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兩人已經爭吵起來,賀若懷心突然淡淡的說了一句,“懷義,不得胡言!”


    聲音不大,但是威氣極重,史懷義瞬間就蔫了,不敢在嚷嚷。


    賀若懷心轉過臉,盯著高表仁,低聲問道:“大哥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高表仁臉色如常,他盯著賀若懷心的臉,沉聲道:“我在柳城聽到消息,陛下二征高句麗,勢在必行。朝廷已經發下聖旨,募民為驍果,再詔天下兵集於涿郡。按時間推算,估計年後就要出兵,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這時候,就連史懷義也反應過來。


    “二哥,大哥的意思莫非是從軍立功,以圖後事!”


    賀若懷心沒有說話,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他們明白,他們三人,皆身負血海深仇,肩扛複興家族之望。


    這也是他們三人能一見如故的原因所在。


    流放邊地,隻是他們的開始,並不是他們的結局。


    他們需要立功,需要重整家威。


    顯而易見,待在白狼堡是沒辦法立功的。


    哪怕他們已經創下了白狼騎的名聲,但是遠遠不夠。


    “不錯!朝廷第一次東征高句麗,我們身份特殊,無法參與。這一次,陛下所傳聖旨之中,並無流軍之人不納的限製,這便是我們最好的機會。老二,你應該明白,伯母還在宮中為奴,你要想救出伯母,就必須立有參天之大功,待在這個小小的白狼堡,一輩子也實現不了你的心願。”


    提起母親,賀若懷心的眼神變得冷冽起來。


    他的母親本是漢女,他的父親被朝廷賜死之後,諸子流放,家中女眷皆沒入宮中為奴,話說他都快忘記母親的模樣了。


    高表仁的話切中要害,賀若懷心沒有反駁的餘地,也沒有反駁的理由。


    “我這一趟柳城郡之行,專門去鄧太守府上拜訪了鄧大人,鄧大人是家父門生,這個主意也是他暗中透露給我的。據說陛下和上一次一樣,要禦駕親征,若我們能在陛下麵前立功,豈不是更有利於未來的路?”


    賀若懷心沒有立即認可,而是低頭沉思起來。


    “你到底還在擔心什麽?”高表仁看著一向樂觀的賀若懷心此時竟然似換了一個人一般,不由得大為急躁。


    也難怪高表仁急不可耐,相比起賀若懷心,他們高家的問題更嚴重,尤其是和廢太子楊勇牽扯太深,也讓他們家族麵臨的困境更大。


    賀若懷心忽然站起來,他沒有說話,而是徑直走到院子邊上,這邊安靜一些。


    玲瓏遠遠的看見賀若懷心離開,瞥了一眼,歎息一聲,然後自顧自的坐下吃飯。


    高表仁和史懷義也忙起身跟了過去。


    高表仁盯著賀若懷心的臉,沉聲道:“說實話,我有時候就是看不懂你,為何每次提到這件事,你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你平時不是這樣的。”


    賀若懷心給眾人的印象一向都是殺伐果斷,又有些紈絝模樣,雖然家道中落,但不至於變得陰沉。


    可每次他們三人提起這樁心中的密事,他的樣子便完全不同了。


    史懷義倒是出奇的安靜了下來。


    高表仁氣的一把揪住賀若懷心的衣領,罵道:“你啊,你真是要氣死我。”


    賀若懷心這才轉過身,直視高表仁的目光,臉色淡淡的道:“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入了這局棋,可就再難全身而退了!”他的聲音冷冰冰的,和平日裏的陽光有著天壤之別。


    “什麽意思?”


    高表仁皺眉。


    “史伯伯之事,比我們兩家要早一些,暫且不談。就我們兩家之事,其中牽連甚廣。我父親作為平陳大將,高伯伯執宰二十餘年,宇文叔叔軍功彪炳,就算對天子有些意見,發些牢騷,也不至於賜死流家的地步。”


    “你到底想說什麽!”


    說起這些往事,高表仁的心在滴血啊。


    “這件事,明麵上,是政敵所為,可依我看,其中三昧,並不止於黨同伐異的同僚傾軋。”


    高表仁被賀若懷心的一句話驚醒,半天沒有說話。


    良久方才將抓賀若懷心的手鬆下來,整個人仿佛被抽調了所有的力氣一般,道:“你是說這其中還有更深的陰謀。”


    “我不知道,不過依我看,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這幾年,難道刺殺我們的人還少嗎?這說明,他們對我們幾家的忌憚還遠沒有消除。前些日子,宇文瑗大哥來信了,他在西北日子也不好過,有人針對於他,這說明朝中有人對我們幾家的人還是不放心的很呐!”


    宇文瑗是原刑部尚書宇文弼的幼子,和賀若懷心關係親密,年齡比賀若懷心要大幾歲,目前被流放到河套地區的五原郡。


    “可是我們什麽都不做,還是免不了一死,如今天下已經顯現出亂相。陛下這幾年,修運河,築長城,西征吐穀渾,北討突厥,東征高句麗,天下騷動,士民皆怨,若是我們錯過這個機會,恐怕將來死無葬身之地。難道我們還要這樣示弱下去,藏下去嗎?”


    高表仁目光犀利,對當前的情勢也是做了一番分析的。當時他在柳城郡太守鄧暠府上,征求鄧暠的意見,鄧暠作為高潁當年一手提拔起來的將臨,也算是知恩圖報,傾囊相告,他這才匆匆趕回白狼堡,將事情告知賀若懷心和史懷義,希望得到他們二人的支持。


    “不,既然事情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再躲下去也沒有必要了。”


    “你讚同此議?”


    高表仁大喜。


    “是,不過,方式得變一變。”賀若懷心似狐狸一般的,眸子悠悠流轉,他抬起頭,盯著兩位最親密的朋友,沉聲說道:“之前我們如地鼠一般藏頭露尾,可這一次,我們要像猛虎一般,虎嘯山林。”


    高表仁和史懷義對視一眼,皆有些不太理解。


    “這又是為何?”


    賀若懷心冷冷的道:“一個魯莽衝撞的罪臣之子比一個謹慎小心的罪臣之子更令人心安!”他抬起頭,望著夜空中朦朧的夜色,天際還有幾朵烏雲覆蓋。


    賀若懷心歎道:“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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