿下莫怪。”


    蕭琅起身到他麵前,行禮道謝道:“那都是應該,我如何敢怪?您此刻願意成全,於我就是大喜,我感激還來不及。”


    陳振欣慰地點了下頭哦,隨即又皺眉,搖頭道:“殿下,幸好你今日來了!你還不知道吧,前日出了件事……”


    他把李長纓過來求親事說了一遍,後氣惱地道,“那李世子雖也出身高貴,平日做事卻不大厚道!我陳振再不堪,也決不願讓我孫女兒落到這等人手上!如今我應允了你這門親,我孫女兒就是你人了,那李世子這兩日估計就又要上門了……”


    蕭琅立刻道:“竟有這樣事!他先前一直被拘皇陵那邊。聽聞他改過了不少,這才讓他回。怎一回來,竟又做出這樣事!”他望著陳振,“您放心!我回去後立刻就處置。”


    陳振等就是這話。這兩天一直懸著那顆心,終於墜地了。接著與蕭琅粗粗議了幾句隨後婚姻之禮。


    既然已經應了這親事,此時再看這個魏王,便覺得比先前順眼了不少。且老實說,因了兩家門第懸殊,雖然知道他是要娶自己孫女為妻,卻總有些擔心禮儀上會遭些輕慢。若這樣話,孫女往後即便冠了王妃頭銜,恐怕也要遭人背後長短議論。現聽他說回去後就立刻報禮部安排,一切都照親王大婚該有禮儀和步驟來,心中也開始有些滿意了。再想起李長纓還留下那些東西,恨不得立刻掃出去才好,催促道:“既這樣,那就說定了。李世子那些東西都還,我沒動過半分,煩請殿下送回去還給他。”


    蕭琅應了。見他催促,自己正也是急著回去立刻安排這人生大事,免得再出什麽波折,再說兩句,便起身了。


    這求親之事,自己三次登門,一波三折,後總算告捷。雖然後手段有點不光彩……但以後,一定會量彌補,或者有合適機會,向祖父認個罪,老人家想來也不會真怎麽樣。


    至此,這一對嶽祖父和孫女婿,終於就繡春終身大事達成了一致意見。陳振叫人把李長纓那日送來東西都裝了車,目送魏王一行離去後,這才終於覺得渾身舒坦,長長地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投雷手榴和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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