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先生再想不到他心心念念許多年的人,早與他打打鬧鬧許多年了,半道兒上截了不悟,大太陽下看著不悟泛光的腦袋,竟是一個字兒也不出來。不悟了然一笑,邀他往大相國寺去吃茶。蘇先生迷迷瞪瞪,跟著不悟一道去了大相國寺,直到禪房內坐下,沙彌上了茶來,他才想起來問一聲兒:“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不悟微微一笑:“不過是出個家而已。”不悟隻是個尋常和尚時,蘇正尚不覺如何,待知他是謝虞,便憤然道:“君負一身才華而投身空門,對得起天下麽?”不悟笑便轉苦,他就知道,蘇正是個書呆子,這等書呆子也確叫人敬佩。看蘇正氣得胡須一抖一抖,不悟還真個怕將他氣壞了,開口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來管,何在我一人?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檀越不是也退而教書去了?”


    蘇先生卻是經不得他這般,臉兒也紅了,聲兒也大了:“我尚是奉朝請哩。眼下官家無事、東宮無事,我的長處又不在此!與其空耗,不如退而育才!”又數謝虞十分不學好,官做不幾年便嫌無趣,一忽閃便沒了影兒。


    不悟也是好脾氣,由他,完了,便問他:“你想叫我做甚哩?”蘇先生啞然,謝虞科考上是他前輩不假,卻因成名時年幼,如今細較起來,比蘇先生還要上幾歲。然則於七十許人而言,區區幾歲差別也不大了。蘇先生自家還半隱退了,這會兒難道還要攆謝虞出山不成?


    蘇先生悶悶不樂,不卻知道他心中總有一股呆氣,為人正直,今日這般,卻並非壞心。另起個話頭兒道:“君子不器,既做得官,便做理僧。且如今我為僧卻比為官便宜哩。”蘇先生道:“有甚好來?你也是個僧官兒。”不悟大笑:“可不是個僧官兒,僧官兒能入東宮,你能入否?”


    蘇先生畢竟江州住了十餘年,日日叫洪氏父女兩個刷腦子,心頭一動,驚道:“難道你——”不悟笑頭:“天下事,難道便不關出家人事了?”蘇先生麵色嚴肅了起來:“縱有抱負,也要走正道兒,這……近乎於佞幸。”不悟肅容道:“我原為護法而來,眼下不過因緣際會耳。”


    到這些個事上頭,蘇先生心眼兒便不夠使,不悟拿言語將他繞來繞去,將他怒火繞熄,已忘了他來是要問謝虞為何不為國效力的了。臨別道:“太子妃胸襟寬廣,並不難相處。書院裏,你既先前來了,往後也要來,多講幾回課。”又嘀咕先時平白放過不悟,早知道該叫他多往書院來。


    不悟也知他性耿直,也不攛掇他回朝。不悟眼裏,蘇先生是杆好槍,“可欺之以方”,卻又惜他秉性才華,不肯利用。暗道與他個地方兒教書,卻是極好的安排了。不悟自己,卻定時往東宮裏去講經。


    玉姐自聽他是謝虞,便叫九哥將讀書時不甚明了之處記下,她好覷著空兒請教一二。玉姐自幼有明師教著,進境頗快,相較之下,九哥先生實是尋常,他年未及冠,雖成婚,亦須讀書,官家與他三位先生皆是大才,玉姐卻不肯放過不悟這個現成的勞力。


    不悟看著玉姐月白衫子藕色裙子,知她因在宮中不便穿孝,這般衣裝權表心情。玉姐前見不悟數回,初時道他是個叫蘇呆子攆得要跳牆的高僧,到京見他諸事通透方覺他是“真人不露相”,到現在已無法評斷了。反是不悟先與她道個惱,又:“北鄉侯臨行前曾往大相國寺裏去,頗掛懷娘娘。”


    玉姐一愣,旋笑道:“我曉得,世間事,可總是知易行難的。”不悟掀掀眼皮,看一看玉姐,道:“哀而毋傷。”玉姐道:“我省得。”


    不悟因問:“可覺無趣?”玉姐笑而頷首,語氣真誠許多:“到底是方丈。”自入宮來,就提不起勁兒,九哥道她辛苦,秀英、申氏道她長進,兩宮以她藏奸,她自家委實無趣得緊。聽不悟這般,心裏便覺他親切,聽他話,便更覺有趣。


    不悟善言,語及蘇先生,玉姐便問蘇先生如何。不悟一麵回答,一麵觀玉姐神色,見她頗有向往狀,心道,這也是個安不下心來的,一閑,她便發慌。玉姐卻又憶及與蘇先生的往事來,蘇先生:“督課甚嚴,我還好些兒,家父吃他許多訓誡。”不悟道:“嚴師方能出高徒。”玉姐稱是,便又拿出幾處九哥讀書時不甚明了的地方來問不悟。不悟也一一解答,末了道:“亦可觀書,隻休傷神。”


    玉姐道:“正因不是我思來,故而請教。”不悟合什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玉姐將不悟親書之解語收好,卻問不悟外麵新聞。不悟道:“最大莫過於兵事。”果見玉姐眼睛亮了起來,便將所知緩緩出。留與不悟的時間並不很多,話完了,他也告辭了。


    九哥偏在這時候進來,兩下見禮畢,九哥頗禮遇不悟。玉姐將不悟批完的紙箋拿手裏晃晃:“方丈有好東西留下哩。”九哥真誠道:“方丈便是一寶。”複請不悟坐下,胡向安親接了宦官手中的茶盤,與三人換上熱茶。又憶些江州風土、一路入京風聞,不多時,日已正中,玉姐苦留不悟用齋飯。吩咐朵兒親往東宮廚下看著:“使口新鍋,與方丈做飯菜。”


    東宮用飯極簡,縱玉姐有身,也止添一、二喜食之物,加些補氣養元之食,餘者與平常無異。九哥依舊是尋常飲食,不悟看在眼裏,竟與自江州赴京裏一路所用之餐飯仿佛。不悟桌上齋菜頗豐,卻也不豪奢,原是一路走了一、兩月的,沿途稍用心,也知他口味,不悟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佛經是經,六經也是經,休管講的是甚經,外間隻曉得這不悟是來講經的。不空大為快意,因佛門這一、二年來處境漸好,先時之苛政漸消,香火也比前些年旺了許多。不悟講的是哪個經,他便也不管這許多了。朝臣以謝虞出身,便不以尋常出家人看他,以其是同類出身,當不致為亂,於不悟入東宮之事,卻也並無非議。


    清靜於東宮卻又另有一番用處,他於醫道頗精,時不時入東宮,與玉姐摸一回脈,又以看一回玉姐飲食,以保無虞。


    他原是個心思極靈的人,否則便不能夠在真一如日中天之時,瞅準了機會,硬生生尋著了蘇先生這條門路。此後更循著蘇先生這條線,與不悟等結成一體。不悟身份揭穿,清靜自知有不如之處,卻拋開嫉妒之心,別尋他途。


    當初九哥言一句“漢家自有製度”,他便品出這一位的好來。人皆“愛之置諸膝,恨之摒諸淵”,九哥固不知如何,於大事上卻能明白不走極端。依附於這樣一個人,縱有不周之處,他也不會對道門下辣手趕盡殺絕。


    這清靜與不悟能做好友,也是性情相仿:既無一教獨大之野心,又有弘揚教義之期盼。且又有些兒自傲,不肯與那等投機取巧、歪曲教義如真一者相提並論。如是而言,這二人實稱得上“得道”了。


    是以兩個一見有機會,便不遺餘力要扶持九哥。巧了兩人與九哥夫婦皆有淵源,不悟原在江州,玉姐家累年往慈渡寺上香、做法事不提,他與清靜兩個皆與蘇正有些交情,與東宮中之誼實是再自然不過了。


    這一日清靜來,與玉姐搭一把脈,又寫下替換的安胎方兒,九哥再次致謝,清靜連“不敢”。玉姐從旁攛掇道:“你道謝,如何隻口上利索來?”命取上等的龍涎香來與清靜,卻又笑看九哥。


    九哥也投桃報李,議事時,將道篆司交與清靜,又與不悟敕封。官家既已將許多事務交付與他,這卻也是應有之義。有這兩個在,東宮若想生事,也不用倉促去買條魚來往腹內塞帛書了,若有個誰想潑東宮髒水,自有他們設法分辯。人心奸狡的是真奸狡,實誠的也是真實誠,凡信佛道的民夫民婦,無論待旁事如何,怪亂力神之事信起來卻是極虔誠的。有這兩個在,實是為東宮省了許多事。


    玉姐於旁樂觀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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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這不悟與清靜兩個,私下也常會晤。或往寺裏,或往冠內,烹甌茶兒,擺桌素果,抑或樹下布一枰棋,往來些個事。


    不悟尚有所憂:“太子妃似不喜安靜生活,頗有留意朝政之心。”他終是士人出身,先時一動念出家便罷,近又入宮廷,不佛經六經,讀書人的脾氣又回來了些兒。


    清靜是得了玉姐實在好處的,話也向著她些兒,因:“許是當初,咱們真該她是夢日入懷哩。”不悟道:“卻不大好,宮中事,她處得極好,手段卻有些鋒利了。我讀她上疏,不似個宮眷,倒似個禦史。要是個男兒,許真個能做到高官。”


    清靜將手中拂塵一擺,道:“北鄉侯便是禦史出身,女生肖父,也沒甚不好。”


    不悟道:“終有些兒違和。”清靜居然一聲:“無量壽佛,”待不悟看來時,微笑道,“菩薩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他一道人,居然念起六祖的偈語來了。


    不悟聰敏,聽了也是失笑,他原避居江州,自以已是四大皆空,不料一聞佛門有難,也慷慨赴京。入了京來,又為此奔波。及近宮廷,又心憂天下起來。竟是一步步,又入名利場,不由再宣一聲佛號:“還是修行不夠啊!”


    清靜滿不乎道:“人生在世,隻消活著,終免不了這些。你和尚能不在意香火?不在意信眾?”


    二位都是出家人,彼此都曉內裏,出家人也有爭鬥,往冠冕堂皇了,是要弘法,那也是爭信眾。往直白了,就是爭布施、爭名聲。真真爭名奪利。


    不悟長歎一聲:“終不能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清靜大笑:“白賺了幾十年清靜日子,又來這個!蘇先生幾起幾落,不也教書去了?我卻要這紅塵裏打滾兒的,總免不了與這些人、事打交道。”不悟道:“你比我看得開。”


    清靜因:“如今東宮又要有孩子了,咱總要拿個章程出來。日後太子若有姬妾庶出,又要生起事來,雖方外之人,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不悟道:“這還要選?禮法為先。”清靜搖頭:“我隻認現今這個,熟人好話兒。”


    不悟默然,見清靜望他,便道:“也隻好如此了。”清靜道:“難道還能比慈宮更壞?強如天後,也須歸政親兒。當世婦人,哪個能強過天後?婦人出差,還不是因丈夫無能?東宮又不是無能之輩!”不悟眉頭漸鬆:“也是此理。”


    清靜舒一口氣,這不悟雖有些個讀書人的脾氣在,卻不是蘇正那等呆子,他也不想與不悟較勁。清靜心裏,眼下這般最好,細水長流的富貴,長長久久的傳教。


    僧道親近之意,玉姐漸明,心下也是暗喜,有這二人,也是一助力。這兩個是奔東宮來不假,她與這二人之聯係卻比九哥要深。想來兩處也知此理,九哥得益之事,她亦可得益,九哥得不著益的事,她更能得著。便如她懷的這一胎,兩人一唱一和,做出個弄兆來,口耳相傳,連九哥這知道底細的人都要信了。最占便宜的,還是她們母子。


    九哥卻又得著另一樁好處,不悟一日忽向他道:“不覺已到京兩年有餘,明年京中又要熱鬧了,屆時士子雲集。”九哥聽得真切,答道:“國家重士,吾心亦然。”不悟合什而去。


    清靜倒好常與玉姐些外間風物,市井人情,又有京中許多人事。玉姐笑問:“真人知道的何其多也?”清靜笑道:“都是他們來。有老人自覺要歸天的,臨終……”話問完,玉姐已笑將起來,信道的,臨終多半好上個表來,有甚遺憾、有甚悔恨、有甚虧心事,皆要道士代他奏於天帝哩。


    縱不是將死之人,也會有許多煩惱,清靜又有好醫術,又會做人。三言兩語,套一套消息,也是舉手之勞。


    玉姐因暢快,布施亦大方,清靜也得不少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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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哥除開兒子在娘子肚裏一天大似一天之外,卻沒甚好消息了。


    前頭打仗,後頭也遭殃。國乏良將,敲敲打打好有大半年,除開一個陳熙,能攻能守,餘者老將隻好守個城,有些個連城也守不住。敲打磨煉出來的後起之秀,且不能獨領一軍,眼見著青苗發芽,希望就在眼前,人卻快要叫餓死了,此情此景,九哥一張臉冷硬似鐵。


    官家遇這等難事,也常問宰相之意如何,待宰相等擬幾個法子備選,他看一看,選一個。如今連這等事,都推與九哥去做。九哥與他心意不同,做法卻是一般——治大國如烹鮮,九哥尚不熟練,實不敢輕動,唯恐禍國而殃民。


    宰相等也頗有些為難,無他,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耳——國庫裏銀錢不多了。


    梁宿朝九哥解道:“國家原常備一筆錢,以作不時之需,隻不曾想這回用得這般多。死傷將士要撫恤,破城百姓要安撫,三城須重建。又,興兵需糧草。夏秋又是水災多發時,又要備下這一注筆來。尚缺數十萬貫。”


    九哥訝道:“幾十萬貫都拿不出來了?”完自家也覺失言,你道為何?自唐裏宰相楊炎建言行那兩稅法,便是“量出以製入”,每年算好了要花多少錢,便朝百姓收多少錢,入多少,花多少,難有多少餘錢。此法沿襲至今,已成定例。


    且眼下國家歲入已算不得少,花費也頗多,旁的休,光是宗室也就今上略少些兒,旁人家一個也不少,一年林林總總宗室加起來便要花掉數十萬貫。又有諸官員之俸祿、養兵之花費、興修水利、修驛路等,統加起來,民間賦稅雖不太重,卻也不甚輕。國家的錢總是征自百姓,百姓出不起這賦稅錢,國家也難存下錢來。


    梁宿見他沉默,知他是想起來了,也沉聲道:“擠也要擠出一注錢來,否則,戰事若有不利,隻會更耗錢糧。”語中未盡之意,乃是天朝若輸了,隻好再出一筆“賞賜”與胡人。以胡人的胃口,這筆“賞賜”斷不會少。


    九哥又召諸尚書、九卿等一處商議,東挪西湊,將預備與自家兒子降生辦慶典的錢摳了出來填了進去。戶部尚書容韶連:“不可。”九哥道:“有甚不可?他又不會因沒了這二十萬貫便不來了。邊關捷報,比那炮仗聲聽起來更和時宜。”


    梁宿倒抽一口涼氣,心道:童言無忌。心下倒也讚賞九哥如此為國為民,抬眼看諸臣,也都頗滿意。


    他卻不知,叫他讚了好一回的九哥,人前硬氣、極有風度,往東宮門內一走,便一臉為難。


    玉姐估摸著他回來的時候兒,早叫備下飯來,等他一道用飯。玉姐有身子的人,不耐久坐、不耐久站、不耐饑渴,一日倒要食上五餐,用餐時也是零嘴兒不斷,等他的時候兒且要往嘴裏塞兩隻肉餅,是以等得並不餓。


    九哥心事重重來了,飯也吃得不香。玉姐因問何事,九哥強笑道:“前朝軍事。”玉姐雖好奇,卻也不多問,隻哄他多吃些兒:“這是新燉的雞湯,撇去浮油了,一兒也不膩。”九哥心裏越發愧疚了。


    眼看玉姐用完飯,兩個一處話時,九哥往玉姐麵前,單膝一跪:“大姐,有件事兒對不住了。”玉姐臉一沉:“甚事?”九哥見她麵色不好,咬牙道:“戶部裏原存了一注錢,預備著皇孫降生好做個大慶典,我……因戰事吃緊沒了錢糧,叫先挪了這一注錢來使。雖是挪,兒子生時,卻沒錢還來的……”


    玉姐噗哧一聲笑將出來,越笑越大聲兒,將九哥嚇著了,也不跪了,爬起來道:“你這是怎地了?”玉姐忍笑道:“你舍得爬起來了?嚇我一跳,還道有甚事對不起我們娘兒倆來?我方才便想,你要是給我外頭弄個美人兒,好叫你跪一輩子!沒想到居然是為了這個!你既做正經事,心虛個甚來?”


    又伸手與他揉膝蓋,問他:“疼不疼?”九哥搖頭道:“一也不疼。就是委屈兒子。”玉姐道:“有甚好委屈的?正事要緊。事有輕重緩急。他有福時,熱鬧少不了,沒福時,你與他做了大場麵,恐也尷尬。叫百姓,國家無錢禦錢,卻有錢揮霍,好聽麽?”


    九哥憨笑不語。


    玉姐卻將臉一沉,佯怒道:“你與我請罪,是以我為膚淺婦人,隻知眼前富貴繁華,不曉道理麽?”九哥伸手將她鼓起的雙頰一戳,道:“我是知娘子深明大義,特來領訓來的。”到此處,兩個都繃不住,笑作一團兒。


    笑聲漸歇,玉姐便奇道:“國家怎會這般缺錢?自到大,我總覺這錢也不算難賺。”


    九哥道:“稅法如此。”玉姐來了興致道:“稅法我也懂得,我卻不信,漢武北擊匈奴之時,他那庫裏也是這般模樣兒?必有結餘。那是怎生攢下來的錢?雖量出以製入,也時有因災減賦,江州的租稅,卻是有十幾年沒變過了,難道每年支出都是一個樣兒?”


    九哥道:“確是不一樣的,不過某一年加了,往後縱用得少了,也難減下,總有人能為這一注錢尋個去處。此事我還須細想,輕易不可加賦,加便難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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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姐道:“你慢慢兒想,總不外開源與節流兩樣。”心裏卻盤算開了,這國家賺錢,與一家一戶賺錢,不過是一個大、一個而已。


    作者有話要:介個,禦姐的愛好確實不在宅院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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