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道虛影伸出手,手中法器,與陳鳶一起撐去那道劃破天地般的業雷,不同的身影,不同的聲音,響徹在刹那。


    “一道而來,豈能讓你獨往!”


    轟!


    巨大的雷聲震徹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擴散綻放的瞬間,頃刻又飛速收回,黑暗重新席卷而回,占據了人的視野。


    一道身影從天空墜了下來。


    仿佛過了許久。


    雷聲漸漸消弭,盤旋的黑雲夾雜電光也在散開遠去,黑夜又變得安靜下來。


    劈啪!


    燃燒的閣樓,支撐不住,轟然傾倒,閉著眼睛的山門弟子感受到電光褪去,這才敢睜開雙眼,許久都未從震撼裏回過神來。


    “剛剛怎麽回事?!”


    “我好像看見那妖魔衝去雷劫!”


    “我也看到了……一個人在雷電裏,身邊好像還有許多人影,不知他們是誰。”


    “……那個陳鳶掉下來了!”


    “就在前麵!!”


    ……


    塌去一半的捧劍樓前,老牛橫躺在那渾身抽搐,隱隱有電光彈跳,呆滯的看著遠處。


    不遠,衣袍焦黑的王玄易,披頭散發的站起身來,兩眼無神的看著周圍,狼狽的走出幾步,有過來攙扶的弟子,都被他推開,像是不認識似得,朝對方呲牙咧嘴,忽地又露出笑容。


    “哈哈……著火了……哈哈哈,打雷了,要死人了……”


    “妖魔來了,要殺光你們!”


    他目光掃過四周還在燃燒的閣樓,遍地的死去的和未死的一個個人影,竟癲狂的脫下衣袍,拖在地上跑來跑去。


    “掌門怎麽回事……”


    “可能……瘋了。”


    不少弟子回過神來,看著那邊瘋跑的掌門,臉上露出了擔憂。牛車裏的孫正德悄悄探出腦袋,聽到外麵那幫滄瀾弟子談話,摸著手中桃木劍就要衝出去阻攔,可陡然看到一道身影從外麵騰空而來,嚇得又縮回車裏。


    “妖魔毀我滄瀾!!”


    蒼老的聲音陡然響徹,著陰陽長袍的老者從天而降,周圍弟子許多人並不認識這個老人是誰,待那尋老者的一個同門弟子氣喘籲籲的回來,這才向眾人解釋道:“諸位師兄師弟,這是鎮魔窟的師叔祖!”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後,才齊齊拱手躬身:“拜見師叔祖!”


    “嗯,還算有禮貌。”老者麵容尖黃枯皺,須發雪白,雙目卻是異常威凜,如有刀鋒暗藏。給眾山門弟子感覺,比之掌門王玄易,還要來得威嚴,老人看去四周倒塌、燃燒的閣樓,火光裏,全是一地呻吟,或已死去的弟子,頓時皺起眉頭。


    “掌門王玄易呢?”


    “回師叔祖……掌門在那邊!”一個頗年輕的弟子小心翼翼的指去捧劍樓附近,一個隻剩褻衣,將長袍舞來舞去的身影。


    “王玄易!!”


    那老人大吼一聲,將那瘋跑呼喊的身影震了一下,隨即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又咧開嘴露出癡態,坐去地上將那柄金紋劍撿起來,在手裏拋來拋去的玩耍。


    “師叔祖,掌門他……好像瘋了。”


    須發皆白的老者聽著旁人的話語,並沒有開口,目光看著瘋癲的王玄易抿了抿嘴唇,隨後偏去前方,一具焦黑的身影躺在空蕩蕩的廣場角落,便帶著一眾弟子大步走了過去。


    “我佛慈悲!”


    一聲佛號喧來,距離焦黑的身影不遠,鎮海和尚同樣狼狽,僧袍殘破不堪,單掌豎著法印走到那老者前麵,微微揖首。


    “師叔祖,這和尚跟化為妖魔的陳鳶是一夥的!”有弟子認出他來,指著鎮海大吼。


    “師叔!”


    如月、徐清風也跟著趕來,站在鎮海背後一側,朝那邊陰陽袍的老人拱手施禮,沒想到當年被罰留在鎮魔窟的師叔竟然上山來了。


    老者看著他倆,眯了眯眼,隻是點了點頭,看去麵前的和尚。


    “一個出家人摻和這樣的事,佛前苦修算是白廢了,老夫給你兩息,趕緊讓開,滾出滄瀾劍門!”


    “牙尖嘴利,搬弄是非,咄咄逼人,不是潑婦,便是歹人。”


    鎮海未曾挪動一下腳,從胸口猛地扯出袈裟,當著眾人麵前披上,豎印一禮:“我佛慈悲,勸諸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嗬,看來你是不走了。”


    老人笑著點了下頭,袍袖下手掌如劍唰的揮出一道寒芒,鎮海急忙禦印嘭的擋下,身子被硬生生向後推出十多步,每一步都踩裂地磚,留下龜裂的腳印,站定後,嘴角赫然溢出絲絲鮮血。


    “元嬰……”


    鎮海眸底終於泛起一絲情緒,他看了眼地上生死都不知的陳鳶,掌中迅速變印。“十方諸佛,大輪淨土,大羅法咒,般若波羅蜜,袈裟!”


    扯下袈裟手中飛旋,頓時拋去天空籠罩那老人,直接將人裹住,隻剩腦袋在外麵,隨著法咒飛快在鎮海口中念出,那襲袈裟肉眼可見的收緊。


    老者掙了掙,見無法掙脫,顯出一絲驚訝,口中也喝道:“天朧!”


    言出法隨一般,捧劍樓轟然傾倒,就見平日懸掛劍樓前的那柄銘文古劍綻放暗沉的法光,衝破樓簷升去夜空,化作一道流星直接刺向老人。


    劍意排山倒海般席卷開來,老人身上纏裹的袈裟,仿佛受到刺激,陡然一鬆,迅速飛回鎮海手中。


    嗡!


    古劍輕鳴,在老者手中輕輕舞動,拄去地上,一道道裂紋瞬間自他腳下蔓延開去。


    “天朧劍……原來還一直有靈性。”


    徐清風、如月驚訝的看著那柄掛在捧劍樓許多年的古劍,想不到竟有這般威力。


    鎮海警惕的看著老者,以及那把靈劍,擦了擦血跡,舉步走回到原來的位置,大抵意思就是不讓開。


    “好,老夫重出鎮魔窟,那就先拿你試劍!”


    “滄瀾劍門這位前輩,若殺了這和尚,萬佛寺可是要尋你麻煩的!”


    天色蒙蒙發亮,那道聲音過來的方向,滄瀾山門下麵,三個道士身負桃木劍,手挽拂塵正看過來。


    正是施展法術連夜趕來的玉晨、雲龍、雲賀三位道長,玉晨微微揖禮:“聽聞貴派有位前輩煩了大錯,被其師兄罰在鎮魔窟麵壁思過數十載,沒想到還能在這個時候見到前輩。”


    “嗬嗬,沒錯正是老夫李驄雲!”老者也不忌諱,輕笑起來,撫著頷下一尺白須,“三位是天師府的吧?你們記性倒是好,什麽都還記得,不過有一點別弄錯了,是老夫自願下鎮魔窟,掌門之位,也是老夫讓給我師兄,而非犯大錯,在老夫心裏,就沒錯!”


    “對與錯,貧道三人不與前輩糾纏。”


    玉晨一掀拂塵拱了拱手,旋即大步走來,看去地上焦黑的身體:“這位陳鳶,貧道三人要帶他離開,還望前輩許可?”


    李驄雲笑出聲來:“老夫為何要許可?!”


    “這是天師吩咐的。”


    老者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你家天師還活著?那改日老夫去拜會拜會,至於這人,毀我滄瀾劍門,害死……”


    “是你們先害了他師父,貧道三人當時就在場!”雲龍自廣威城下後,性子大改,手中桃木劍化作一柄古劍呯的柱去地上:“還有,他師父可能是我天師府六代祖師,若證明是真的,天師府還要向貴派討一個說法!”


    這話一出,不僅李驄雲笑容僵了下來,就連那邊的如月、徐清風臉上露出駭然的神色,天師府乃朝廷認可,又是北方第一大宗,門中弟子可謂遍天下,民間百姓,到修道各門都有極深的關係,真要討一個說法,滄瀾劍門怕是滅頂之災。


    “滄瀾劍門出了這麽多不爭氣之輩,天師府是該鞭策一二,既然要說法,老夫給你們!”


    李驄雲抬手就是一記手刀,那邊瘋跑叫喊的王玄易,手臂瞬間拖著血線衝天而起,慘叫著跌坐到地上,痛的瘋狂打滾。


    “這個說法,可還滿意?”


    玉晨三人也被這老人說動手就動手的性子給嚇了一跳,那王玄易,三人是認識的,就算眼下瘋了,可也是一派掌門……不過眼下,他們是來救人的,之後再由天師定奪。


    罷了,三人拱了拱手,徑直過去將地上的焦黑身體抱了起來,又告辭一番,轉身走去山下。那邊牛車裏的孫正德見狀,急忙衝出來,去拉起還在迷糊的老牛,套上韁繩,揮著鞭子迅速跟上。


    老牛邁著蹄子機械的跟著,腦子裏卻是一團漿糊。


    ‘俺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了人身、雙臂,還拿著一柄鋼叉,好生厲害!’


    他用著並不多的妖力與車內那木翁裏的原鬼差說著,後者此時還處於天雷餘威裏,神魂都在動蕩,聽不進老牛的話。


    ……


    “怎麽樣了?”


    一路前行的三位道長與山腳等候的幾個道士匯合,連忙查看了陳鳶的氣息,雲龍雲賀焦急的看去,玉晨歎了口氣,搖著頭將手收了回來。


    “氣息全無,魂魄離體……救不回來了。”


    鎮海跟在後麵,道了一聲佛號,閉著眼將臉偏去了一邊。


    “陳道友又無親人好友,就帶回洛都。”雲龍深吸了一口氣,想到師徒兩人前後都死了,心裏也有些難過的,“洛都,至少還有朝廷賜給他的生祠,葬在那裏也是應該的。”


    趕著牛車的孫正德在一旁聽完,聽到陳鳶身死的內容,渾身顫抖的走了出來,噗通跪了下去,嚎啕大哭起來。


    回過神來的老牛,也跟著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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