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氣?能有多晦氣,好過在外麵受冷,喂飛蚊?”


    幾盤小菜,三碗米飯上齊了,待店家夥計一走,孫正德一隻腳踏在凳上,一手端碗,一手夾菜飛快塞進嘴裏,嘴邊殘著的菜葉吸溜進嘴裏,筷頭搭在碗邊,兩頰鼓鼓囊囊的咀嚼。


    “這事,本道看來,定是店家想故意抬價……想當初,本道走南闖北坑蒙……行善積德的時候……”


    陳鳶抬了抬目光:“好好吃飯。”


    “好嘞。”


    胖道人連忙將腳放下,端著碗噠噠的往嘴裏趕。對麵瘋老頭看得嘿嘿傻笑,跟道人搶著菜,給徒弟夾去。


    “徒弟哎,快吃快吃,他要把菜吃完了,等會兒為師打死他!”


    陳鳶看著碗裏壘尖兒的菜肴哭笑不得,分去師父碗裏一些,才鬧哄哄的將晚飯吃完,此時廳裏那撥漢子也早早吃完上樓歇息,也有部分去了後院。


    這邊,將飯錢結了,胖道人吵吵嚷嚷的讓掌櫃去前麵帶路,看看後院怎麽一個晦氣,穿去後院,就見兩輛馬車停放那邊,跟牛車並排一起,老牛看到主人‘哞’的叫了聲,不安的踏了兩下蹄子。


    正對的後院堂屋,燈火通明,廳裏吃飯的兩個漢子環抱著雙臂站在門口,孫正德快步上前,那胖臉頓時苦了下來。


    “本道就說有些眼熟……原來是他們。”


    堂屋裏麵,白蠟搖曳著燭火,正中位置,四條長凳前後擺放,上麵則是一口漆黑的棺材,映昏黃火光之中,有些毛孔悚然。


    門口兩個青衣漢子見掌櫃領了三人過來上去詢問。掌櫃搓著手,笑嗬嗬的拉著二人到一旁小聲道。


    “來者皆是客,大半夜的哪能趕人去外麵睡,堂屋兩側還有空餘,今晚就讓他們湊合湊合,你們看,他們當中還有一位道長,有高人在側,豈不更好?”


    見掌櫃的這般說了,那兩人相視一眼也不好拒絕,畢竟客棧是別人的,想要多賺些錢無可厚非。


    那邊,孫正德原本見到停放的棺材轉身就想走的,可隱隱聽到掌櫃的說出‘道長’‘高人’便幹咳了一聲,挺了挺胸膛。


    “生死本自然,與逝者同堂而臥,如與生者抵足相眠。”


    偏頭,靠近陳鳶小聲道:“吹噓罷了,東家別在意。”


    “那就住下吧,好過在外麵擠在車裏。”


    那掌櫃的見兩方都同意了,自是樂嘴咧開,連忙叫了夥計抱來三套被褥。


    堂屋橫陳後院,與中堂兩邊相隔一扇縷空雕花的柵欄,上麵擺了瓷瓶、書冊點綴。後地鋪弄好,時間也差不多了,掌櫃捧著燭台帶上夥計向陳鳶告罪一聲,便出了屋簷,腳步飛快的去往客棧後廚的房門,大抵也是怕沾染晦氣。


    “俗人。”


    孫正德看了眼對麵關上的房門,甩著寬袖搖頭回來,招呼門口的兩人,“兩位小哥,要不要進來歇息?”


    兩人沒理他。


    中堂另一頭,陳鳶坐在地鋪,拿了椅子當床頭靠著,翻著《黃川雜疑》中距臨江縣最近的位置,嫌道人吵鬧,喝斥了一句,讓他趕緊睡覺。


    又哄了師父兩句,將油燈挪到近前,輕柔的書頁翻動裏,一片怪誌奇聞,令他眉頭忽然皺了皺。


    ……


    陰雲遮去夜空清月。


    夜色深邃,附近的犬吠聲在寂靜的夜晚傳得很遠。


    汪汪~~


    客棧後院燈籠晃著繩索在簷下微微搖曳,風跑進敞開的門扇,一對白蠟跟著忽明忽暗。


    瘋老頭的鼾聲在耳邊徘徊,孫正德抱著大肚腩翻來覆去,怎的也睡不著,隨後坐起伸長脖子望了眼中堂。


    昏黃光芒之中,那口棺材安靜的擺在那裏。


    而對麵,燈火剪出陳鳶的影子投在牆上,似乎正翻著書。孫正德心裏踏實了一些,重新躺下試著讓自己趕快睡著。


    不知過得多久,外麵的犬吠聲也停了,胖道人睜開眼睛,感覺尿意憋的荒,裹著褥子心裏一萬個不想起來,可還是熬不住尿意。


    旋即,起身穿上鞋襪,捧著油燈走去中堂。


    陳鳶那邊的燈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孫正德看著那棺材,吞了吞口水,小聲喚了聲東家,可惜沒聲音回應,隻得硬著頭皮出了堂屋,原本門口的兩個青衣漢子也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


    “沒擔當……守夜守一半……嘶,好冷。”


    胖道人捧著燈火嘟嘟囔囔的繞去屋側的茅房,燭火照著地上,墊著腳尖小心翼翼避開滿地汙穢,咬著袍擺,忍著臭氣,將體內黃水嘩嘩的放了出來。


    舒坦的打了一個激靈,這才按著原路返回,躺回鋪上,閉上眼睛努力讓人自己進入夢鄉。


    吱~~


    忽然有舊木板摩擦的聲響,孫正德猛地睜開眼,神經都在這一刻繃緊,肥厚的雙唇都發起抖來。


    “東家,是你嗎?”


    他喊了一聲,安靜之中,並沒有聲音回答,孫正德咽了口唾沫慢慢坐起身,然後又是一聲“吱!”的聲響在安靜的堂屋格外清晰。


    胖道人艱難的轉過圓臉,縷空雕花的柵欄後麵的漆黑棺材,昏暗的光線裏棺蓋正一點點的往邊上挪。


    ‘衰人……’


    坐在鋪上的孫正德肥肉都抖了起來,涼意嗖嗖的爬上後頸窩,掙紮著想站起來,雙腿卻是不聽使喚,怎也用不上力。


    吱!


    棺蓋挪出一角,孫正德死死盯著那露出的縫隙,下一刻,慘白浮腫的手掌慢慢升了出來,黑黑的指甲猛地扣住棺材邊沿的刹那。


    胖道人:“啊!”的叫喊出聲。


    頃刻,他猛地睜開眼睛,滿頭大汗的翻坐起身,看到房中陳設,頓時舒了一口氣。


    “原來是夢,嚇死我了。”


    感受到尿意在小腹漲痛,連忙起來穿上鞋子,拿著油燈走出柵欄,看到靜悄悄的棺材,回想起剛才的夢,趕忙挪了挪距離,戰戰兢兢的轉身舉步邁去門檻。


    吱!


    腳還沒落下去,背後頓時響起一聲似曾相識的聲響。整個人瞬間僵住,睜大著眼睛看著庭院,燃燒殆盡的白蠟燭火之中,他背後停放的棺材,棺蓋往一側緩緩挪動。


    咕~


    孫正德咽了咽唾沫,臉上一片慘白,抬出去的腳收回,僵硬的轉回身子,麵向牆壁一點點的挪著腳回去地鋪那邊。


    側背的餘光裏,隱隱約約好像看到如同夢裏的畫麵,一隻手伸出棺蓋,他哆哆嗦嗦將油燈放去桌上,掀開被褥鑽了進去,拉過褥子一把將頭罩住。


    咚!


    像是棺蓋落去地上的聲響,胖道人心都抽了一下,緊接著,又是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


    咚!


    咚!


    ……是一下一下砸在地上。


    孫正德趕忙將被褥外的腳收回,害怕的牙齒都在‘哢哢’上下打架,一聲聲重物砸地的聲音,此時朝他這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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