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被血液和灰塵汙濁,腥臭得叫人喘不過氣,微弱的火混雜還未完全熄滅的警告燈,發著晦暗的光,明滅不定。


    牆壁被巨力摧垮,破損的電線與機械結構閃爍著刺眼的電火花,而狂猛的氣浪從漆黑的巨坑深處吹來,炙熱狂暴,發出淒厲的‘嗚嗚’聲,宛如來自黃泉地獄的嗚咽。


    酆都衛與黑市修者的戰鬥還未結束,他們已經戰至黑市深處,如今隻剩餘波傳來,令狂風息吹,地麵微震,至今還能聽見呼喝戰鬥的聲音。


    由死人屍骨和半凝固血泊構築而出的骨肉血池中,一個人影緩緩從中站起。


    粘稠的血漿從鬥笠蓑衣四周落下,安靖沉默地環視四周,一種想要嘔吐的欲望在胸腹中翻騰。


    整個自由貿易市場已經被徹底破壞,緊急出口周邊已是一片屍山血海,自己之所以能活下來,主要是因為他跑的足夠快,在黑市修士與酆都衛展開戰鬥前就躲入了通道內,沒有被餘波直擊,而他自己也有一點防身能力。


    太白煞氣灌注,哪怕是一片葉都如堅甲,一張紙都如利刃,原本就堅固的防彈雨蓑很好地發揮出了護身法器的能力,頂住了餘波。


    但其他人就沒這麽幸運。安靖周邊的那些屍體雖然基本已經粉碎,但骨架大概還能看出人形,而通道口之外的那些屍體,已經變成漆黑焦炭,看不出半點人形。


    這些其實並不恐怖,隻要不是有心人根本看不出這些黑色碳渣曾經是人類,真正令人作嘔的,是那些曾經使用了護身法器卻還是被擊破身死的屍體……他們的身軀隻是表麵變成了焦炭,但還有猩紅色的血水從身體表層的裂縫中流出,露出裏麵粉嫩的紅肉,順著熱量起伏不定。


    即便還戴著防毒麵具,濃鬱的血腥味還是湧入鼻腔。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後,安靖沉默地檢查被自己護在身下的無人機和各種資源。


    一邊清點資源,他一邊強迫自己思考。


    雖然來黑市的的確都不是什麽守法分子,但目前來看,這個黑市意外的正規,與其說是黑市,不如說是一個大集團建造的地下商城。


    但問題來了。


    假如按照吉路老板所說,此地黑市真的是玄都集團背後支持,以它元神級大勢力的底蘊,不應該是個被人隨意查處的‘黑市’啊。


    除非……


    “我似乎隱約記得,玄夜城的常駐三大集團中,似乎沒有玄都的名字?四大元神傳承,羅浮,首陽,玄都,連山……對。玄夜城的第三大集團,是連山集團!”


    不敢隨意發出聲音,點數完裝備的安靖悄悄躲在一旁,腦中思索,肅然觀察周邊環境:“玄夜城是三大集團的禁臠,玄都集團正規渠道沒辦法插手,所以就開設黑市,這應該也得到了其中某些集團的默認,故而黑市也要交稅作為保護費。”


    “可這隻是平時,如若真的爆發衝突,默認的也是違法,故而直接出動酆都衛清掃,絲毫不在乎死傷!”


    “應該不止我活下來了,那吉路老板應該也沒死。”


    其實冷靜下來稍微聽一下,隱約也能聽見緊急逃生口樓梯下方傳來掙紮的呼吸和求救聲,那是更深層的黑市人。安靖細細觀察,也的確沒看見吉路老板那身衣服——他身上符籙看上去可不少,大概率是什麽大家族子弟,擋餘波並不難。


    地麵的屍體中的確沒有吉路老板,而通向上層出口的路也能看出有人行走過,顯然那些有行動能力的人全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黑市了。


    但安靖看見了另一具熟悉的屍體。


    之前帶著安靖測試無人機的年輕女服務員屍體抱著耳朵,蜷縮著躲在一處半焦的櫃台後。她沒受多少傷,應該是被餘波震碎了內髒,也沒有被烈焰灼燒,所以屍體還算完好,隻是七竅流血。


    安靖沉默地注視著眼前這個曾經年輕開朗,認真工作,對未來懷有熱情,靦腆向自己懇求好評的女孩。


    她現在隻是屍體。


    抬起頭,安靖環視整個第二層。


    在這裏的,密密麻麻的,鋪滿地麵的,蒸騰向上,全部都是血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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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有必要嗎?


    這裏明顯很多人與那些大事毫無關係,也很容易甄別。


    哪怕是真的丟了什麽很關鍵很重要的東西,把人抓起來一個個審問不行嗎?


    明明有著壓倒性的力量,多費點手腳審訊而已……


    一定要這樣,隻能這樣,非得這樣……非得殺人!非得這麽毫無意義的殺人!


    ——非得,如此不可嗎?!


    安靖沒有表現出憤怒。因為憤怒,質問都不會有答案,因為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永遠不會思考這種問題。


    除非,他們也淪落至這個境地。


    他們,也成為屍體。


    將眼前的一幕幕牢牢記下,安靖伸手將年輕服務員微睜流血,茫然的雙目閉上,然後轉頭離開。


    他朝著頂層出口行去。


    地下二層是自由貿易區,地下三層是專營店鋪區,一層則是常用零售區,出售子彈興奮劑各類符籙丹藥等常用品,再上就是廣場出入口,距離並不遠。


    但是剛剛向上走了兩步,安靖突然心中警鍾大響。


    他停下腳步,驚疑不定地聆聽。


    ——怎會……如此安靜?


    黑市下方受災,多亡而少傷,輕傷的都早已離開,可即便如此仍有許多慘叫哀嚎。


    但上麵,卻安靜的太過異常,太過悄無聲息。


    安靖也是想過上麵有巡捕甚至是酆都衛看守的,所以打算靠近點看看情況再行動,可如今,他是半點都不敢靠近了。


    甚至,安靖轉身,反過頭,朝著地下三層快步走去。


    三層專營店鋪區,安靖買截玉鋼的區域。


    這裏都是些類似小赭山般的‘品牌店’和‘專賣店’,一般人不會來這,各大店鋪還有自己的加固術法,故而看上去破壞較少。


    但實際上,麵對酆都衛和黑市修者的戰鬥,這些術法並沒有多少意義,第三層內遍地都是殘垣斷壁,零零散散的屍體和血跡隨處可見,隻是沒有一二層遍地屍體那麽慘烈罷了。


    安靖運轉清靜劍觀與皇天法。


    現在的他必須要冷靜下來。


    他迅速找了一家門麵垮塌,賣符筆和靈墨的小店鋪,避過劍靈提醒的‘麻痹法禁’,躲入其中,然後從染血的背包中取出無人機眼鏡與手柄。


    裝備完全後,他啟動‘六氣蓮台’。


    輸入些微靈力啟動認證程序,戴上無人機眼鏡將視野與六氣蓮台接駁,呈青蓮狀的無人機母機悄無聲息地升起,滴溜溜旋轉著朝著更上層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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