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蕭琅低頭凝視著這個正被自己牢牢錮住的女人,胸間陣陣血潮翻湧。仿佛生怕眨眼間她便會再次消失,臂膀收得愈發緊了。


    方才,他還在外頭,與身邊的將軍們瞭望雅河兩岸,聽著他們各抒己見之時,被他派去護送繡春的葉悟竟突然出現了在他的麵前,對他說,她回來了,此刻就他的大帳之中。


    他立刻翻身上馬,疾馳於月下的星野之上。越靠近她,他心中便越緊張。


    葉悟說他並不清楚她回來的目的。他也不敢肯定。可是有一點他知道,在那樣斷然拒絕了他之後,她忽然轉回來,絕不可能單單是為了再拒絕他一次。


    如果不是拒絕,那麽,又是為了什麽?


    原本已經涼成了灰燼的心奇跡般地再次熱了起來。他恨不得插翅立刻趕到她身邊才好。可是當他真的飛x下馬步入大帳,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忽然又開始忐忑了。直到他看到她朝自己慢慢舉起了手中的長劍,把劍尖對準了自己的咽喉。


    老實說,他有些驚詫於她的這個舉動。但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的心終於落定了,迅速被一種突然而起、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緊緊地攫住。


    那個拒絕了他的繡春,絕不會對他做出這樣含了強烈挑釁與隱隱****的放肆舉動。或許她自己還沒意識到,可是作為男人的他,卻強烈地感覺到了她向他傳遞過來的意味——她已經扯下了原先那張一直隔在他與她之間的幕布。


    能做出這種舉動的,才是真正的她。


    她願意向他袒露自己了。


    ~~


    他身上的戰衣,猶帶夜的涼意,猝然這樣貼住她溫軟的身體,叫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下一秒,腰間肌膚卻被來自於隔了層衣衫的他掌心的滾熱溫度熨得發燙,臉龐也跟著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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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時路上,對於因了自己這個突然決定而生出的所有彷徨與否定,在這一瞬間,再次變得那麽微不足道了。可是即便這樣,她竟還是覺到了緊張,從看到他進來的那一瞬間起——第一次,她在這個向來對她千依百順的男人麵前,覺到了緊張。


    她下意識地微微扭了下,略作掙紮。他像是醒悟了過來,略一猶豫,終於放開了她,可是仍那樣直直地望著她,眼中帶了絲毫不加掩飾的歡喜之色。


    就在幾天之前,在那個彌漫了棗花芬芳的初夏溫暖黃昏裏,麵對他那樣的告白,她還習慣性地再一次拒絕了他。現在,卻又突然地回來,站在了他的麵前。


    為什麽?


    在他這樣的目光注視之下,她忽然覺得自己頭腦空白了,先前想好的所有能夠用來解釋給他聽的理由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她睜大了眼,承受著他的笑容。緊張地努力想著,該怎麽開口才好。因為看起來,這會兒她要是不開口,他也一定不會說話的。


    從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起,沒有哪一個病人會像他這樣,給她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那個燈光昏暗、顯得有些陳舊的驛站房間,因了這個人的笑容而朝霞初舉。當然,最讓她印象深刻的,並不是他的音貌,而是他麵對自身肢體病痛時的那種態度。忍耐、坦對、豁達。這在病人,尤其在多年沉屙的病人身上,極少能見到。


    後來,這個原本隻是萍水相逢印象不錯的病人,漸漸與她發生了許多或主動或被動的交集。終於有一天,她清晰地意識到,他似乎不再隻是她的病人那麽簡單了。不止她感覺到他對自己有些不同,自己對他,似乎也有了些不同。


    她為他治病,就像對待她每一個病人一樣,盡心盡力。但是隻有她自己清楚,這種盡心盡力裏,終究還是帶了些不同的感j□j彩,他與她別的病人並不一樣;她有了困難,第一時間總是想到他。不僅僅隻是因為他有能力幫助她,或許也是因為她潛意識裏就知道,他一定願意幫助她。


    毫無疑問,他極其出色。能得到這樣一個出色男人的喜歡與追求,有時候,作為女人,她也會被心底裏的那種小小驕傲所左右,甚至會有意無意地在他麵前表露出來。但是大部分的時間,她還是在為自己的這種改變而感到惶惑。


    順應彼此相互吸引的荷爾蒙反應,這是最自然的選擇。但拋棄自己現在很容易就能預見的平坦未來,在排除萬難之後,與他終於走到了一起,往後就一定能上演王子與灰姑娘的幸福生活?


    在這方麵,她從來就不是個義無反顧的勇往直前者。


    理智與情感的爭鬥,最後理智占了上風,所以她遵照了她的內心,幾天之前,在他終於向她當麵表白之時,拒絕了他。


    當時的拒絕,完全是出於一種她認定的習慣。她已經習慣了去拒絕他的靠近,並且覺得是對的。


    真正讓她開始重新正視內心的,最初是來自於葉悟的那一番話。


    她理解他的情緒,對他並無不滿。難得有情郎,這話她也清楚。但真正勾動了她心思的,還是他說的另一句話。


    這個男人,他竟然在這種時候,把自己最得力的死衛派到了她的身邊,隻為護她的周全。


    雖然此行,身邊也有蕭羚兒同行。但她清楚,他之所以這麽做,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應該還是為了自己。


    當她清晰地意識到,一個男人,他願意把她的安危置於自己的安危之上,她會如何做想?


    事實上,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做了。他曾不顧自己的舊疾,下冰水救起了她。他也曾在鹿場發生意外的千鈞一發之時,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但那時候,在她意識到這一點前,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被他救了,他也並沒因為救自己而出現什麽嚴重後果。所以她無需擔心,有的,隻是對他的感激。


    而這一次,情況卻完全不同。


    到這裏不過寥寥數天,她便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他在此地的威望和重要性。哪怕他出現在她麵前的這寥寥幾次,仍如往日一般的閑適,她也體味到了一場生死大戰來臨前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與緊張。


    他隻是不習慣在自己麵前表露而已。


    在鐵與血的戰場之上,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這一次,因為他的這個無意舉動,迫使她不得不去想,萬一因為自己的緣故,讓他在戰場上受到了意外傷害,到時候她該如何去麵對?


    那晚上,在葉悟走了後,她便一直在不停地問自己。


    她不願去想象那一幕,卻控製不住自己的不安和焦慮。最後她迷迷糊糊睡去,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心髒跳得幾乎快要從胸膛裏蹦了出來。


    她夢見了在杭州的那個夜晚,她坐上蘇家的車離開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家,回頭最後看一眼時的那幅景象。


    那時候,月夜下的家還是那樣的安靜,父親在裏安眠,美好得像一幅油畫。轉眼間,等她回來,家園和父親一道,已經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錯過了,永遠也不可能再回頭。


    所以她回來了,再次站在了他的麵前。


    或許,真的沒有一條一條的理由可說。


    隻是她改了主意,想回來而已,就是如此簡單。


    ~~


    她仰臉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舔了下自己已經發幹的唇,終於擠出了她的第一句話:“我……回來了……”


    他的眉眼舒展,笑眯眯地望著她,點頭:“我知道了。葉悟剛剛對我說過。”


    沉默了片刻,她再開口說第二句話:“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你對我說過的話……你真的很好。能得你這樣的垂青,我想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不會動心……”


    她垂下了眼眸,停住了。


    他眼中的笑意更濃了,柔聲問道:“那你呢?”


    繡春深深吸了口氣。


    “是!”她抬眼,坦然地再次對上了他的眼睛,“我也動心。”


    “所以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也愈發溫柔了。


    “殿下,你不該讓葉悟離開的,他的職責是保護你,”她頓了下,答非所問,“我不希望你出任何的意外……”


    “繡春。”


    他再次打斷了正在為自己回來的這個舉動而進行艱難解釋的她,眉眼笑得愈發好看了。


    她停了下來,略微茫然地望向他。


    “我想親你。”


    隨了這忽然的一聲,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他再次攬到了懷裏。下一刻,他的唇便毫不猶豫地壓到了她的唇上,緊緊地與她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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