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大乾王朝的辛酸事


    山海界,昆侖山。


    大乾王朝,立國迄今已有千年。


    就在這天,一場聲勢浩大的祭祀典禮出現在昆侖山的皇城廣都,,先天神祗“西王”的居住之處。


    “陛下,時辰到了。”


    年輕的皇帝,放下手頭的奏折,輕輕籲了一口氣。


    奏折的內容,無非饑荒、疾病、惡神天災、農民起義、官員貪腐,以壞消息居多。


    其中一份奏折,赫然寫著“楓華城出現惡神風波,死傷萬餘人”等文字。


    不過對於大乾王朝而言,這種事情每年都有發生,萬餘人也隻不過是小小的數字罷了。


    既然這風波已然被當地鄉紳阻止,再加上是偏遠小城,也隻能聽之認之——倒不是說有心無力,而是經濟層麵不劃算,這種城市又無特殊出產,也不是什麽戰略要地,派遣大軍沒有任何意義。


    皇帝坐上玉路車,看向遠方的建木遺址,心中略有迷茫,也有一些不解。不管是星象、風水還是卜算,大乾王朝,不,整個山海界,將迎來一波猛烈的狂風驟雨。


    那風雨欲來的態勢,令人心驚膽戰,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踢踏,踢踏”高頭大馬拉著馬車,邁開整齊的步伐。


    玉路車是“天子五路”中最為尊貴的車,用“玉”命名,即代表著尊貴和奢侈,是專門在皇帝去祭拜天神和祖宗的時候乘坐的。


    除了玉路車之外,還有“金路”“象路”“革路”以及“木路”。


    而“玉”在昆侖山,也是一種特殊的存在,因為本土的神祗“西王”,其本體便是一塊美玉。


    ……


    ……


    傳說中的“建木”乃是天帝以神土“息壤”所種植,亦被稱作“通天之梯”,在遙遠遠古時代,不管魑魅魍魎,還是牛鬼馬麵,倘若想要入到山海界,唯有沿著此樹而來。


    “建木”亦是山海界之中心。


    按照遠古時期的文獻記載,一場驚天大戰過後,天空被捅破了一個大洞,龐大的建木轟然倒塌,其偉岸身軀,化為了九座懸浮山峰。


    建木以最後的生命力,在最為中心的山峰,昆侖山上,凝結出一塊純潔無瑕的白玉。此玉一開始,如同嬰兒大小,長相亦如同人類嬰兒,被後人稱作“西王”。


    遠古時期的一位貴族“啟”得到此美玉,日夜供奉,卻始終不見其煥發出超凡神力。


    又聽聞天人“無名氏”,無甚法力,卻善養玉。


    有一日,無名氏來廣都遊玩,“啟”知道對方要從其家門前經過,便將嬰兒大小的美玉放置於路上,願以此稀罕珍貴之物將“無名氏”攔下,求養玉之法。


    果然,無名氏見此美玉便不再前行,細細欣賞。


    他歎息道:“此玉雖好,可惜被凡塵汙染,雜念沉甸,已無靈智。”


    “需以聖人之血溫養它,使其六根重新清淨,再去到那建木之下深埋十年,亦要以聖人之血澆種,如此,尚有一線救活之生機。”


    “再讓它六根渾濁,將它贈於乞丐,流傳與民間,在師爺、衙差、升秤、媒婆、走卒、時妖、盜、竊、高台、吹、馬戲、推、池子、搓背、修、配、打狗、賣油、修腳、剃頭、抬食合、裁縫、優、吹鼓手之間廣泛流傳……讓此美玉經百世之苦,行萬裏路,豈不美哉?”


    “最後讓其生出一顆紅塵之心,此乃真正的紅塵仙人,方能庇護人族萬年之久。但倘若做不到……”


    “無名氏”說完便就離開了。


    “啟”聽入心中,當真照著去做。


    經八年之苦,尋找到遠古聖人“誇父”化作的桃林,以桃木之血,溫養美玉“西王”三年。


    又將那嬰兒大小的白色玉石,帶到了建木之下,依那“無名氏”之言,在息壤之下埋藏十年,使其六根清淨。


    十年之後,再將那塊白玉挖出。


    奇跡發生了,那玉之中竟然生了血脈!


    如同活玉,形狀亦變,宛如巴掌大小,隱現不定,更生氣象,神力非凡。


    它,已是真正的先天神靈。


    這時,按照無名氏所言,需將此美玉贈與下九流行業之人,讓其經百世之苦,行萬裏路,使其重新六根渾濁,方可成為堪破紅塵的真正仙人!


    但壞就壞在,在那一刻,這塊美玉的主人,“啟”,卻動了貪念。


    有“西王”的神力相助,他能統一昆侖山,成為偉大的帝王!若將“西王”轉增於他人,吃百世之苦,行萬裏路……他這個原主人,便要活活老死了!


    故而,“啟”並沒有完成所有的“西王”培養步驟。


    他借助“西王”的力量,用了接下來的十年功夫,統一了昆侖山。


    然而大一統王朝“大夏”卻並不長壽,第十四任帝王殘暴異常,民不聊生,百姓怨聲載道。大夏朝在四百年的時間,便分崩離析了。


    在這之後又經曆了大周、大秦、大漢,然後才是如今的大乾王朝。


    當然了,不管那一個王朝,都供奉“西王”為正神,因為這一神祗,實在太強大,取悅於它,便能獲得無所不能的權力。


    ……


    不多時,玉路車抵達建木遺址。


    “陛下,陛下!”


    年輕的皇帝,從瞌睡狀態中蘇醒,再一次發出長歎。


    魏巍古山脈,蒼茫雲海間,帶著一股森然與寂靜,在那龐大的殿堂當中,隱有朗誦的聲音傳出。


    “文武聖地,禮易之根,四海一脈,公祭親靈……”


    當代大天師,傅天元,正在建木遺址祭祀、禱告、上香。


    那一塊白色的美玉放置於殿堂的正中央,散發著令人難以直視的強大神力。這富麗堂皇的殿堂自成一片巨大的空間,一團團氤氳的紫氣飄蕩在高廟之上。


    而在紫氣之上,更是如同星空銀河般點綴著一顆顆閃耀星辰。


    此刻的“西王”,經曆數千年時光,已產生自己的模糊意識。


    然而在浩瀚無邊的殿堂中,隱隱多了一絲猩紅的殘暴,少了一絲溫和。


    甚至這一絲散發而出的神力,隱隱影響到周邊人的神誌。


    ……


    傅天元長吸一口氣,堅定自己的意誌,大聲道:“擊鼓、鳴鍾、奏樂!”


    奏鳴聲響起。


    擊鼓十三通,代表山海界十三座懸浮山;鍾鳴九響,九為數之極,意味著最高典禮;奏樂同樣為為宮廷十三弦。


    再接下來,由大乾王朝年輕的皇帝,李浩,敬獻祭品,上香禱告。


    他點燃了三束香,恭敬地鞠躬。


    “……於維聖神,挺生邃古;繼天立極,開物成務。功化之隆,惠利萬世。茲予口口;祗承天序,式修乾祀,用祈鑒佑,永祚我邦家!”


    在山海界,神權和王權,相互依靠,缺一不可。


    神祗並不理解人類社會的運行方式,也不插手各種社會製度的建設,但卻需要人類的祭祀來保持自己的狀態。


    而人類也需要神的力量,在這個殘酷世界生存下去。


    這是相互依存的關係。


    然而這一次的祭祀典禮,並不順利。


    短短的一炷香時間,皇帝大汗淋漓,仿佛脫虛了一樣,汗水濕透了衣服。


    滿朝文武百官,昆侖一脈的大天師等人,均一言不發,沉默寡言,滿頭大汗。


    因為,整個殿堂都回響著“西王”的憤怒咆哮,以及強烈的惡念!


    它,對豬牛羊,雞鴨鵝這三畜三禽,並不感興趣。


    它想要……吃·人!


    吃·人!


    吃·人!


    “西王”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這一次典禮的不滿。


    他日因,今日果,未經百世之苦,它終究不是真正的紅塵仙人,或許被外界的某些存在影響,產生了惡念。


    一場虎頭蛇尾的祭祀儀式,就這樣結束了。


    皇帝李浩在離開的時候,身體還是顫抖著的,腦海中縈繞著“西王”的吃人惡念。


    就連他自己都受到了嚴重影響,滿口生津恨,血液沸騰,恨不得找幾個鮮嫩的小孩吃。


    一直到遠離了那大殿後,他才克製這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怖欲望。


    強烈的惶恐籠罩了心神。


    昆侖山上最大的神祗,即將轉變成惡神,他們這些肉體凡胎,如何抵擋惡神的怒火與殘暴?


    一直回到廣場,看到跟著過來的傅天元大天師後,皇帝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傅天師,‘西王’不斷地表達自己想要吃人的念頭……這和惡神又有什麽區別?它怎會如此!”


    李浩愁眉苦臉,唉聲歎氣。


    傅天元捋了捋白色的胡子,深深歎了一口氣:“陛下有所不知,西王隻是有這樣的意念,沒有真正吃人。它還在克製自身。”


    “我聽說,其他的懸浮山上,其餘的先天神祗……早就變成惡神,妖人四處作怪,戰事四起,民不聊生。這神祗大戰,有蔓延過來的可能。西王也是受到大環境影響,才變得如此,唉。”


    皇帝臉色微變,這些事情在朝堂之上時有提起。


    因懸浮山之間的距離過於遙遠,動輒數千上萬裏,倒也沒有太過在意,甚至還有幸災樂禍的念頭。


    其他的王朝崩潰了,本來就衰弱的大乾王朝在這個比爛的世界,反倒變成最好的一個了。


    但如今自家的“西王”也同樣爆發出惡念。


    禍起蕭牆之內,變生肘腋之間。


    倘若有人偷偷用人命血祭,取悅於西王,那便一發不可收拾,如同貓偷到了腥,再也壓製不住這一股惡念了。


    傅天元歎息道:“以人命祭祀神祗,雖能獲得短暫的力量,甚至能夠取悅神祗,獲取其支持。但又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乃取死之道!”


    “朕自然知道。”


    然而令他們擔憂的是,世界上總歸有一些野心家,試圖借助惡神的力量,顛覆整個王朝。


    在利益的推動下,隻要能坐上皇位,哪怕隻有一代人,也是好的。


    抱薪救火的事情,在曆史上發生的多了去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亂世之大變局,已經展開了。


    這樣一想,就有一種風雨欲來、黑雲壓城的態勢。


    “大天師,萬萬不能讓那些奸邪之輩得逞!”皇帝低聲喝道。


    “陛下放心,我已派遣道兵把守住建木道廟,以震懾肖小之輩。擅闖道廟者,格殺勿論!”


    “傅天師做事,我是放心的……也不知這一劫難過後,這山海界還能殘存多少人?”皇帝憂心忡忡地說道。


    “陛下仁慈。至於此事,知天命,盡人事,天命可畏,不可逆天行事……到底能活多少人,隻能看天地造化,我等也無法預測。”


    皇帝年紀雖然不大,卻胸有城府,背著雙手搖了搖頭,又微微歎了一口氣:“且不說這些了,傅天師可有探尋到地藏王的蹤跡?”


    這句話一出,氣氛又沉默了一陣。


    “地藏王可能真的……隕落了。”傅天元也同樣搖頭道,“再也無跡可尋,否則也不會鬧成如今這樣。”


    說起地藏王,大天師也是心生感慨。


    雖然道不同不相為謀,但對於這位做出了巨大貢獻的神祗,他還是相當有好感的。


    那位發出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宏願者,似乎已經被“惡神”抹平了痕跡。


    就連其信徒,九華山一脈的和尚,也被追殺至死。由於大環境受到嚴重影響,哪怕傳統正神也開始按捺不住惡念,想要吃人。


    皇帝又問:“那一位自稱‘皇天’的大神祗呢?有線索了嗎,其階位如何?”


    “那一位的階位,自然是不低的。”傅天元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但……無跡可尋,實在尋找不到啊。”


    “那位大神祗,說了一句話就直接神隱了,不知其去向。幾個月來,漫山遍野的惡神都在尋找它,卻怎麽都找不到。”


    “我推測,可能是天外天之神前來我方世界,就像‘地藏王’一樣橫空出世,隻是這時機選擇實在是太差了,許下的宏願也過於廣闊了。倘若其宏願為真,那真是要有顛倒乾坤般的本事,重整山海界之秩序,才能稱之為‘天’。”


    傅天元沉吟片刻,神色複雜的說道:“隻是這顛倒乾坤,難於上青天啊。”


    那一輪突兀出現的“大日”蔚為壯觀,揭示著“皇天”的浩瀚與強大。


    但山海界的鬥爭可沒有那麽簡單。


    越強大的神祗,越受到力量限製,頂多隻能凝聚出一尊化身,發揮不出萬分之一的力量。


    反倒是一些偏遠地區的邪神,能夠肉身上場,屠殺人類。


    在這種情況下,人類之間的鬥爭,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麵對茫茫然幾乎無窮的惡神,隻要信仰著“皇天”的一那批人被殺死。那麽,它便空有一身力量卻無處可使,再強也沒用。


    這件事情能完成嗎?傅天元完全想象不出,有什麽軍隊,能夠統一整個山海界的。能夠統一一座懸浮山已經是千難萬難的事情了。


    “故而,地藏王菩薩才會神隱。”傅天元道,“因為,信仰地藏王的九華山一脈,已被屠殺殆盡。”


    皇帝聽到這裏,臉色低沉地攥緊了拳頭。


    “現如今,就算有人信仰‘皇天’,也隻是一小部分人,否則早就被尋出了蹤跡。”


    “那茫茫然的惡神,隻要屠了這部分人,‘皇天’再強,也隻能隕落了。”


    “我們是否可以尋找它?尋求其幫助?”皇帝李浩又問。


    傅天元搖了搖頭:“尋找它,求助它……那便有可能帶來王朝興替,那一位的宏願,可是要重整這世界。陛下,你願意否?”


    這一問,仿佛直指人心,皇帝愣了半晌,隻能夠避而不答。


    ……


    ……


    這一場對話,最終還是沒有談出任何結果。


    各人各懷心事,沉默著離開。


    凡人皆有私欲,倘若“西王”在誕生之時,經曆了百世之苦,行萬裏路,便能成為紅塵仙,不可能在今日產生吃人惡念。


    但過去的錯誤已無法彌補,現在的錯誤,卻還在繼續。


    “重整這天下,顛覆大乾王朝?陛下,自然不願意,這和當初培育了西王的‘啟’,又有什麽差別?”


    傅天元長歎一聲,心血來潮之下,又忽然間感應到了什麽,他必須要為昆侖一脈的後事做準備了。


    “知天命,盡人事。”


    “老師,卜算出來了……偏遠郊區的一些道士,已經被惡神給滲透了!”


    “最新在楓華城爆發的天災,也是我昆侖一脈的學徒暗中作祟,他們怎能為虎作倀,殘害人族,真是罪該萬死!”


    五六位年輕的天師,一溜煙的跑到傅天元跟前,有男有女,或溫文儒雅,或孔穎達疏,弱冠之年,都是他的學生。


    這些人一說起這件事,臉上憤憤然,又有些無可奈何。山海界太大了,哪怕通過卜算天機來知道這些信息,也往往有心無力,那些邊緣小城,騎馬趕過去就要好幾個月。更何況這腐敗的大環境,並非單個的個人可以改變。


    “好在那楓華城誕生了一批鄉勇,那正神‘龜靈大母’也算出了一份力,才撲滅了此天災。”這位名叫仲禮的年輕人興奮地說道,“真想拜見那些誅滅了惡神的鄉勇,真豪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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