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去的感覺,是冰涼、膩滑的感覺。


    陳鳶兩輩子都沒摸過蛇,尤其是眼下還是這麽大一條成精了的,看到這條大蛇能聽懂他的話,心裏就已經沒將對方當做野獸,而是當做人來對待了。


    “你生於自然,長於自然,藏匿山中草木,忽有一日有了靈識,這便是天地賜予你的。”


    陳鳶摸著銀白晶瑩的鱗片,收回手負去身後,“入道之修行,不在於修,而在於行,行千裏路,才能有所悟,心有感悟,方能看出腳下之道,通往何方。”


    白蛇此時蛇信也不吐了,歪歪腦袋,冰冷冷的眸子隨著簡單易懂的話,隱約流露些許思考的情緒。


    ‘嘶~嘶~’


    “山中生靈,亦可比作凡間常人,耕作田間的農人揮了不知多少鋤頭,或有一日,鋤頭落下的刹那,心有所悟,得成倍收成;行俠仗義的遊俠,秉持心中正義行幾萬裏,說不得哪天劍法超然,踏入修道之門;寒窗苦讀的書生,長年累月,書寫心中那股浩然。這就是所謂大道無形,大道也無所不在!”


    後世之人,訊息通達,想要說出這番話不難,陳鳶腦中飛速組織言辭,陡然也想到那日同路的胡姓書生,所言之妖。


    不由笑了笑,繼續道:“山中精魅多有向往人者,人乃天生靈智之生靈,若化出人身,劈開修行桎梏,修行之途便能更進一步,今我施點化之術,可要接好。”


    言罷,陳鳶後退兩步,麵向白蛇,掐出的法訣間,一縷青光飛入對方頭頂,此法能讓石頭開花、能讓枯樹逢春,自然也能助野獸生智。


    加上陳鳶剛才一襲話,大蛇腦中一時間無數思緒翻飛,像還未曾有靈識前,做為尋常蛇類的看到的記憶,也都一一浮現出來,有好有壞,有善有惡,異常混亂。


    大蛇隻覺心中狂躁不寧,迅速盤起來,瘋狂的吐著信子,冰冷的雙眸呆呆的看著前方。


    “你豈在洞中修行,待到瓶頸,可到凡間洛都去靈顯廟向我討封!”


    大蛇已陷入困頓迷茫,隻要劈開這團迷茫,修道之途,便暢通無阻,若再遇上瓶頸,那就需要向人討封破開桎梏。


    陳鳶不再理會身後白蛇,將目光放在這無古柱上,書中言山崩木出,可見是生長於山體之中,其根莖不知有多深。


    ‘連根拔起不可能做到,切去柱身,那就是強盜行徑。’


    望著這根無古柱,陳鳶思緒良久,灑開雙袖拱手躬身:“凡間修士陳鳶,特來求緣,可願意隨我一起看那世間繁華,大道同行。”


    話音一落。


    柱身微微抖動起來,下方連接山體的位置,拔地而起,大大小小的根莖迅速收縮,竟收回了柱身。


    “萬物皆有靈性,看來你也在山中待的煩悶了。”


    靈木有意,陳鳶自然樂得其成,言語間無古柱脫離了山體恍如一根擎天之木立在了麵前,可惜木柱本身不會像孫大聖那根如意金箍棒那樣自行大小,而陳鳶也沒有這類的術法,隻得丈量了甬道口徑,靠著柱身表麵的柔軟,才勉強從洞裏通過。


    好不容易到的外麵,天色已漸漸青冥,一絲晨陽正從東麵雲隙照來,無古柱沐著陽光,好似激動的微微顫抖,表麵泛起一層金色的紋絡。


    這古木通靈,其身更具水火不侵、天雷不裂的特質,若能取其部分,不傷它身軀的情況下,做出的木雕自身,該是強了不知多少。


    陳鳶壓抑心中激動,雙手合抱柱身,法力攜裹著重量,直接衝去了斷崖下方,然後……嘭的巨響,陳鳶抱著無古柱,砸倒了七八顆大樹,激動之下,他忘了柱身重量了。


    好在無古柱表麵柔軟,重重摔去下方,陳鳶也沒受什麽傷勢,隻覺得五髒六腑顛簸的厲害。片刻間,破廟那邊的師父聽到動靜慌慌忙忙的跑了過來。


    看到徒弟抱著一根柱子爬在地上,臉上露出嚴肅:“徒弟哎,咱們可不興這樣啊,要是實在想,為師給你說上一房媳婦……”


    “沒有的事……師父莫要亂想。”


    陳鳶從地上起來,整理下衣袍,將地上的柱身籍著法力搬起,邊走邊給師父說起上麵的事,至於老人如何去想,他就管不了了。


    回到破廟,老牛還在張望主人身後,那條大蛇有沒有跟來,或被主人手中可有妖珠一類的東西,除了一根大木棒子,什麽也沒有,令它有些失望。


    ‘如此大蛇,斬之得珠,可謂大補之物,可惜可惜……’


    隨後就被走來的陳鳶,一手敲在腦門上,似乎看出了老牛心裏所想,扛著巨木走去一邊,口中也說道:“修行一途,可殺生,但不是亂殺、妄殺、貪殺,否則那就不是修行了,那是為禍一方。”


    剛才洞裏說教的習慣還沒改回來,一開口就是這般語調,老牛反而喜出望外,以為能聽什麽大道之言,興奮的甩著尾巴,豎起耳朵準備傾聽,得來的卻是一聲:“還愣著做什麽,趕緊離開,等會兒又有人來打擾。”


    老牛頓時頹靡下來,‘哞’的叫了一聲緩緩跟著離開。


    天光漸漸發亮,雄雞三唱,響徹山下村落。


    浩浩蕩蕩一撥漢子,肩扛扁擔、手握柴刀,叫叫嚷嚷的去往山上。


    其中幾人,便是昨晚逃下山的采藥人,當中一個手臂包紮吊在胸前,臉上不少淤青、破開的口子。


    “山中真有一條大蛇,看看這傷,就是與大蛇奮力相搏時留下。”


    “當時天太黑,看不太清,可那蛇應該有七八丈,對了,還有一個借宿的漢子也在廟裏,咱們趕緊過去,若還能趕上,總得給他挖個坑埋了。”


    大蛇嚇人,可眼下已是白晝,又有這麽多青壯一路,倒是不那麽怕的。


    “快到了,快到了,大夥小心些!”


    沿著山林往上,眾人摸到了昨日的破廟前,破舊的建築荒草叢生,可廟前哪裏還有昨晚那人以及牛車的痕跡,廟裏廟外,更沒有絲毫的打鬥跡象。


    令得一幫村人既遺憾,又鄙視的看著幾個采藥郎,總覺對方膽小,怕是夜裏看錯了,嘮叨幾句,眾人在周圍巡視一圈,便掃興的下去山腳。


    至於之前停靠廟前的牛車,此時出現在兩裏外的一座小山後麵,山背向陽,難有野獸成妖成怪,倒是安心雕琢、煉法寶之地。


    陳鳶掃去地上一片片落葉,樹枝、岩石飛來,搭出簡陋草廬,以車廂為龕,立無古柱在中,循著飛鶴傳授的煉寶之術,置下法陣,布出五行陰陽。


    惱人的蟬鳴聲裏,師父懨懨的哈欠,老牛咀嚼青草,陳鳶盤坐陣前,好生端詳起靈木,一幫木偶也都站在周圍呈出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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