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清晨,恒山見xìng峰上每一座屋子前都是張燈結彩,布置得一片喜氣。令狐衝起身梳洗完畢,穿上鄭萼等女弟子為他縫製的新衣新襪,套上一件黑布長袍,以待今rì接任掌門。


    恒山是天下五嶽中的北嶽,服sè尚黑。令狐衝本就生得英挺瀟灑,這身新衣穿起來更是倍顯jīng神。


    恒山主峰甚高,主庵名曰“無sè庵”,麵積甚小。庵旁有三十餘間瓦房,分由眾弟子居住。“無sè庵”不過前後兩進,和構築宏偉的少林寺、天龍寺相比,直如螻蟻比之大象。庵中堂上供奉著一尊白衣觀音,四下裏一塵不染,陳設簡陋,當rì令狐衝見了,也沒想到威震江湖的恒山派主庵竟是質樸若斯。


    定閑師太昔rì靜修的所在,除了地下有個舊蒲團,此外一無所有,四壁蕭然。令狐衝生xìng喜歡熱鬧,愛飲愛食,如何能在這靜若止水的鬥室清修?但若是將酒壇子、熟牛肉之類的物事搬到這靜室中,未免太過褻瀆菩薩。因此自從他來到恒山,為了避嫌,也為了自己方便,幹脆一直住在見xìng峰西的客房大屋。


    儀琳小尼姑和令狐衝相識已久,心裏更是對他暗戀已久,知道此間若無好酒,他這個掌門多半也做不長久。令狐衝上山之前,儀琳便知會了照顧大家飲食起居的於嫂,連夜派人下山買了幾十壇好酒搬了上來。令狐衝初到恒山的第一晚,便和桃穀六仙痛飲了一頓。


    恒山派眾弟子議定五月初五舉行掌門繼位大典,雖說大夥兒心下明白選一個大男人做一大群女尼的掌門未免可笑,即便公告武林同道,人家也未必肯來,但堂堂武林大派一任掌門上位,總須知會四方。


    昔rì令狐衝在思過崖後洞石壁上學過魔教十大長老破解五嶽劍法的奇招,其中所刻恒山劍法雖然隻有寥寥數十招,但招式之jīng奇,變化之詭異,卻非今時恒山派所有,似乎失傳已久。令狐衝便將這些劍式去蕪存菁,悉心教給恒山眾弟子。於是這一個多月來,除了留在山上跟令狐衝學劍的弟子之外,其餘弟子都相繼下山趕往各地,通知各門各派。


    令狐衝自知接任恒山掌門一事太過荒謬,一再叮囑下山的弟子,千萬不可張揚其事。見了各派掌門需要稟明,定閑師太圓寂不久,大仇未報,恒山派眾弟子服喪期內,不行什麽掌門就任的大典,請勿遣人上山觀禮道賀,實則是為了避免尷尬。


    一個多月中,下山傳訊的弟子陸續回來,大都麵sè不悅,向令狐衝回稟時說話吞吞吐吐,令狐衝情知她們此去必是遭人冷嘲熱諷,說他們一群尼姑,卻找個男子來做掌門,受了不少委屈,也不細問,隻是好言安慰幾句,讓她們去補修劍法,凡有難解之處,更是親自傳授,極盡耐心。


    今rì恒山眾弟子料想各門各派肯定無人上山道賀觀禮,也不準備賓客的食宿,大家隻是除草洗地,將數十間屋子打掃得幹幹淨淨,各人換上新衣新鞋。一眾女弟子心細如發,連一紙一線之微也安排得十分妥帖。令狐衝見了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心道因我之故,累得定閑、定逸兩位師太慘死,她們非但不來怪我,反而對我如此看重,若不能為三位師太報仇,當真枉自為人了!


    令狐衝早已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隻待吉時一到,完成掌門即位的儀式,便和桃穀六仙再大醉一場,無人道賀,剛好落得清靜。哪知剛吃完早飯,儀琳小尼姑的和尚老爸不戒大師就帶著一個中年和尚跑上山來。那和尚居然是曾與令狐衝在華山思過崖鬥了一rì一夜的“萬裏獨行”田伯光,細問之下,原來這位以快刀輕功名動江湖的采花大盜竟然極其倒黴的落到不戒大師的手裏,不僅被迫同意做了儀琳小尼姑的徒弟,而且還被不戒一刀哢嚓,將那話兒砍去一半,成了半拉太監。


    不戒大師xìng情粗魯,心知女兒實是愛令狐衝愛到了骨子裏。他年青時喜歡上了儀琳的媽媽,可儀琳的媽媽卻出家當了尼姑,這老兄幹脆也把頭發剃了,出家當了和尚,結果最後居然真就得償夙願,還生下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寶貝女兒,也算是千古奇談了。


    這次不戒上山,帶著法名叫做不可不戒的田伯光一同拜在恒山派門下,顯是不想江湖上別人再說恒山派隻有令狐衝一個大男人之類的話。


    令狐衝和田伯光一番談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曉了儀琳小師妹竟對自己情深若斯,心中頗為感動。然而他自幼愛慕嶽靈珊,這兩年來又是屢遭變故,備受冤屈,竟致被師父逐出華山門牆,險些不為武林正道相容。而今嶽靈珊和林平之兩情相悅,令狐衝更為傷心。幸好任盈盈的出現讓他的情感重新有了寄托,而且任盈盈為了救他甘願一生囚居少林寺,這份生死相許的真情世所難求,足以感天動地,令狐衝對嶽靈珊的一片癡情也漸漸轉而傾注在了任盈盈身上,又如何能再去接受儀琳的感情?


    他聽了田伯光的一番話,正自心有所思,忽聽得山道上有大群人喧嘩之聲。見xìng峰上向來清淨,從來無人如此吵嚷,等到數百人一齊湧上山來,卻是計無施、老頭子、祖千秋、黃伯流、司馬大、藍鳳凰、遊迅、漠北雙熊等一班當rì五霸岡上和他共患難、齊喝酒、同赴少林解救任盈盈的高手異士。


    這些百無禁忌的家夥跟令狐衝可算是生死之交,多半都是黑-道綠林,邪派人物,挑著酒飯菜食上山,哪管見xìng峰是什麽佛門清淨之地。令狐衝隻好讓他們在山腰埋鍋造飯,一陣陣酒肉香氣飄將上來,恒山眾尼無不皺眉。


    原本以為無人道賀,卻陡然變得喧鬧無比,委實大出恒山眾弟子意料之外。豈料這還不算完結,到了午時,隻聽絲竹樂響,一群樂手在兩名青衣老者的率領下走上峰頂,自報姓名,竟是東方不敗的下屬,“黑木崖”上有數的高手“黃麵尊者”賈布,“雕俠”上官雲,均是“rì月神教”中極有權勢,極有臉麵的大人物。


    二人帶了四十口大箱子,說是裏麵除了東方教主的賀禮之外,還有任盈盈留在“黑木崖”上的衣衫首飾和rì常所用之物。令狐衝生xìng豁達隨便,不拘小節,一聽裏麵還有任盈盈的衣物,便即收下。隻是恒山眾弟子眼見邪派人物越來越多,不免越發暗自擔憂。


    跟著一個女弟子快步上山,稟告武當派宋大俠親來道賀。令狐衝當下吃了一驚,心道張真人多年仙蹤不顯,宋大俠等若就是武當掌門,身份地位實不在武林中任何一大門派的掌門之下,連忙迎到峰前。隻見宋遠橋帶著八名弟子走了上來,令狐衝躬身行禮,說道:“有勞宋大俠大駕,令狐衝感激不盡!”


    宋遠橋笑道:“令狐少俠榮任恒山掌門,家師得知,特命我來道賀。少林寺玄慈方丈和玄生大師也要前來道喜,不知二位大師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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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衝聽了更是驚訝,還沒醒過神來,山道上一群僧人飄然而至,當先二人正是玄慈方丈和玄生大師。玄慈方丈叫道:“宋大俠,你腳程好快,可比我們先到了。”


    令狐衝迎了上去,一揖及地,說道:“兩位大師親臨,令狐衝何以克當?”


    玄生笑道:“少俠,你曾三入少林,我們到恒山來回拜一次,那也是禮尚往來呀!”


    令狐衝將眾僧和武當門下迎上峰來,群豪見少林掌門,武當七俠之首親身駕到,無不駭異,驚愕萬分,頓時說話也不敢大聲了。這下恒山一眾女弟子個個喜形於sè,均想掌門師兄的麵子可大得很啊!


    令狐衝仍記得少年時嶽不群接任華山派掌門,雖然客似雲來,風光無限,但少林、武當兩派隻是派遣門下後輩弟子代為道賀而已。少林派玄字輩、空字輩的大師固然一個未到,武當七俠也是未見一人,哪及得上自己今rì這般光彩?不禁暗忖玄慈和宋遠橋親自到來,是否別有用意。


    緊隨兩大高人之後,賓客更是絡繹不絕,大半均是當rì參與“圍攻”少林寺之役的群豪。跟著昆侖派、點蒼派、青城派、峨眉派、崆峒派、丐幫等各大門派幫會,也都派人呈上掌門、幫主的賀帖和禮物。令狐衝見賀客眾多,心下釋然,暗想他們都是瞧著定閑師太的臉麵才來道賀,可不是憑著我令狐衝的麵子。


    眼見嵩山、華山、衡山、泰山四派,卻並未遣人來賀,耳聽得砰砰砰三聲號炮,吉時已到。令狐衝正要開口說話,忽聽山腰處傳來一道渾厚清越的男子聲音:“明教教主龍小寶,攜座下光明左使楊逍、白眉鷹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韋一笑、鐵冠道人張中、周顛、彭瑩玉、說不得,恭賀令狐少俠接任恒山掌門!”


    峰上近千人一聽明教教主龍小寶幾個字,無不心頭一凜。這一個多月來,小寶的赫赫威名在江湖上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風頭之勁,一時無兩。此刻忽然聽到這貨親自到來,加上後麵幾大明教高手,哪一個不是名動八表,威震武林,一時間眾人盡皆探首向峰下張望。


    令狐衝和龍小寶均可算是風清揚的傳人,昔rì更是同生共死,並肩作戰。最關鍵的是小寶將《易筋經》的部分心法口訣相贈,令狐衝每rì修習,自覺內傷慢慢好轉。此後在孤山梅莊的地牢內學會“吸星**”,任我行所說的種種暗疾隱患並無一絲顯現,反而真氣rì漸jīng純。時rì一長,令狐衝也就明白了自身安然無恙全賴小寶所增內功心法之奇效,這份恩情,不啻於救命之恩,兄弟之情。此時令狐衝一聽小寶到來,又驚又喜,大踏步走到峰前,隻見山道上一行二十餘人走來,當先那位身材略顯豐滿,健步如飛,神采飛揚,隻是頭發剛剛長過下頜,隨意披散兩邊,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尤其是一臉憨厚老實的笑容,令人倍覺親近,不是小寶又能是誰?


    令狐衝哈哈大笑,叫道:“龍大教主親臨恒山,令狐衝不勝榮幸!”


    小寶也是大笑道:“令狐掌門大喜之rì,小弟怎能不來道賀?”


    二人的笑聲響徹山穀,說話間,小寶已到峰上,二人麵對麵凝望片刻,相視一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


    楊逍等人心知令狐衝是教主的好朋友,紛紛躬身施禮。令狐衝不敢怠慢,趕緊回禮道:“諸位前輩到來,在下感激不盡!”說罷引眾人到了峰頂,群雄無不注目觀望。


    小寶目光一掃,快步走到玄慈和宋遠橋近前,恭恭敬敬施禮道:“晚輩參見方丈大師、宋大俠!”


    玄慈大師不知眼前這其貌不揚,名動天下的明教教主原本竟是少林寺中的一個癡癡傻傻的雜役小僧,合十微笑道:“龍教主客氣了。南少林空聞和空xìng兩位大師早已傳書敝寺,心中對龍教主的武功人品讚不絕口,今rì一見,果然是少年英傑。”


    小寶道:“方丈謬讚,愧不敢當。”


    宋遠橋和他的關係自然非比尋常,佯怒道:“小寶,你從西域而來,怎不先上武當一行?便是小住幾rì,也耽擱不了你來觀禮祝賀。”


    小寶搔了搔半長不短的頭發,說道:“西域來此,萬裏迢迢,晚輩一路馬不停蹄,才剛好趕在端午節前到了恒山腳下。宋大俠,時間緊迫,這一路上咱們幾個人可是累倒了十幾匹好馬,您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吧!待我和令狐兄小聚數rì,便去武當山叨擾各位。”


    宋遠橋捋須笑道:“算啦,這回就饒過你了。不過我那四弟和七弟都是好酒之人,到時少不得要把你灌得爛醉如泥,你可小心了!”


    小寶暗自撇嘴,說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玄慈大師道:“吉時已屆,你們一老一少待會兒再敘舊吧,別耽擱了恒山派的正事。”


    小寶聞言收聲,連忙端正站立,注目觀禮,楊逍等人便依序站在他身後。隻見令狐衝走到場中,抱拳躬身,向眾人行了個四方禮,朗聲道:“恒山派前任掌門定閑師太不幸遭人暗算,與定逸師太同時圓寂。令狐衝秉承定閑師太遺命,接掌恒山一派,承眾位前輩,眾位朋友不棄,大駕光臨,恒山派上下,同蒙榮寵,不勝感激!”


    恒山派群弟子列成兩行,魚貫而前,居中的是儀和、儀清、儀真、儀質四名大弟子,手捧法器,走到令狐衝身前,躬身行禮。令狐衝長揖還禮,儀和說道:“四件法器,乃恒山派創派祖師曉風師太所傳,向由本派掌門接管,請新任掌門令狐師兄領受。”


    令狐衝肅然應道:“是!”


    四大弟子將法器依次遞過,乃是一卷經書,一個木魚,一串念珠,一柄短劍。令狐衝見到木魚、念珠,不由發窘,隻得伸手接過,雙目視地,不敢與眾尼目光相接。


    此時小寶看著令狐衝的神sè,已是忍不住想要發笑,又見儀清展開一個卷軸,朗聲說道:“恒山派五大戒律,一戒犯上忤逆,二戒同門相殘,三戒妄殺無辜,四戒持身不正,五戒結交jiān邪。恒山派祖師遺訓,掌門師兄須當身體力行,督率弟子,一概凜遵。”


    令狐衝應道:“是!”心裏卻想前三戒倒也罷了,可是令狐衝持身已然不大端正,至於不得結交jiān邪那一款,更是大大為難。今rì上峰來的賓客,倒有一大半都是左道旁門之士。


    忽聽山道上有人叫道:“五嶽劍派左盟主有令,令狐衝不得擅篡恒山派掌門之位!”


    呼喝聲中,五個人飛奔而至,後麵跟著數十人。當先五人各執一麵錦旗,正是五嶽劍派的盟旗。小寶眼睛一眯,雙眉一軒,低聲冷笑道:“搗亂的來了,咱們準備揍人!”


    身後楊逍、殷天正、韋一笑、四散人微微點頭,盡皆目光不善盯著來人。小昭縮在小寶身後,忍不住掩嘴偷笑,心想公子在此,這些家夥想要完好無損的下山,怕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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