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淡淡的道:“說真的,還真有點累了,我先睡一會,你們輪流守夜。”


    唐文等人點點頭,知道賀若懷心需要休息,不敢吵鬧,他先守夜,讓兩名親衛靠在火邊先睡。


    他將臉轉向裏麵,蓋著舒適的錦被,不知為何,心裏生出一股暖意。


    他這兩世為人,所遇困境不少,挫折更多,可慶幸的是總能在他最苦難的時候遇上善良的人。


    讓他心中雖有仇恨,卻從未偏離正義。


    因為他知道,這世上,總是善良的人多。


    這一夜,他終究是要睡個好覺的。


    ······


    高句麗王寢宮。


    偌大的宮殿裏,隻有蒼老的嬰陽王與同樣蒼老的乙支文信麵對麵看著對方。


    嬰陽王的寵妃新貴妃將嬰陽王靠在一個厚厚的墊子上,嬰陽王臉上生出一種詭異的疹子,像水痘又不是水痘,不過外觀醜陋,看上去有些令人害怕。可是新貴妃並沒有遠離,反而衣不解帶的再旁邊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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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我們再一次相見會是這般模樣。”嬰陽王每說一句話,仿佛都要大口大口的猛吸好幾口氣。


    乙支文信歎了一口氣,道:“是啊,臣也沒想到,臣會再一次踏入王都城。”


    “你還在怨孤?”嬰陽王拍了拍新貴妃的手,示意她幫自己揉揉肩。


    新貴妃大概二十七八歲年紀,長相可人,緊抿著唇忙替嬰陽王按摩起來。


    他的鷹眼如刀,死死地釘在乙支文信的身上,兩人當年年少輕狂之時,也是為數不多的朋友。可終究因為權力,因為帝王之心,而漸漸生出嫌隙。


    最後乙支文信一氣之下,回到遼東城,並發出此生不複入王都的誓言。


    “臣不敢!”乙支文信跪在地上,他抬起頭,盯著嬰陽王。


    兩人之間的對話忽然又陷入了沉默。


    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籠罩著整個宮殿,兩人之間尷尬冷清的氣氛讓整個宮殿都籠罩在一種神秘的力量之下。


    “大王還是要保重身體才是,如今隋國兩戰皆敗,必不會善罷甘休。上一次戰敗因為斛斯政和楊玄感的叛亂而罷兵,隋帝是個有野心的人,不可能放棄對我高句麗的吞並。若大王不在,恐怕我高句麗亡國之命不遠矣。”兩人沉默了良久之後,最後還是乙支文信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一上來,便開門見山。


    嬰陽王沙啞的嗓子中擠出一點笑意,隻不過他的笑聲過於淒厲,在夜幕中顯得有些恐怖。


    “哈哈,我成為如今的模樣,不是所有人該高興嘛?孤聽說,高建武秘密回京了,甚至和淵蓋祚控製了大半個王都的兵權,就等我咽下最後一口氣了。”


    乙支文信對於嬰陽王說這話絲毫不意外,畢竟嬰陽王算得上高句麗曆史上有名的君王。若不是這幾年,他身體垮的太快,他絕對有潛力成為高句麗曆史上最偉大的君主。僅憑兩戰隋國的大勝,足以青史留名。


    所以對於嬰陽王對王都形勢了如執掌這件事他是明白的。


    “大王言重了。”


    “哼,你無須替他們粉飾太平,聽說我的好兒子整日裏與巫蠱同歡,在民間舞坊中尋了一個美人,醉生夢死,做著春秋大夢,真不愧是孤的好兒子啊。”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失落,那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流露,更是一個寄予厚望的父親無奈的眼神。


    “太子畢竟年輕。”乙支文信說道。


    “年輕,孤在他那麽大的時候,已經除掉了專權的外戚,甚至廢掉了權勢熏天的大對盧。我高句麗南破百濟、新羅,北擊靺鞨,隋國,取得了我朝曆史上前所未有的盛世局麵。那時候的孤也很年輕。”


    乙支文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想起當年輔佐嬰陽王除掉外戚和權臣的事情,慢悠悠的道:“今時不同往日,太子殿下也有太子殿下的難處,和當年不同。”


    嬰陽王似乎也陷入回憶中,道:“是啊。是和當年不同,當年孤王身邊有你和文德,有淵蓋祚,可現在的盛兒身旁沒有年輕可用的後 輩。孤王曾幾次給你去信,讓你派遣一子來王都輔佐盛兒,可惜你皆以邊關有警推脫,孤王就納悶了,你到底是在生孤王的氣,還是覺得盛兒不堪為君。”


    這句話實際上說的非常嚴厲,乙支文信搖搖頭道:“大王錯怪臣下了,微臣膝下二子,皆不足以侍奉君王。讓他們在戰場上打打仗還行,可是若要讓他們參與機要,輔佐太子,恐怕不僅給太子殿下幫不了忙,還會帶壞太子。”


    “喝!還是老一套的說辭,你煩不煩,這話都快說了有二十年了。那既然兒子不行,為何孤王想讓勝男入東宮為側妃,你仍不同意。”嬰陽王不止一次明裏暗裏暗示乙支文信,想與乙支家親上加親,給太子的繼承人身份再加一層保險。希望通過與乙支家的聯姻,來鞏固太子的地位。


    隻可惜,乙支文信揣著明白裝糊塗,甚至之前在乙支家老夫人的大壽宴上,搞出來一個幼子守灶的東西,不僅將乙支家的未來交給了女兒,也算是明確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願意讓他的女兒入東宮為妃。


    “臣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乙支文信說道。


    “哼,別人不知道,孤王還不知道你。孤看你是仍舊對當年之事耿耿於心,不肯釋懷吧。你氣孤王搶了你的未婚妻子,又將你扔到了靺鞨的戰場上,甚至不斷地扶持淵蓋祚來打壓你,所以你對孤王懷恨在心。”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乙支文信,想從乙支文信的身上看到些什麽,可是什麽都沒看出來。


    乙支文信也笑了出來,說道:“大王倒是好記性,可是那些事臣早已忘記了。”隻是那笑多少有些蒼涼。


    “孤不信。”


    嬰陽王忽然揮手說道:“你知道的,孤王從小的夢想就是率領我高句麗虎賁之軍,東征西討,滅南部新羅、百濟,破北部靺鞨,隋國,光大我高句麗疆土,名垂青史。孤從八歲時就知道,孤將來的一生之路,隻會與孤獨相伴。你還記得孤當年在薩水上的話嗎?”


    他的臉色脹紅,有些激動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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