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宮裏,看起來一團和氣,隻有太皇太後才真心覺得一切安好。其他人心已經轉了八圈兒了,隻為分析這眼下形式。


    胤礽要表現自己仁慈,這一點大家都知道,沒什麽好猜。大家猜是:接下來他還要怎麽表現呢?


    放老大出來顯然是不可能了,對老大一係優待也就止步於此了。這照顧自家人架式已經擺出來了,那麽對於其他手足呢?這才是大家比較關心。都以為正旦過後,他會有所表示,現看來,除了把幾個小兄弟給扣了宮裏,把幾個老太妃放到了宮外,也沒有什麽實際性舉動啊。


    他會怎麽對兄弟們呢?


    不過弘昱呢,就讓眾人感情複雜了,不少人跟老大東、西五所住過,不是鄰居就是街坊,也算是看著他長大。弘昱長輩麵前禮貌還不錯,一路叔叔叫過來,也還算可愛。


    現這算是怎麽一回事呢?這年頭畫圈圈跟動刀子,本質上沒區別。挨過刀子還要當聖母?顯然不是他們家族風格。可是胤礽要充門麵,大家也隻能痛苦地跟著演戲。


    苦逼。


    飯也沒吃幾口,回去還要加個餐。


    與他們相反,弘昱倒是已經認清了道路:老老實實呆著。與弘晰等哥哥弟弟地叫著,再對他們學習水平表示一點驚訝。


    胤礽笑容之下,心裏翻騰著糾結。與所有弟弟們一樣,大家對允禔是沒什麽好感,他還是直接受害人。但是!他是皇帝,必須不能顯出睚眥必報來。弘昱這孩子也是他侄子不是?


    忍了!


    這一件倒是小事,他付出了一點點弘昱生活費,還能得到滿堂讚譽。主要是,以一種仁慈表情示人,能夠起到麻痹廣大人民群眾作用。


    他糾結是:這幫子兄弟要怎麽安排?


    康熙手下教育出來孩子,還真沒幾個廢柴,哪怕是眼下,奪嫡之爭火苗剛燃起來就被撲滅了,未經過那樣殘酷鬥爭眾兄弟水平還是不可小覷。而且,他們人多!


    康熙是個高產皇帝,後宮多、兒女當然多。現有名有號兄弟有十幾個,一個個地都給安排了,自家兒子眼看著長大了就沒地方放了啊!看著兄弟們占領朝堂?胤礽沒那麽傻。


    可兒子們年紀確實還不大,需要時間,他們長大這段時間裏需要有人來幹活。


    卸磨殺驢事兒呢,胤礽還不想幹,所以他惆悵了。壓著幾個弟弟宮裏守孝,也有這麽一層意思。他得想想,這些拿著那麽多工資人要怎麽用。白養著?不願意。領一部差使,也不大合適。


    一時又想到了還有幾個沒封爵弟弟,胤礽笑容裏透著一絲苦澀:得再扒拉些個佐領出來好封人啊。這一刻,我們有理由相信他理解了漢代削藩奧義。


    胤礽聽著弘旦與弘昱敘舊:“塞上一別,幾年未見啦。”


    弘曈與堂兄聯絡感情:“往後咱們就是鄰居啦,可以一起去上學了。”


    把目光移了移,胤礽一麵陪太皇太後說話:“老祖宗,您看這些曾孫,再過不兩年,他們就要成家,到時候,您就是五世同堂了。”眼睛卻看向弟弟們。


    帝登基,大赦天下都辦了,弟弟們還沒有漲工資,再拖下去就要不好了。先給老三老四老五升一升爵位吧。


    唉,天還是不下雨,不知道今年要旱成什麽樣兒了。


    太皇太後看著下麵孫子、曾孫,幻想著馬上又要有元孫了,一屋子小孩子,該是多麽美好!她笑道:“我盼著那一天呐!”


    ————————————————————————————————————————


    想要有元孫,就得先給曾孫娶媳婦兒,這是必經手續。這就需要指婚,這麽多人一齊指婚,就意味著需要選秀。這件事情把淑嘉給愁住了。


    弘昱同學入住皇宮歡迎會第二天,該上學都上學去了,寧壽宮後麵一片寂靜。淑嘉帶著上任茂妃、謙嬪,攜諸弟妹、兒媳,到了寧壽宮,先帝遺妃們已經聚齊了。用她們私下話來說就是:“一群寡婦也沒旁事做,不過是太皇太後跟前孝心,到佛前為先帝念經祈福而已。”


    太皇太後昨天興奮勁兒還沒過去,抱過烏雲珠來,就對淑嘉說:“我剛才來說呢,孩子們瞅著著都是大人了,”她終於找到了一件可以寄托精神事情,“昨天皇帝還說,再過兩年該成家了,往後就該熱鬧了。唉呀,這麽多孩子一塊兒成家,秀女兒不夠用了。”哪個配哪個好呢?


    早淑嘉她們到達之前,太皇太後就已經跟太妃們念叨過一回了。太妃們哪跟胡亂答話?留下來要麽等著出宮,要麽幹脆沒兒子,都皇帝手下討生活,誰敢多嘴?看這皇帝一上任這一套組合拳打,就知道不是個善茬兒,太皇太後能說,她們卻不能說——先帝周年未過,誰知道皇帝是個什麽主意呢?


    此時聽了太皇太後這麽說,太妃們不答話了,福晉們也悶不吭聲。


    茂妃動了動嘴唇,又忍了下來。好容易熬出了頭,李甲氏是欣喜,獨居一宮,被稱為“茂主子”,十幾二十個人伺候著、奉承著,一種解放了感覺由然而生。今天,兒媳婦是起身就往她這裏來先請安,然後伺候著她到了坤寧宮。


    擱往常,那是得要直接到皇後那裏,自己這個親婆婆也是沒資格讓兒媳婦伺候。這種感覺,很爽,爽得讓人眩暈,有些飄飄然了。


    茂妃回憶一下當初跟著淑嘉到寧壽宮時情形,太妃裏妃位是挺有發言權,也想說上兩句。嘴一張,忽然發覺不對,皇後還沒說話呢。馬上提醒自己,得小心一點才好。


    格根塔娜看看婆婆,又看看皇後,就不會說話了。


    淑嘉笑道:“您要熱鬧,不必等後年,過兩天呀,您曾孫女兒們就要搬過來啦!”


    太皇太後眨眨眼,淑嘉道:“您忘了?皇上把誠王他們幾個女兒恩養宮中,旨意都已經下了。前兒定了日子,又把這兆祥所收拾了一下兒,給了她們告別時候兒,過兩天她們就要來了。”


    “噯呀!對對對,還有這事兒,”太皇太後高興了,“那天那幾個丫頭我都很喜歡。”她記岔了,當時她隻是很欣喜與格格們祖母聊天,格格們沒能搭上太多話。


    “她們以後就住您這宮後頭,您樂意不樂意?”


    “好好好!”太皇太後連連點頭,又低下頭問懷裏烏雲珠,“你要多幾個姐姐啦,樂意不樂意?”


    烏雲珠問:“那天那幾個姐姐?”


    “對啊~”


    “好~我跟小姐姐還說好了,過兩天還一塊兒玩呢。”


    呃,小姐姐是不來了。大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希望這個小祖宗給忘了這一茬兒。


    淑惠逗她:“你隻記得那個小姐姐了,旁姐姐聽了會難過。”


    “姐姐們我都記得,”烏雲珠搬著指頭,“三叔家姐姐是頭上有玉蘭花簪子,四叔家姐姐個兒高,五叔家姐姐笑起來有個酒窩,七叔家姐姐眼睛很大。”


    大家又是一套好誇,無非是小格格真聰明一類。


    淑嘉道:“你記得就好,記住了,以後她們就都是你親姐姐了。”


    太皇太後道:“正是這話。”她也收養過女兒,知道這裏頭門道,抱著曾孫女兒慢慢地說著以後這些人就不是堂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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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寧壽宮,烏雲珠因天氣漸熱,有點兒打盹兒。淑嘉看了看座鍾,拍拍她小嫩臉:“先別睡了,用點膳再睡。”


    烏雲珠被抱到了桌子上,左看右看,興趣不大地自己吃著飯。淑嘉有心事,吃了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回頭一看女兒,抱著個碗,碗裏放著個勺子,伸手撈起勺子,舀一口飯,嚼兩下,腦袋點一點。


    保姆要伸手,被淑嘉止住了,隻見烏雲珠開始是吃兩口飯眯一下眼,沒兩分鍾,已經是抱著個碗閉上了眼。叭嗒,整個兒腦袋就扣了碗上。


    這一磕不要緊,烏雲珠醒了,眼眶兒紅了。


    淑嘉笑了:“給格格擦擦臉。”


    保姆七手八腳地給小祖宗洗臉,又換了塊幹淨大手巾掩她襟前,抱過來繼續吃飯。


    如果有可能,淑嘉甚至想讓女兒感受一下搶飯吃氛圍——總比習慣了別人把什麽都喂到嘴裏強。這孩子出身就很高了,可身份上高,未必什麽時候都頂用。多少太子被拉下馬?那還是男呢!烏雲珠一個女孩子,要麵對情況隻怕複雜。


    “不算什麽大事兒,以後當心點兒,”淑嘉安慰道,“你哥哥們小時候也常是吃著吃著就栽到碗裏去。”


    到底是年紀小,也是真睏了,烏雲珠不好意思了一會兒,因親媽麵前,尷尬來得、去得也。又扒了兩口飯,可憐巴巴地看著母親:“額娘~”


    “知道啦,自己回房去,慢慢走,權當消食兒了。”


    女兒睡後,淑嘉也沒心思吃飯了,命撤了膳,又問一句:“皇上和太子吃得如何?阿哥們用過膳了沒有。”


    趙國士答道:“皇上今天乾清宮,叫了太子和諸位阿哥,與弘昱阿哥一道用膳。這會兒恐還沒用完。”


    淑嘉又選了幾樣水果:“把這個送到前頭。”


    辦完事兒,到坤寧宮東次間裏一坐,淑嘉臉色就沉了下來。


    大挑!


    三年孝其實隻是二十七個月。康熙去世是去年七月初,去年是大挑年份,皇帝崩逝並不影響後年大挑。


    淑嘉心裏算了一算,東西六宮十二所宮院,得先留兩座秀女大挑留宿時候住。景陽宮裏則是康熙二十五年僻作藏書地,也不能住人,這就去了三處。眼下茂妃、謙嬪一人一座宮院,共餘下七處。


    人好少!淑嘉自己都覺得對於一個皇帝來說,人太少了。不是說有名份女人少,而是……女人少!自家後院兒裏是怎麽一回事兒,淑嘉自己心裏明白。


    淑嘉想啃指甲了,不添人,獨孤皇後不是人人都當得。添人?真要弄進一個絕代妖姬來,真是想死都沒地方死去了。


    看起來育有數個嫡子,且算是共度難關走過來元配,位置應該算是很穩了。再擔心這些個真是杞人憂天,可淑嘉不這麽看。誰知道這蝴蝶翅膀能扇成個什麽樣兒呢?她們一家該倒黴,現卻像做夢一樣地站了權力頂峰,連這都能改變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發生?


    如果你沒看《史記》,有人告訴你歌女可做皇後,你一準說:蘇!可班固記下了,這人確實做了漢武帝皇後。霸天下了。


    如果你沒看《漢書》,有人告訴你為了討好女人而致絕後,你一準說:扯!又是這個班固,他告訴你,世上真有這樣皇帝,他還死了溫柔鄉裏。


    如果不知《唐史》,有人告訴你,中國古代女人能當皇帝,你可能要把他踢回學校接受再教育。真不幸,則天大聖皇帝還就是個女。


    皇太極喜歡女人是個再嫁寡婦,西晉羊皇後經曆數次廢立、做了兩個敵對國家皇後……


    曆史比故事挑戰人類想象力極限。


    你說這些是因為男人不可靠?漢文帝原配生了四個兒子,夠強大了吧?母子四人齊赴黃泉,連個名兒都沒留下來。活生生成就了竇太後。


    淑嘉四顧茫然,她好運能支持到多久?不是她不信任胤礽,這麽年來,胤礽做得足夠好了,可是她還是心有不安,就怕發生什麽意外。他可以是個好丈夫,可她呢?她自認是個好主母,卻不好說自己是不是一個好妻子。


    時代不一樣,定義是不同。


    要怎麽辦?淑嘉還想不到好主意,一歪頭,又看到了兩扇緊閉門,她女兒正睡裏麵。想到女兒,淑嘉又添了一愁。


    還不是女婿,而是兒媳婦。


    弘旦後年必須娶妻了,隻有這樣,才算是正式成年了。然而,娶來媳婦怎麽對待,它是個大學問。母親看來,自家孩子都是好,不可以受委屈。事實擺麵前,皇家,有些事情不可能以平常論。


    就拿姑嫂這件事情來說吧,放外頭,那就是平等相待,弘旦妻子注定要比別人高那麽一等。想到要讓自家女兒給別人女兒行禮,淑嘉挺難過。自己受益時候還不覺得,等輪到受害時候,心情就不一樣了。


    淑嘉忽然明白了當年獨孤皇後下死力氣要廢了楊勇原因:我兒女要那樣人腳下匍匐,真是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這還是弘旦明媒正娶妻子呢,人品未必壞,當婆婆就有點不樂意了。孤獨皇後麵對自家兒子當大老婆是空氣、寵妾還是樂籍出身……想到日後種種——我辛辛苦苦創立家業就要落到這個隻會唱歌跳舞哄男人賤-人手上,她還住著我屋子欺負我兒子,絕對不能忍!


    理解,太能理解了!一個未必會欺負哥哥弟弟與一個肯定會讓弟弟受委屈哥哥,當媽人,你選擇哪一個?


    還有自己娘家,史上那許多一定要娘家再次跟皇家聯姻皇後、太後不是一定要把皇帝捏手裏,完全是害怕娘家倒黴。想想看,你親戚朋友,本來過得好好,猛地降了一個檔次,頭上壓下一座山來,心裏受得了麽?那都是親得不能再親兄弟姐妹。


    這至高無上皇權,真是一個坑爹存!占來便宜,遲早是要還。


    怎麽辦?!!!


    “主子娘娘,各處今年待放出宮宮女名單定下來了,等娘娘過目。”


    淑嘉一驚,出了一身虛汗,剛才都想到哪裏去了?她是皇後,有正事要做,剛才所想,實不是個好兆頭。沒事兒別自己折騰自己。兒媳婦多考察就是了,加強對兒子教育就好,把兒女教得聰明理智一點、有自保能力就行……


    穩住,一定要穩住,不能因為現住坤寧宮了就忘乎所以,切記!切記!


    淑嘉掏出帕子擦了擦臉上汗:“傳吧。”


    至於後宮,一段美好姻緣,存於一個聾耳丈夫與一個瞎眼妻子之間,胤礽已經裝聾作啞十幾年了,現,輪到自己了。


    ————————————————————————————————————————


    與自己嚇了自己一回淑嘉不同,胤礽現是被眼前實打實事情給惹毛了。


    旱到了現,天上還是沒掉下一滴雨來,還想把國家治理好胤礽心裏不能不著急。眼看到四月了,再不下雨,這天下大旱局麵就定了。須知道,天旱還不是他著急主要原因。


    另一條就是他連著接到了兩件關於盜匪報告,一件是海賊,一件是綠林。


    馬齊一條一條念了出來,胤礽臉就一檔一檔地變黑。這隻是兩件盜匪,卻足以證明社會不是那麽安定,如果天再幹下去,老百姓過得再苦一點,那簡直就要滿地開花了!


    今天李光地不當值,一旁是王掞。這位老先生另有一件事情煩,源頭就是胤礽身旁立著弘晰。王掞雖不是詹事府人,卻對這件上情很上心。對比現情形,年長庶子已經跟著他父親學習政務、鍛煉能力了,皇太子還讀書!


    茂妃封了妃,雖然外家不算很強大,出身卻也不算低了,弘晰福晉又是額駙之女。勢頭強勁啊!公然又是一直王。


    王老頭打定了主意,如果過兩年還這麽著,他就要上書了。


    胤礽不知道王掞所思,隻管先處理馬齊所報諸事。已經滅了盜匪不外是該殺殺該判判,有功人員予以獎勵,至於天旱:“令欽天監擇卜吉日,禮部等準備,朕將親自登壇祈雨。”


    沒辦法了,這是後辦法了。沒有人工降雨,也沒有組織連水車條件,隻好希望老天爺給點麵子了。


    馬齊應下了,心裏卻祈禱:希望近有合適日子。


    是,合適日子,皇帝祈雨,當然是希望一祈就下雨。這裏麵就涉及到一點天文知識,沒有探測衛星、百葉箱等等,至少還有一些經驗,好就是預測到大約哪一天有雨,皇帝去一求,雨來了,那就是上天眷顧。


    記下這一條,馬齊又念:“禮部已撰好誠郡王、雍郡王晉親王,祺貝勒、祐貝勒晉郡王之冊文。”


    “留下來我看看,再交內務府。”


    “嗻。”


    三人又議了一點旁事情,馬齊、王掞得了指令就回去傳達、執行。


    胤礽這裏卻是要接見來請安各種官員,綠頭牌子捧上來,胤礽看到了淩普牌子。此人因為經濟問題被革職,一直家裏“反省”。虧得娶了個好老婆,得了個世職,身上又有了品級,也寫折子請安。


    胤礽對淩普評價就是:對自己比較忠心,但是手腳不老實,想保護他就別讓他“任事”。


    不管怎麽說,這是一個忠心人,應該叫過來見一見。


    淩普忠心是有,確不理解胤礽苦心,他是嗅出了一點兒味道,想到胤礽麵前亮一亮相。等到胤礽手上有什麽肥差時候,可以想到他。


    是,肥差。


    胤礽讓他四弟任內務府事,除了管事兒,當然還有查賬這一任務。這隻是個鋪墊。內務府,淩普混過,裏頭人沒幾個是幹淨,真要認真一查,缺必然是一大把。淩普自覺也是跟著胤礽老人了,挽起袖子:好事兒終於輪到咱們了吧?


    內務府總管他是誌必得,想了很多說辭,以掩飾當初經濟問題,發誓一定要抱緊皇帝大腿。他有了奮鬥目標:曹寅那樣!閨女做了鐵帽子王福晉呐!


    不用說,淩普成功氣著了胤礽。淩普一開始說話還是很有技巧:“奴才一直想給主子請安來,奴才妻子也一直惦記著主子,奴才們卻是不夠格兒給主子上書,直到主子賞下恩典,奴才方得見主子天顏,”說著就哭,“奴才們還想侍候著主子呐。”


    胤礽本來很感動,聽到他下麵卻接著借心疼自己理由踩了現任內務府總管好幾腳,心裏就起了膩,匆匆說了句:“你們心意我知道了,你們辛苦了這麽些年,正該享享清福了。”


    淩普還豎著耳朵等下文兒呢,一抬頭,胤礽已經閉上了嘴巴。


    淩普有些心急:“奴才們還當得差,便是自己不頂用了,奴才兒子還可用。”


    胤礽笑著一揮手:“你很不必這樣,回去代我問嬤嬤好。叫她有空來給你主子娘娘磕頭,今年皇後給了你孫女兒恩典,別忘了謝恩。”


    淩普再沒眼色也隻能先告退了。


    胤礽陰著臉,捏了一下拳頭。翻開禮部寫冊文草稿,一眼掃過,看看大體意思也對,就寫了個準字。因見弘晰側,便令弘晰跑一趟禮部去尋允祉:“你先從容易學起,跟著你三叔看看他是怎麽辦差。”


    弘晰得令,往禮部去尋允祉。留下胤礽繼續見官員、批奏折。


    其中一份折子是他四弟寫內務府報告,雍王眼裏,自己措詞已經很客氣了,胤礽還讀得心頭火起。


    內務府是個有油水地方,不撈一點簡直對不起主子栽培,所以就會有各種形式貪汙。哪怕不主動貪,收一點底下人孝敬數目也是很可觀。簡直太可觀了!其中有兩個典型,就是曹寅和李煦。


    這兩個人胤礽是知道,他登基不好馬上就動先帝老臣,但是卻這兩個人請安折子上批複:趕緊還錢!沒想到老四交上來報告裏,這兩位還是欠債大戶!


    “傳雍王。”


    雍王主管內務府,辦公地點離乾清宮並不遠,很就過來了。利索地行過了禮,胤礽一指凳子:“坐下說話。”


    兄弟倆坐定,胤礽就問:“曹寅曾自報虧空數,並沒有這麽多,你這查可是屬實?”


    雍王很激動:“臣弟並無並一字虛言。他們是先帝老臣對主子也很恭敬,凡有驅策倒也心,臣弟看著他們原也不錯。他們辦事是一回事兒這虧空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現有比著,杭州織造,要說職銜,三人一般,說起聖寵,孫還不及這兩位,要說迎駕,杭州難道不迎駕了?曹、李兩人,得了先帝恩典,還兼兩淮政,孫還沒有呢!這些賬都內務府那裏,皇上要看,臣弟即刻去取了來,一條一條都記得分明。若無孫某,臣弟也道他們真是日子過得艱難了,怎麽孫能過得下日子,他們兩個倒不行了?論家業,還是曹薦孫呢,可見是孫不如曹。可孫沒虧空,曹有!”


    炸毛了炸毛了。雍王爺原是想,這兩位是他爹舊臣,有什麽好不好,趕緊,把事兒平了,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想來他二哥也是這樣想。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生氣了一回,還是琢磨了一下。曹寅是納爾蘇嶽父,密太嬪算是李煦侄女兒,要給自家人麵子啊。於是雍王隻幹巴巴地報了兩人虧空數目,什麽要為國除蠧之類話就一點也沒說。


    胤礽這一懷疑,就戳到了老四痛腳,太委屈了!明明我打掩護。


    這下好了,掩護也不打了,他直接跳了出來,說完了,又後悔,唉呀,忘了別說那麽了。


    咽咽唾沫,小聲跟他二哥解釋:“這是下頭人手法,報得太多,怕主子不肯給他們機會了。報得少一點,主子見他們可憐,又覺得很能還完,就讓他們再兼一任,不即時革職追繳,他們也能緩過氣來……”


    胤礽扔下一份折子:“這是兩江總督噶禮折子,他說,曹寅虧空三百萬,請查呢。”


    “什麽?!”雍王也嚇了一跳,“必沒有這麽多了,這個噶禮,”頓住,噶禮兄表叔ms曾經有挺太子傾向?說他壞話不好,硬生生轉了過來,“他又沒看過織造府賬本兒,曹寅虧空是實,數目卻未必有這麽多,皇上明鑒。”


    “天不雨,有奸臣啊,”胤礽感慨一聲,“你把內務府理清楚了,先帝舊臣,人保就保,若所涉重大,來報我。”


    不用說,他小抽屜裏噶禮黑狀也是一堆。再歎一聲,索額圖,你真是個jp吸引機!


    噶禮,一直以耿直形象示人,他總是參各種貪官汙吏,一參一個準。這樣準確度不是因為天敵靈敏,而是發現同類天性。對,噶禮同誌自己就不是個好人。這些黑狀來路也是五花八門了。


    胤礽捏了捏領口,天氣真挺熱了,卻還沒到供冰時候。歎一口氣,當皇帝還真是……累!


    想到噶禮就又想起了索額圖,索額圖兒子孝期滿了,給個什麽職位好呢?但願這些人不要像索額圖招來那些黨羽一樣就好了!對了,還有揆敘,明珠也死了兩年多了,得承認,揆敘還是有點子能耐。


    胤礽又是一歎,心裏倒是暖了一下。鬥了大半輩子了,前後腳地離世,黃泉路上,想必不寂寞吧。這兩個老家夥!如果他們兩個人現還,朝政肯定不會像這麽差!當年互相拍磚,都是往死裏呼,也沒耽誤了正事兒。平三藩、收台灣、剿平葛爾丹,都是這兩個老貨當政時候事兒。


    這麽一想,兩個人那滿臉褶子形象又都可愛了起來。都是不錯人呢,如果現還有這樣兩個人,哪怕他們黨爭,胤礽都是歡迎。能幹活就好!不自覺地,胤礽用這兩個人標準去看朝臣,未免有點兒失望。


    搖搖頭,思考了一下怎麽安置這兩個人兒子。


    胤礽放下筆,又想起一件事兒。明索一對死敵,卻有一個共同特點:家庭和睦,俗稱怕老婆。明珠老婆死得早,十幾年沒續弦,也沒有什麽小老婆,沒有庶子,虎死餘威。索額圖這裏,兒女都是老婆生,也沒有聽說過有什麽緋聞傳出,整天勤勤懇懇,想著怎麽輔佐太子同時大撈一筆好上交給老婆當家用,被她管到死。


    難道往後如果決定不了用哪兩個人,要先錄取怕老婆?胤礽心裏劃了一條線。


    怕老婆人,他專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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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用人法典裏添了一條皇帝心情大好,帶著兒子跑去跟老婆女兒一起吃晚飯。弘晰有了自己住處,是回去吃飯了,弘旦兄弟幾個倒是全聚齊。


    淑嘉沒想到會來這麽多人,連忙招呼重擺桌子:“也不說一聲兒,這就都來了。”


    烏雲珠跟著學一句:“也不說一聲兒,這就都來了。”


    胤礽俯□,捏著她臉頰:“不要胡亂學話啊,你是小姑娘,學人家老婆婆會不可愛。”


    靠!


    淑嘉經過半天時候,努力調整了心態,才沒用複雜目光看著丈夫。虧得剛才還覺得挺對不起胤礽,明明吧,他做得已經夠好了,可自己還是擔心。東宮時候,她不擔心,現相處了十幾年,反而疑心上了。


    正反省著呢,聽了這一句,反省也扔了,一聲冷哼。烏雲珠乖乖站好,胤礽也學著女兒樣子站了起來。淑嘉無語地看著這一對父女,實說不出什麽來了,開始找兒子們碴。


    烏雲珠伸手拉拉胤礽衣裾,人短嘛,隻能夠到這裏。胤礽低下頭,聽女兒笑話他:“你~怕~老~婆~”小奶娃老聲老氣地說話。


    “怕妻也是大好。”胤礽哼了一句,又咳嗽了一聲。伸手咯吱了她一下,把女兒逗笑了,給兒子們解圍。


    累了一天了,心裏這才算是鬆了。


    溫暖氣氛很能柔化人內心,淑嘉一整天不安此時都消散了,為他還沒做過事情定他罪,是蠢人。捏著弘曈胳膊手一鬆,淑嘉看著那一對搏鬥中父女,笑了。


    弘曈呲著牙,揉著胳膊,女人下手可真黑啊!


    一頓飯大家都很守規矩,一句交談也沒有,卻人人臉上帶笑。


    把兒女們都打發走了,淑嘉要向胤礽匯報就是宮女去留問題:“原是打量著二十五歲就都放了,現看來,還要再留下一二十個了。”


    “怎麽說?”


    “你忘了,她們姐妹過兩天就要搬進來了,怎麽能沒有伺候人呢?王府裏人,沒有全帶進來道理,還有打掃等粗使人。”


    胤礽道:“這原就是德政——定下日子了麽?”


    “下個月初一,怎麽?”


    “改一改,你等我消息。”


    淑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還是應下了:“好。”


    胤礽想法也挺簡單,欽天監算準了日子,到時候他去祈雨,老婆後宮裏放宮女,算是給加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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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胤礽一句話,上百宮女就見證了皇帝、皇後一次收養四個女兒壯舉。搬遷日子有先後,頭一天是雍王府送女兒過來,第二天是祐貝勒府,第三天是祺貝勒府,第四天是誠王府。


    大包小包,家俱是不用帶全套,但是各人用慣了家什還是有,還有喜歡穿幾件衣服,家裏給首飾、私房,一一抬進了兆祥所裏。


    到了宮裏,不及去看住處,先拜太皇太後,再拜帝後,改戶口事兒不用她們操心,自有“有關部門”去辦。天氣很熱,即使家裏也熱得不行,宮裏冰倒是充足些,屋裏擺也比較多,比王府還清涼些。


    太皇太後卻有些蔫蔫,太熱了!原是一門心思見曾孫女兒,這會兒也提不起興趣了。她宮裏冰盆也不少,卻還是有些受不了。


    胤礽隻得宣布:“去暢春園。”不能熱壞了老太太。


    公主們連屋裏擺設都還沒記清楚,就又被打包帶到了暢春園,必須說,這裏涼多了。


    胤礽再三催促下,禮部終於遞上了合適日子,皇帝登台祈雨,皇後又回到了宮裏,宣布宮女出宮。


    不幸,當天沒下雨。淑嘉又緊急趕回了暢春園,那裏,胤礽關起門來生了好大一回氣。這當口兒,誰撞上來誰倒黴,不巧,倒黴蛋來了!


    胤礽雙手用力,險些把折子給扯裂了!這個王八蛋!


    折子裏說是他目前唯一親家,康熙三女婿,這位好同誌老婆喪期就幹出了跟其他女人亂搞事情來,要命是,他搞上女人是有丈夫,他還把人家老婆弄到自己這裏了。經過一段時間醞釀,這就有人上告了。


    說明一下,弘晰嶽母是康熙四十九年三月去世,如果三額駙真辦了這事兒,就是說,此行為持續到現才被告發就意味著康熙去世直到現這段時間裏,三額駙這個女婿老丈人喪期裏窩著個有夫之婦取樂!


    氣死了!


    不行,還不能殺他!


    胤礽惡狠狠地撈起朱筆,折子上批下了鮮三個大字:“逮進京”。


    說來也怪,旨意剛發出去,人還沒送到京裏呢,天上下雨了。


    大雨。


    胤礽舒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官上任,憑你有多少心理準備,也還是手忙腳亂啊~


    也許接任時很有準備,能夠順利交接,但是接下來問題還是一籮筐,也許隻有真正其位了,才能理解啊~


    接下來還會有麻煩事等著他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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