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對於土地有著近乎變態的執著的國家, 俄羅斯從建國起就一直在擴張。它的領土越來越大, 胃口也是越來越大,抻胳膊抻腿兒,希圖控製四麵八方, 中亞就是其目標之一。不幸的是他們遇到了準噶爾部,準部不但占據新疆, 中亞的不少地方也在其控製之下。 俄羅斯要南侵,必然要踏進準部的勢力範圍。


    準噶爾部就是那麽好惹的麽?當然不是!它自己都是個擴張好戰份子, 骨子裏無時無刻不以成吉思汗為目標, 他還要去搶他?要命的是準部的戰鬥力也頗有成吉思汗的風範,之前就打敗過俄羅斯。


    俄羅斯也是一個有毅力、有韌性的國家,以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的精神, 屢敗屢戰。由於硬扛是吃了大虧的, 這一次俄羅斯改變了方針,不硬扛了, 找機會, 趁準部有事的時候“趁他病,要他命”。


    正好,準噶爾內伐哈密,外擾西藏,用兵於東, 則西方力量必然空虛。俄羅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理所當然地出兵達布遜淖爾。鑒於跟清廷打了一仗之後已經簽定了條約,兩家算是暫時和平相處了, 俄羅斯人也很厚道地派人到了清廷通知一聲:我們開打了,你們也要跟上啊。


    對於清廷來說,俄羅斯出兵也是一個好機會。因為準部不但入藏了,他們還伐哈密了。哈密此時是另一蒙古台吉之地,被威脅了,當然要向中央請求援助,清廷令西安滿洲兵與甘肅提督、青海台吉相救。


    策妄阿拉布坦的計劃本是占有全疆,然後吞了西藏,挾兵威而東進。眼下權衡形勢,果斷地放棄了在哈密的軍事行動,讓小策淩敦多布到西藏替換了大策淩敦多布,命大策淩敦多布往達布遜淖爾率軍民禦敵。


    哈密圍解,西安、甘肅等處兵馬各回駐地,走到半路上,又接到調令,各分一部兵入青海與大軍會合,一同攻藏。


    這些都算是軍國大事,別說後宮裏知之不詳,就連朝中大臣,也多有不知就裏的。但是胤i卻是著實鬆了一口氣的,這算是截住了準部東侵的一條很便利的通道。


    策妄阿喇布坦的真實意圖也是如此,控製西藏並不代表他就是要從藏區東進,藏區往東,道兒不太方便。控製西藏,主要還是要活佛們的號召力。事實上,出新疆東部,往東皆是蒙古各部,一眼望去都是草原,那裏才合適準部推進。


    策妄阿喇布坦恨得牙癢癢,兩線作戰,大為不利,還是得先把俄羅斯人先給解決了。至於西藏,小策淩敦多布去防守,應該不至於丟得很快。隻要大策淩敦多布盡快解決西部之敵。他都沒有讓大策淩敦多布回來敘職,直接一封調令,就把人調到了前線。


    開打。


    就在大策淩敦多布往西線指揮之後沒多久,雅爾江阿也接到了來自北京的指示。胤i一道上諭,解決了雅爾江阿的顧慮,也增加了肩頭的責任。康熙在時,是挺喜歡在出征前當諸葛亮的,這裏要這樣打、那裏要那樣打,靈異的是每回他指揮得都還挺到位。將領臨機專斷要處理的並不是大方向上的問題,如果戰略出了問題,那是皇帝的責任,大家心裏明白,自己不用擔太多風險。


    胤i對自己的軍事水平倒還有自知之明,幾次討論,發現自己還是差了一點兒,他又對簡王比較信任,幹脆放權。他不知道的是,簡王也是初次獨當一麵,也是顧慮重重。


    雅爾江阿接到上諭先是開心:這樣有什麽功勞,那就全是自己的了,獎勵起來也是很可觀的。開心不多會兒就憂鬱了:自己的軍事水平夠麽?眼珠子一轉,就算所有謀劃不全是出自自己的手筆又如何?我還是總領啊!


    宗室裏的允祥、大臣裏的傅爾凡、富寧安都是有兩把刷子的人,自己聽取他們的意見,打了勝仗還有個知人善任的美名,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裏,就召集大家來開會,通報上諭。


    聽到京是不幹涉他們的行動,各路將領都很興奮,這下可以放開了打了!發言也格外熱烈。


    最先說話的卻是允禎:“既然準部首尾難顧,且無法增兵入藏,眼下咱們兵馬充足。彼兵少、我兵多,當分路入藏。”這也是大隊人馬的常規打法,隻要你的人手足夠多,就可以分兵,讓對方疲於奔命。


    一直沉默的訥爾蘇開口了:“分兵是必分的,兵馬太多,全擠在一處,也不好施展,分開了正好大夥兒都能擺開架子。然而分幾路、各有多少人,誰人領兵,這個還要謹慎的。兵少了,輕騎冒進,若蹈死地,則悔之晚矣。”


    雅爾江阿客氣地問傅爾丹:“信勇公怎麽看?”


    傅爾丹沉吟道:“如平王言,須分兵,但不宜太多,”低頭想了一下,“準部有六千兵,不算死傷,眼下不會再增。咱們有兵三萬,不如分作五路。”


    雅爾江阿道:“每路六千?能打得過麽?”


    主將這樣滅自己誌氣長他人威風的話居然沒有受到反駁,原本希望分路多一點,自己也可獨當一麵的人開始思考:是不是改成分兵三路,這樣也保險一點?


    傅爾丹也吃不準了,他原想著,六千準部兵,還需要分守比較重要的隘口,最大的一股絕不超過六千,能有四千就不錯了。現在見大家都有些懷疑,便慎重地道:“如果小策淩不分守隘口,咱們兵分五路,哪一路撞上了都是一場惡戰,那就分作三路。”


    眾人皆舒出一口氣。


    當下,雅爾江阿分兵,中路軍當然是他自己,帶著弘晰並一些宗室子弟;東路由傅爾丹與允祥領軍,帶著弘晟等;西路則是富寧安與訥爾蘇、允禎打頭兒。東、西兩路各九千人,先出發,中路軍居中策應。


    分撥停當,整裝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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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錯不錯,傅爾丹與老十三與敵戰,大勝,梟首五十三級。”


    不是胤i小家子氣,砍死五十三個人就說是大勝了。這年頭的戰爭說起來也奇怪,不管是兩軍對陣還是剿匪,砍頭、俘獲的數字能達到兩位數就比較可觀了,如果達到了三位數,即使是海盜,也值得大力表揚。非但與開國之初殺人盈野不能比,就是康熙親征葛爾丹時的殺傷也比這個像樣子一點。


    軍國大事不能說,這樣的炫耀勝利、增加己方信心的事情胤i是不忌憚拿出來講的。文治武功,兩者皆是想成為一代英主的人追求的目標。胤i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錯,對內的經濟改革至少鹽政是大有起色的,其他的也都計劃好了,他需要一場軍事勝利,為自己增光添彩。


    淑嘉聽了這個很是澹沉宋迨鋈耍退凳譴笫ぃ啃睦鎿庋耄諫先匆擔骸白芩閌歉齪每恕!


    胤i喜道:“正是,這隻是個開頭,接下來就是驅準部出藏。”


    淑嘉對眼下西藏的情況終於熟悉了一點兒,心中一動,想了想,還是咽了下去,隻道恭喜而已。


    等到弘旦過來請安,才問:“今兒聽你阿瑪說,西邊兒有好消息,是不是?”


    弘旦笑道:“額娘也聽說了?舅舅的火器營隨中路大軍,當是直入拉薩的,眼下雖未建功,日後斬獲不會少的。”


    “他與弘晰都被簡王看著,簡王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的,不讓他們涉險。人平安就好,建不建功倒在其次了。我並不在意這個,我在意的是——”


    “什麽?額娘有什麽用得著兒子的地方,還要跟兒子客氣不成?”弘旦開起了玩笑。


    “我倒用著你了!”輕罵一句,淑嘉試探著道,“都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有沒有想過——”


    “什麽?”


    “驅走準部之後,藏地要如何處置?”


    弘旦眨眨眼:“怎麽?阿瑪說了什麽麽?”


    他也想過戰後的,何人會有什麽樣的功勞,又要怎麽樣安置,他汗阿瑪問起的時候他要怎麽回答一類。卻還真沒想過藏地,這地方一直是羈縻,說是國家領土吧,它也是。卻沒有設置常設的官員。打敗了準部,當然就是撤兵了,就像當年打葛爾丹似的,康熙打垮了葛爾丹,蒙古草原不還是台吉們的?


    淑嘉道:“你阿瑪什麽都沒說。不過是記得你阿瑪說過,藏地的兩個活佛最是要緊。”


    弘旦嚴肅了臉,身子坐得更直了:“額娘的意思是?”


    淑嘉道:“國家也不指望這塊地方繳什麽稅賦的,”見弘旦點頭,淑嘉續道,“但是活佛卻非同小可,他們信徒眾多。當年葛爾丹就是得上一位喇嘛的首肯,便為許多人所擁戴。當年的葛爾丹、第巴,明知其惡,也知道是仗了喇嘛的勢,進行也隻能對這兩個施以嚴懲。”


    弘旦已經聽出味兒來了:“這塊地方兒不能不顧。”


    “至如喇嘛,他倒像一柄劍,落到旁人手裏,於朝廷不異於太阿倒持,”頓了一頓,組織措詞,“他就像是漢獻帝。”


    弘旦大悟,又皺眉:“額娘說得不錯,藏地的舉措,在於兩位活佛,隻是活佛不是那麽容易入京的。”


    淑嘉險些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活佛入京?虧你想得出來!他們一入京,影響力就大不如前了。這蒙藏的信仰界就會有一片空白,被有心人利用了,你哭都來不及。


    “你不會把活佛的地兒變成咱們自己的地兒,省得今兒出一個第巴,你擔心他跟你作對,明兒又要擔心出個策妄阿喇布坦要拿捏了活佛來打你。”


    弘旦眼睛一亮,眼下正是個大好的時機,拉藏汗已經被幹掉了,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是準部的女婿,當然不能再用。另一個麽,西藏是朝廷打下來的,給不給他,都行。大不了另擇一處給他劃一片牧場,又或者幹脆弄進京來。西藏這一大片地方就歸咱們了。


    作為一個皇太子,弘旦的心思與他爹當年那是一模一樣的:天下將來都是我的,當然是地方越大越好、統治越牢要好、國家越富越好。


    不消說,母親的話弘旦還是能聽進一些的,而且這個建議也頗為可行。兩位活佛確實是大殺器,朝廷出兵,一方麵是為防準部坐大,另一方麵還就是為了兩位活佛不能落到他們手裏。


    心裏已經取中了這個主意,臉上還掛著微笑,口道:“兒子回去再想想。”


    淑嘉瞪眼,也隻能讓兒子回去了。後宮幹政,至少現在這個朝代是很忌諱的一件事情,今天這些話,她在胤i麵前就沒說,隻能跟兒子說。倒不是今天說的內容不對,沒有把握的事情她是不會跟兒子說,讓兒子去觸黴頭的。她很肯定,是在清代對活佛靈童轉世的擇選活動形成了定製的。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小時候有一段時間,電視新聞裏把十一世□□的挑選當成重大事件連著報了很久,還有一係列科普節目。


    而胤i本人也說過了活佛的重要性,打敗了準部,西藏就有了世俗權利的真空。即使不派員去管理,朝廷駐兵也不是不可能的。摸不著頭腦n年之後,淑嘉終於劇情早知道了一回,不能跟皇帝說,倒是可以跟太子念叨,這就是生兒子的好處了。


    沒想到兒子居然跟他掉花槍!兒子居然拿官場上那一套到她麵前來玩,淑嘉好氣又好笑,也不知道兒子的主意如何,隻能靜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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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旦還真不是完全類型他娘,他額娘說的話確實有啟發。三十餘年間,準部已經聲勢浩大地兩度擺出了東侵的架式,第一次,達-賴的影子清晰可見,眼下這一次,如果讓策妄阿喇布坦陰謀得逞,達-賴該實體化地與朝廷作對了。天曉得會不會還有下一回,藏地必須歸中央,至少活佛應該與中央保持某種特別堅定的關係。


    但是,國家大事絕不是一個女人拍拍腦袋,或者是開了劇情早知道金手指之後說一句就能夠搞定的。如果要把西藏置於中央控製之下,不派員是不行的,那麽,此人級別如何?全麵性要配多少人?如何定義此人與兩大活佛之間的關係?


    兩大活佛的擇選要在中央可知的範圍內,這又要如何操作?


    還要,駐軍看來是必須的了,那麽……調哪裏的兵去?又要調多少兵?糧餉從哪裏撥?這支軍隊是什麽樣級別的?有沒有臨機專斷之權?


    需要考慮的問題多著呢。


    想法是好的,操作是艱難的。弘旦如果想把這個想法在胤i麵前說出來,他就必須事先充實這個想法。否則光有一個創意,再問下文他噎住了,便顯得是“偶得”而非是自己的水平就有這麽高了。


    淑嘉的自知之明也正在於此,她隻是吹吹邊風,極少直言朝政該如何如何做。一是後宮不得幹政,二也是知道自己的不足。


    弘旦回支之後大半夜沒睡,就在想這個問題了。然而這樣大的問題,也不是他一夜就能想明白了,第二天紅著眼睛去聽政,被他爹發現了。


    胤i看著兒子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也是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麽了?要是不舒坦打發個人來告個假就在東宮裏歇著,這樣硬撐著像什麽話?”


    弘旦一個激泠:“啊?啊!回汗阿瑪的話,兒子並沒有病,是昨兒沒睡好。”


    “唔,等會兒歇個晌。”


    “!


    下麵就是問戰事進展了。剛剛進兵,哪有什麽軍報呢?隻是尋常的糧餉消耗。大軍不動的時候還好,一動起來,人還是那些人、馬還是那些馬,消耗就多了起來。胤i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弘旦道:“眼下尚可支持的,去年鹽稅就收得多,今年的勢頭也不壞,估摸著比沒改鹽法之前能多上一百多萬,明年隻有更好,足以填了大軍花費,朝廷的日子不會比康熙年間難過的。”


    胤i擺擺手:“不說這個了。隻盼這一仗能打得痛快一點。”別弄得像康熙年間三次親征那樣,沒完沒了的,


    弘旦順著拍馬屁:“眼下汗阿瑪聖明將士用命,準逆指日可平,汗阿瑪不必擔憂。”


    胤i冷哼一聲:“你把戰事想得太簡單了,”又喃喃自語,“這仗不好打啊,斷不可傷了兩位活佛。也不能讓他們被挾裹了去。”


    弘旦耳朵一動,斜眼就看見他汗阿瑪伸手拿了一份本章來看。弘旦認得,這比尋常奏折小一些規格的正是密折。就見胤i一邊看一邊嘟囔著:“活佛……”


    弘旦搶先一句道:“汗阿瑪,這活佛——”


    “怎麽?”


    雖然還沒想得太仔細,但是弘旦根據胤i一邊看著密折一邊念叨活佛的舉動不能不猜測:有人已經提到了關於西藏的收尾問題。也顧不得細節問題了,出聲道:“我等當為活佛護法。”


    “哦?”


    “準部無信,平而複叛,先有葛爾丹,後有策妄阿喇布坦。他們之間也是爭得頭破血,然而不論最後誰贏了,又都成了我們的敵人。他們離藏地太近,而藏地的活佛,又太重要了!他們每動手,總要與藏地有所牽連,時時擔憂,著實可惱……”


    接著就是把他額娘說的加以合理化。


    胤i很是高興:“你果然長大了!不錯,治國總要看得遠些,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眼界要開闊些才好。”


    胤i笑道:“倒有個人與你想的一樣了。”


    “嘎?”雖然已經猜到有人想著了,弘旦還是表現得很驚訝。


    與皇後想的一樣的是允祥,十三爺確實是個人才,他的折子裏就寫到了這一條。既然大家想的都是一樣的,胤i把密折往前一伸,弘旦還是不敢接。胤i笑罵:“這般小心做什麽?叫你看你就看。”


    弘旦一看,果然是他十三叔那一筆極為工整的小楷。上麵寫道,他隨軍入藏,一路親眼所見,兩位活佛對於當地人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建議朝廷要重視起來。並且說,藏地與青海毗鄰,如果占有藏地,並且有了活佛的名義,兼以兵鋒所指,青海台吉估計都會聽話,這樣對朝廷的威脅就大了。


    然而西藏不服王化已久,驟然由朝廷全盤接手,怕要引起反彈,所以允祥的建議是分步走。先是與活佛建立聯係,然後則是派駐大臣並且派駐少量兵馬,接下來就是增兵。還建議加強文化聯係等等,果然細致很多。


    弘旦有些慚愧:“十三叔想得比兒子周到。”


    “你才多大?能想到已經很好啦!”


    弘旦臉上有些熱辣辣的,主意是他額娘想到的,他隻是覺得很有道理。無形當中,他又上了一課,以後遇到這樣的問題就要多想一想,可以發散思維一下嘛。


    胤i還不知道這是他老婆在背後支招,留下兒子一塊兒吃晚飯,順便討論問題。


    比如蒙古馬拉忒等部十四旗雪災,眼瞅著要熬不過去了,需要中央賑濟。蒙古一向重要,現在更是如此。當命尚書穆和倫運米往賑,同時教他們捕魚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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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i跟弘旦在乾清宮裏吃飯,淑嘉這裏也就把兒女們叫過來一起用飯。照淑嘉的意思,全家人一塊兒吃飯才是常理,在東宮的時候她就盡力這樣做。然而這個規定卻是越來越難執行了。


    先是弘晰、弘旦、弘傭冀崍嘶椋思矣辛誦彝サ比灰備徑豢槎勻チ恕h緩笫秦返i的事情越來越心,國家多事,他老人家時常就吃住在乾清宮了。接著兩個養女又嫁了。而年幼的子女們又都住到了兆祥所,夏天還好,到了冬天,冒著冷風來坤寧宮吃飯也太虐待兒童了。


    眼下在坤寧宮裏吃飯的就是淑嘉自己,胤i在不忙的時候也會過去,其他人就要看機會了。


    現在已經是三月末了,也不冷,正好讓他們過來走動走動。


    沒結婚的三兒三女正好組成三個“好”字,看著就讓人心裏歡喜。淑嘉笑道:“娘兒幾個有些日子沒在一處說話了,今兒正好我這裏燉了好湯,傳膳吧。”


    看著滿眼兒女,什麽西藏問題什麽兩大活佛都被淑嘉暫時拋到腦後了,自己沒吃多少,盡笑著看孩子了。食不語,皇子皇女們都是默默地吃。這些孩子不是親生的就是抱養的,反正不是同父異母的,關係倒是隨和又親近,吃飯也不至過於局促不安,坤寧宮裏氣氛頗為溫馨。


    忽然,淑嘉目光一凝,擦擦嘴巴:“老六,你的手怎麽了?”老六就是弘晨,可憐的孩子背景板很久了。他的手上綁著繃帶,動作稍有吃力,額上略有細汗。見母親問他,放下筷子把手背到了背後,道:“今兒練箭的時候不小心繃到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


    弘晨呐呐。


    烏雲珠是幼女,平素極得父母兄姐寵愛,這會兒也放下筷子,擦擦嘴巴就說:“額娘,六哥的手昨天就包紮上了。他是用功練傷的,才不是不小心弄傷的呢!”


    孩子多了,父母的精力一有限,就可能關懷不到,或者說,關心分配不均。一家子裏麵,長子與幼子是最得關注的,就像一個班級一樣,中等生總是被遺忘的角落。


    同樣是兒子,弘晨得到的關注自然就要少一點,也更想取得大家的注意力。這其中一大方法,自然就是提高學習成績。朝廷近來關注邊事,他在習武上頭自然是狠下苦功。


    弘晨的手,練得虎口都裂了。


    淑嘉心疼得要命,心裏自責不已:昨天居然都沒有發現,真是失職!又自悔,她對孩子的關心,還真是不夠。整日裏都在忙些什麽呢?!兒子傷了都不知道!


    “趙國士,你去伺候六阿哥用膳。老六,你傷了怎麽也不說?先別用筷子了,用羹匙吧。”淑嘉懊悔之下,這頓飯就是盯著兒女們,生怕他們哪一個又有不舒服而不肯說。


    一餐無語,飯後,淑嘉把弘晨留了下來,細問他近期生活學習情況:“是額娘疏忽了。明兒跟師傅說,等你手好了再去。”


    “額娘,兒子支持得住。”


    做家長的,自是希望孩子用功學習,胤i、淑嘉都是持鼓勵態度的。但要用功到自虐的程度就不好了。


    “胡說,這又不是兩軍對陣,該休息就該休息的。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放心,明兒閑不住你,你到額娘這裏來,好不好?”說著摸摸兒子的頭頂,又細看他眉眼,比印象裏的又長開了一些。


    “傳禦醫看了麽?呃,怎麽沒人告訴我?”


    弘晨聽囁嚅著道:“不過是小傷。禦醫已經看了。”手上破了一道口子這種事情,確算不得大事。


    淑嘉緊盯著讓把禦醫叫了過來,眼看著拆開了繃帶。口子裂得不算大,卻裂得不是地方,拇指就不能動。灑上藥粉本來止血了,剛才吃飯的時候弘晨又動了筷子,傷口重又裂開,與藥粉糊在一處,看起來頗為觸目驚心。淑嘉撲了上去:“怎麽傷成這樣?”


    弘晨被母親抱在懷裏,有點兒尷尬有點兒高興,動了一下,就聽到頭頂上母親關切地問:“疼麽?疼麽?”又說禦醫,“輕點兒!”


    自此,淑嘉的重心又回到了兒女身上。一個一個地檢查功課,關心飲食起居,不隻是聽取太監宮女的匯報,還時常往兆祥所裏看望兒女。兒子的老師是沒有辦法召見了,倒是女兒們老師,那位赫舍裏氏烏雲珠更頻繁地見到了皇後。


    這位老夫人滿頭白發,臉上也有不少皺紋了,卻顯得幹淨、整潔。又聞皇後召見,重整衣冠,上了小轎,到了坤寧宮。


    淑嘉這回卻不是問學問,而是問綜合素質:“你教她們也有些時日了,現在與她們相處的時辰,你倒比我還多。你隻看她們日後下嫁,能把日子過好麽?”


    赫舍裏氏頓了一下:“幾位公主皆明事理,又是天潢貴胄,斷無不幸之理。”


    “先頭那位三公主呢?”


    赫舍裏氏沉默了一下:“主子娘娘的意思是?”


    “不妨教她們一點人□□故。我恐旁人說起來過於粗淺,言辭不雅,她們聽不進去。隻好拜托你了。”


    赫舍裏氏也是為人母的,一想即明:“奴才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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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夫婦果然是心有靈犀,淑嘉白天跟赫舍裏氏說了女兒們的新娘教程,胤i晚上就跟她說要給三格格晉封。


    淑嘉驚訝道:“你這是要給她指婚了?這樣快?”


    “不早啦,”胤i已經除去了帽子,伸手摩了摩自己剃得光溜溜的頭皮,“再不定下來就來不及了。”


    三格格是宮內抱養的允祺長女,生於康熙三十七年,今年九月就十八(虛)歲了。皇室自康熙以來的習慣就是女兒晚婚,現在指婚,然後是準備婚禮、蓋公主府,等到正式結婚,年紀就更是不小。


    淑嘉順口就問:“要指給誰?”


    “當然是蒙古。”胤i笑得有些陰險。


    他的大軍正跟小策淩敦多布在西藏僵持,由於路途遙遠,再派部隊過去還要重新適應環境,戰鬥力也不太行。倒不如激得蒙古諸部效力,一個公主,是個不錯的誘餌。


    今年戰事未定,胤i也不欲出行,巡幸塞外這件事情就暫時作罷,四月裏,皇家移居暢春園。同時,胤i下令準備三公主冊封諸事宜,又令幾座在京擇址建造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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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會兒再讓蒙古諸部出力,果然政令暢通了許多。


    與此同時,西藏的戰事也取得了不錯的進展,氣候漸漸到了西藏最適宜外地人進入的時候。兼之小策淩敦多布勇則勇矣,奈何手下兵將不多,又不如大策淩狡猾,雖然殺傷清兵不少,還是漸漸被清軍給壓製了。


    清兵比準部最大的優勢就在於後勤補給給力,胤i提前數年準備,國力又是不弱,拚著多花錢,也要把裝備帶上去,兩軍對隊,清軍炮火十分凶狠。俗話說得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準部功夫高,清軍有菜刀,照這情勢看來,不出半年,西藏就進了清廷的口袋裏了。


    六月裏,清軍已經開到了拉薩城外。到了這裏,就需要慎重了,千萬不能隨便打炮,雖然大炮射程不夠,可萬一不小心傷到了哪個當地重要人物,日後又是一個麻煩。雅爾江阿勒兵而止,三路大軍會合,開會商議下一步怎麽辦。


    胤i也在澹寧居裏,對著蒙古諸部的名字來回比劃:閨女給誰好呢?


    兵部尚書孫征灝就是在這個時候到了澹寧居的。孫征灝的來頭非常不小,他的父親孫可望是有王爵的人。孫可望是漢人,後入漢軍正白旗,封義王。到了康熙年間,不幸遇上了三藩之亂,已經死了的孫可望被追降成了慕義公。孫征灝就成了公爵,到了康熙二十年,爵位又撤銷了,卻沒有擋住他一路升官,做完了都統又成了兵部滿尚書。


    胤i對他還算和藹,雖然這老家夥現在走路都顫悠悠的了。等孫征灝叩拜完,胤i和氣地道:“給孫尚書搬張椅子來,用井水湃過的茶來,不要上冰。”


    孫征灝帶來的是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俄羅斯人被大策淩敦多布三招兩式給收拾了,現在大策淩敦多布正“帶著他的繳獲帶著他的士兵,趕著那馬車來”。他又奔西藏去了!


    俄羅斯人敗退之前,還發文到了清廷,要求他們加大在東線的進攻力度,以圖為自己減壓。等他們戰敗了,這份文件今天才到澹寧居。而大策淩敦多布這會兒大概已經修整完畢,開始再度入藏了。


    真是一個神轉折啊!


    胤i不由破口大罵:“朕就知道這些老毛子沒用!靠不用的東西!在雅克薩的時候他們不是挺能扛的麽?怎麽現在就扛不住了?”虧得他記性好,曆數俄羅斯人曆次不好的事跡,直罵得口幹舌燥。


    本來都勝利在望了,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不光火才怪。


    孫征灝先說:“陛下息怒”又建議,“此事須八百裏加須,星夜通知大軍,不能叫大策淩敦多布抄了後路、截了糧草。”


    胤i恍然:“正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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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如此不如此的啊!等到京城的軍報發到了前線,拉薩外麵已經一片混亂了。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見風使舵的人,拉薩城內還不知道大策淩敦多布已經直過來了,眼見清兵來勢洶洶,小策淩敦多布就要支持不住了,兼之拉藏汗是被準部弄死的,便起了棄暗投明的心思。


    城內的貴族也是蒙、藏皆有,都是彪悍的馬上民族,也就是遇上了準部這更彪悍的才暫時被壓下去了。現在準部勢弱,他們當然要當仁不讓地反抗一把。清軍還在外麵考慮給城內達-賴喇嘛的信要怎麽寫呢,裏麵忽然射出一封信來。


    雅爾江阿還將信將疑,第二封書信又至。表示:我們在裏麵先動手,你們進來,擇的發動時間是晚上。


    雅爾江阿馬上召開會議,與會者各抒己見,爭吵半日,還是認為小策淩不像大策淩那樣狡猾,設圈套的可能性不大。當下同意。


    由於擔心火器的使用在拉薩城裏造成混亂,又或者火器使用不慎把拉薩給燒著了,更是擔心本次約定有詐。雅爾江阿並沒有讓全軍一起出動,而是自己帶著弘晰當招牌,慶德帶著火器營與一萬清軍留在城外。


    算來己方有近兩萬的人馬,對方已經不到六千人了,即使有埋伏也能應付,更何況己方在外麵還有後手,應該沒問題了。


    小策淩敦多布是個當機立斷的人,一邊派人防清兵趁亂進攻,一邊派人抓叛徒。“叛徒”這邊呢,趁著天黑一邊派人迎清兵,一邊在護衛的擁簇下往布達拉宮跑。有活佛在的地方,諒小策淩敦多布也不敢動刀兵。


    又方打作一團的時候,幾匹快馬悄悄趕到,望了一眼又匆匆離去——這是大策淩的前哨斥侯。


    於是“叛徒”在內,小策淩在中間,外麵是清軍,更外麵的是大策淩,旁邊還有雅爾江阿坐鎮中路與慶德帶著火器營。餃子包了好幾層,亂成了一鍋粥。


    雅爾江阿等著城內的消息,斥侯們卻猛然發現情形不對,仔細探查之下,發現又來了一隊人馬。天黑,這隊人馬居然沒打火把,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等他們抄了入城清軍的後路,就著清軍已經打起的火把,這才看出來者的裝束。


    雅爾江阿手心全是汗,命令死守營地,他不能把皇帝的兒子給丟了。隻命令火器營悄悄擺好了大炮,對著大策淩的部隊一陣死轟。


    外麵是一夜混戰,虧得大策淩帶來的人不多,此番隻帶了兩千人來。抄後路也不夠凶殘,還被火器營轟死了幾百人。然而火器營也就隻有這個成績了,大策淩轉過身來,趁火器營裝炮彈的功夫,不顧城裏,轉而來砍火器營。


    大策淩不是不見過火器的人,他也知道火炮的弊端,這就是射程不夠遠且兩發之間間隔大。他的人是騎兵,一次衝鋒之下就能直到炮兵跟前,砍了炮兵,繳了炮,清軍就成了他的運輸大隊長。


    率領清兵入城的是傅爾丹,他也不笨,聽到炮響,且不顧拉薩城了,止兵回撤。又反抄大策淩,大策淩這邊正拉炮呢,惋惜之下隻好遠遁。城裏小策淩見“叛徒”逃進布達拉宮,正要索要間,被人從背後拍黑磚,派人守住了布達拉宮的出口。


    正與清軍鏊戰,發現清軍有些雜亂地後撤了。外麵炮響,小策淩直覺地揮兵又拍清軍的背後黑磚。一麵拍,一麵也往外跑,他也怕清軍玉石俱焚,不顧自己人性命,把他與入城軍隊一起轟死了,打定主意趁勢率兵出城。


    情勢仿佛有人喝了一聲“向後轉,齊步走”。


    怎一個亂字了得!


    虧得傅爾丹出來得快,火器營死了幾十人之後,大策淩恐被清軍包圍,轉眼就跑了,火炮也沒有被他搶走。


    等到天亮兩邊都是亂糟糟的,各自約束了人馬,又嘰喳了半天,這才搞清楚狀況。


    這一下,拉薩城反而安全了,雙方都出了城,而且互相對峙,一方要動,另一方必須拖後腿。達-賴喇嘛在布達拉宮裏直呼是佛祖保佑。


    情勢仿佛又回到了原點,雙方又開始了拉鋸戰,此時,京城的信使也到了。


    雅爾江阿想要吐血:這信早到一天,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副樣子啊!這下好了,得重新布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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