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掛在山頭照出彤紅一片。


    城外原野,蟬鳴安靜,隻有一麵麵旌旗在風裏獵獵飛舞,兩千士兵拄槍挎刀,有些緊張的看著城樓,他們都是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兵卒,奮勇殺敵自是不怕,可聽說是就他們兩千就要向甘沙、瓜州,甚至玉澗關發動襲擊。


    兩千對五萬……簡直不要命了。


    城樓上。


    李安福坐在椅上,做為主將堅守廣威,已經是最大極限,等到援軍趕來,往後不管能不能收複失地,功勞薄上,他都有濃濃一筆。


    此時,回想今日下午答應兩位道長的請求,心裏都有些懊悔。


    若是收複失地敗了,沮乞人定會再次席卷過來,那這座廣威定是守不住,到嘴的功勞,可能變成好大喜功,損兵折將,能安度晚年,都是祖上積德。


    ‘我就不該輕易答應的。’


    李安福手指扣著扶手,瞥去旁邊安坐的天師府道長雲賀,正要說話,下方已有馬蹄聲傳來,他麾下軍中的一個校尉端坐馬背,目光威凜,有著難言的威勢。


    不由讓這位主將皺眉嘶了一聲,‘我麾下這小校,什麽時候有這股威勢了。’


    一旁,雲賀看出他心思,撫須笑道:“李將軍莫要擔憂,此校尉已今非昔比,他身上哪,可是有陳道友請來神人相助。”


    “那……那我便看看吧。”


    說實話,李安福終究是不放心的,他望去的城下曠野,那領著親兵的騎士直接騎馬來到了做為點將台的土堆上。


    “將所有旗幟丟下,所有兵將隻帶兩日口糧,長槍等兵器也不帶,輕裝簡行!”


    那校尉眼中好像有神光閃過,看著一麵麵‘晉’字旗幟被士卒遲疑的丟下,他才滿意的開了口。


    “有些話,我必然要說,或許不好聽,但爾等還要聽下去……胡人入關,敗退失地,乃我軍上下所有將士的恥辱,每寸土地都是前人身上熱血澆灌出來的,如今被胡人奪去,爾等臉上可有光彩!”


    風吹過一張張麵孔,看著土堆上騎馬的身影,有人小聲像旁邊人說道:‘這人我認識,就是一個……’


    可旁邊的士兵卻是不理他,緊緊的捏著刀鞘,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那馬背上的人影,此時聲音變得高亢。


    “……胡人來了,他們從我們手裏拿走了土地、城池,還有我們的百姓,你們爹娘可能也在其中,兄弟姊妹也在其中,腦袋被這些蠻人砍下杵在木樁上,可會心痛?妻女被胡人糟蹋,可會心痛?但心痛又如何,隻有將失去的奪回來,再將這幫蠻人腦袋插回他們的土地上,這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


    昏黃的陽光裏,一片片的人影,城樓上的士卒沉默的看著那土堆上的身影,就連遠處巡邏的兵卒也都趕了過來,朝下方望去。


    風雲卷動,雄渾的聲音還在持續。


    “……聽說胡人凶狠,堪比猛獸,但今日我要告訴你們,再凶猛的野獸,也有淪為獵物的一日!”


    馬背上,那校尉背後的虛影拔出青銅長劍指去西麵的日頭的同時,校尉也拔出了佩刀映著殘陽的餘暉露出森寒。


    “現在就讓那些凶猛的獵物們看看,我們的刀劍可利否,我們的爪牙能不能撕碎他們,點燃他們的帳篷,讓他們無家可歸!讓他們看看誰才是這天底下最凶悍的一群人!”


    璀璨的天光照在刀鋒上,映出刺眼的光芒,在所有人的視線中斬下,校尉張開嘴,背後的虛影也望著夕陽張開口吻,高亢的聲音響徹。


    “諸位,光宗耀祖的時刻到了!”


    “風——”


    前方延綿開去的兩千兵卒猶豫了一下,然後,有聲音單調的跟著大叫一聲:“風!”


    下一刻。


    更多的士卒叫了起來,拍響刀鞘,捏著拳頭舉過頭頂,歇斯底裏的發出咆哮,廣闊的原野上,其他營中兵卒、城樓上的兵卒仿佛都在這一刻被感染,巨大的怒吼聲席卷這片天地。


    “風!”


    “風!”


    土堆上,那校尉一撥馬頭衝下,高舉刀鋒跑過士兵前方,嘶吼:“隨我來,今夜過後,你我同去,你我同歸!”


    兩千兵卒齊齊上馬,發出‘嘩’的整齊聲響,一道道、一列列縱馬飛馳起來。


    城樓上,李安福也激動的起身,按著牆垛,都有種想要一起去的衝動,好在被身旁親衛勸住,才熄了這個念頭。


    他轉身問去雲賀:“道長,那附身神人是誰,可否經常請到軍中?!”


    “這……貧道也不知,隻聽陳道友說過,好像叫武安君白起。”


    這是實話,雲賀想破腦袋,翻看典籍,也沒找到這個名字。


    ……


    夕陽落下最後一抹餘暉。


    天色漸漸沉下,黑夜席卷而去的廣威北麵,踏入甘沙地界,天光尚未降下,彤紅的霞光裏,是延綿的營寨,一頂頂白色圓頂帳篷在風沙裏起伏。


    “啊!!”


    一聲淒厲的女子叫聲,在營中某頂大帳傳出,身材婀娜的女子此時渾身赤裸盤坐毛毯上,眉頭緊鎖,咬牙痛哼。


    騰騰白氣正從她頭頂升起,那斷臂的傷口正肉眼可見的愈合,隻是可惜手臂是無法再長出來了。


    女子身後,一個披頭散發,額頭纏裹白帶的男人,正張開五指,一顆瑩黃珠子漂浮,照出縷縷似煙似光的氣息,給她治療,那珠裏像是某種野獸的瞳孔,來回轉動,顯出絲絲邪氣。


    過得一陣,白氣斷去,古蘭朵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白皙的肩頭往下,那斷去的地方空蕩蕩的,發瘋似得拿另一隻手捶打毛毯,痛苦的哭喊出來。


    那邊的男人收了法珠,拿了一件婆刹那傳統的長筒袍服給她披上,“古蘭朵,你的手臂不會輕易失去的,我會讓那些漢人遭受比你更慘痛的傷害。”


    兩人都是婆刹那大祭師麾下的弟子,也是夫妻,無論如何這個仇他是一定要替妻子找回來的。


    “我們還有很多軍隊!隻要推平了這裏,打下漢人的西京,找到那座洞窟,漢人的一切都會是我們的,古蘭朵也能穿上漂亮的絲綢,住上高貴的宮殿!”


    他是大祭師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修煉的法術造就了他身軀蘊著恐怖的力量,刀劍難傷,甚至漢人的法術都不一定能傷到他。


    這就是他敢如此說的底氣!


    安慰了妻子幾句,讓她沉穩的睡下後,男人裸著強壯的上身走出帳篷,“讓薩圖克統領過來見我!”


    他這樣說著,望去的夜空繁星密布,猶如一條銀帶橫跨天際,他並不知道的是,向南的遠方,一隻隻馬蹄踏著泥屑、衰草飛速穿行。


    而較近的丘陵之上,陳鳶、鎮海、雲龍一一排開,望去遠處篝火延綿的婆刹那軍營。


    山風吹來,撫動花白的須發,老道輕聲問道:“那位神人會何時發起夜襲?”


    “武安君啊……我可不知!”陳鳶掐著黃符,按去桌上,“我們先引起混亂,將主力引過來就行,其餘便靠他去了。”


    陳鳶右側,形如金剛的身影,僧袍在風裏撫卷,鎮海看著遠方的胡人營寨,闔眼合掌揖去一禮。


    “我佛慈悲!”


    佛號猶如潮水般傳開。


    下一刻,一道一僧身形往地上一頓,炮彈般唰的投去前方黑暗。


    ……


    陳鳶按著符紙,看著身形消失的方向。


    “該輪到我表演了!”


    手掌一抹,數張寫滿敕文的符籙並排展開,掐起指訣的一瞬,香燭轟的自燃。


    “起壇!”


    陰風大作!


    月色照著他的身形投去地上的影子,一分為二、四、八……越來越多,貼著地麵、山林、岩石飛快蔓延向軍營。


    ------題外話------


    三更。還有,等會兒再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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