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熟悉的京城,對於出門在外的人來說,真是種享受。


    隨著聖駕返京,經過熱烈的入城儀式,就可以回家了。皇帝非常通情達理,告訴大家,可以回去洗洗睡了。回家是人人想的,抱老婆也是大家都很期盼的一件事。但是,有些正事還是要做的。


    比如,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討論一下:這回總該賞功罰過了吧?這回可是打贏了啊,隻要有這麽個大前提,即使中途出了小岔子的人都不會罰得太狠。其他人呢,也想知道這回能夠有個什麽樣的好前程。


    於是,走門路的、搞串連的、打聽內幕消息的,讓整個京城都熱鬧了起來。犯了小錯的,希望被罰得再輕一點。沒有功勞的,希望能夠算個苦勞。有功勞的,當然希望自己的排名比較靠前一點。


    大阿哥這裏,好容易跟明珠碰上了頭,想跟明珠商議一下,是不是要‘提醒’康熙,慶德同事行事過程中的違規操作問題。卻被明珠勸止了:“大戰之後,萬歲爺正在興頭上,誰掃他的興,他就要掃誰的臉了。”


    胤禔頗為掃興:“那就這麽著了?再這樣下去,老二可就要抖起來了!”


    明珠道:“首功必是費揚古的,皇上看得清楚呢。慶德的功勞,聽起來響亮,於大局隻是錦上添花而已。再者說了,毓慶宮是舅爺有功勞,大阿哥你,功勞是在自己個兒身上的!您最近,要謙遜再謙遜,不要與太子起衝突,一切,都等皇上給您計完功勞再說。不要忙了這麽多年,臨了因著一時氣憤,因小失大。”


    “汗阿瑪會怎麽賞我呢?”這才是胤禔最關心的,最主要的是,能不能因為這份功勞,給他的奪嫡之路,增加一點籌碼?


    明珠道:“照我看,差不多,也是時候給您一個爵位了。”


    “真的?那——”


    “那您就要寬大,叫皇上覺得您有度量,當得起更高的位子才成。皇上不會樂於見到一個位高卻與太子不和的皇子的。”


    要封爵的好消息讓胤禔確實忍下對胤礽的不滿:“成,我聽您的!隻是,您怎麽知道汗阿瑪的打算的?”


    “我的千歲!奴才琢磨皇上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不然也不敢跟著大阿哥這樣鬧騰啊,明珠跟大阿哥堆這麽近純在夾縫中求生存,賭的就是對康熙的把握,然後好絕地大翻身,對上意的揣摩,是他生存的法寶。


    “何以見得?”


    “皇上近來在看各旗的人口、旗主都有哪些,我估摸著,就是在算著怎麽分封合適了。再者,您都多大了?也是時候搬出宮了。再者,欽天監定的日子,五月裏,五阿哥、七阿哥大婚,年底就是八阿哥了。九阿哥、十阿哥也大了,我已經得到了消息,他們也快搬到乾西五所了。宮裏的房子快不夠住了。”


    “好!我聽您的!”


    見胤禔應了,明珠舒了一口氣。大阿哥答應不鬧事兒了,明珠就省了很多事情。拖敵人下水,前提是自己不要濕了衣服,不然,他寧願大家一直幹著,然後,找機會把對方踹下去!當然,自己還要繼續站在岸上。


    類似的對話,在京城的不同地方,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內容雖不至於這麽驚悚,卻也處處圍繞著軍事行動後的人事變動。


    索額圖與伊桑阿翁婿倆,說起話來就比別人要方便得多了。他們甚至不用特意跑到對方家裏去,給什麽什麽人不小心發現了,這對翁婿關係突然變得過於親密。隻要在朝房裏,或者是在乾清宮前巨大的廣場上,一起並肩走一走,這個活動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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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裏,也是一樣的熱鬧。


    康熙回宮,照例是把手上的事情處理一下。先去看看皇太後,看到老太太精神抖擻之後,又被老太太拉著問長問短:“怎麽又瘦了?去年瘦的還沒補回去呢,你偏又要往外跑,這個可好,更瘦了。”


    康熙微微頷首道:“兒子一切都好的,雖是風吹日曬,反覺得身子骨兒結實了些。想是在外頭黑了些,看起來顯瘦了,份量卻是沒有輕的。”


    皇太後嗔道:“你的份量一向是最重的。怎麽樣?在外頭吃得如何?穿的衣裳呢?太子妃說,太子那裏給你備了衣服,我一想,你那裏出去是辦正事兒的,不好再弄些亂七八糟的堆過去,叫人看著不像話兒,竟沒給你多備東西呢。”


    “兒子出行,內務府都備得很妥,毓慶宮的皮襖倒是進得及時,餘者並不缺的。反是額娘賞的杯壺,兒子壽辰時使著,覺得酒都份外甘甜。”


    皇太後笑眯了雙眼:“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哎,你還沒見過他們吧。太子家的三小子會說話了都,大阿哥家的小子長得白胖喜人呢,正好,你還能趕得上四阿哥家小子的滿月酒……”


    一番絮叨,引得康熙很想見見孫子們。在那之前,他還要先見一見兒子們。


    這一回留在京中的阿哥比較多,他要一一考較一下功課,才肯放心。阿哥們接到通知——放假一天,不用上課了,改考試。考官:他們親爹。


    這是一個不太好應付的考官,自從徐元夢徐老師被整得淒慘之後,凡遇康熙考皇子,老師們都跟著捏一把汗,生怕皇帝突然興起,讓老師們也表演一下專業外的知識。這一天還算順利,康熙的兒子越來越多,那麽點的時間考兒子都越來越不夠用,暫時沒有功夫理會老師們。


    皇子們的功課還是很能看的,連五阿哥,在這些年的反複誦讀之下,漢語現在也能流利交談了。當然,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七阿哥比較瘸腿的體能,當然,他在馬上控弦的本事還是不錯的。康熙還賞了他兩匣扇子。


    如果說七阿哥的瘸腿是實情,八阿哥的字就是比喻了。八阿哥的字不會差到讓你覺得是蒼蠅爬,但是也不會讓你覺得很順眼就是了。好在他的見解彌補了這一損失,康熙隻是說:“此後你每日多臨二十紙。字是臉麵,不可不慎。”


    年長一批次的兒子看完了,再看年輕一批次的兒子。這些兒子裏,康熙最喜歡的,當屬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了,兩個正在活潑的年紀,身上的那股子勁兒,讓人看著都覺得自己也年輕了幾分。更何況,兩人的文化課也好,臨的字,康熙拿著朱筆每頁都圈了很多紅圈。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垂手站著,餘光瞄到康熙拿著朱筆的手,似乎是在劃圈兒。嘴角不由自主地翹啊翹,互相望了一眼。這個結果正好。兩人年紀相仿,心境相差也不大,一個是主位之子,另一個其母也頗有聖寵隻是不幸沒趕上集體提撥而已,平時也說得來。隻是,人都有點好勝之心,憋著勁兒想等康熙誇呢。


    結果是,十三阿哥文化課上稍勝,十四阿哥射箭比十三阿哥略好。


    打了個平手,都得了筆墨等賞。這個結果,也算是兩相得宜了。


    目前能上學的皇孫就弘暘與弘晰兩個,胤礽原是有心讓他們也露一小臉的,反正也沒有別家的孩子可以競爭,不是麽?可惜康熙的旨意裏隻召了皇子,目前,還沒有考慮到皇孫。隻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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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終於可以見他的皇孫們了。


    弘暉還沒滿月,不能見風見光,還處在‘人生隻有吃和睡’的階段,暫時被略過了。被召見,就隻有太子家的三個孩子、大阿哥家的、三阿哥家的、五阿哥家的。


    小一點的由保姆抱著,大的,就自己走。胤礽自己站在大阿哥前麵,卻讓自己的兒子們,走在弘昱的後麵。大阿哥一時不察,著了他的道兒。


    弘昱小朋友比弘暉也強不到哪裏去,不會說話,爬也爬不利索。不過康熙還是挺喜歡他就是了,這孩子也是胖頭胖腦的,長得倒是不壞。大福晉帶孩子的經驗很豐富了,又是千辛萬苦才生出來的兒子,照顧得更是小心。


    大阿哥看著自己的兒子,滿眼的驕傲。康熙伸出食指來,逗了逗小孫子,弘昱也很賞臉地笑給他看,大阿哥更高興了。忍住了沒對胤礽揚下巴。


    胤礽等康熙看完了弘昱,一使眼色。他倆兒子一齊上前,肅、跪、拜,口拜:“臣孫弘暘(弘晰)恭請瑪法聖安!”聲音清脆,說得又整齊,行禮的過程一絲不苟。


    康熙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他認得這倆孫子,記起他們都讀書了:“你們都開始讀書了?”


    這個談話的檔次就高了一點兒,胤禔定定地看了祖孫仨兩眼,覺得自己掉坑裏了。沒來得及誇侄子兩句,好顯得自己也是很大度的。弘旦小胖子,正在閑不住的年紀。伸出小手,打了個哈欠。沒打好,還噎了一下。然後百無聊賴地拿臉去蹭保姆的衣襟。


    色赫圖氏鼻尖上都滲出汗來了,這小祖宗,也太不定真兒了!


    康熙笑眯眯地招手:“來來來,這是弘旦麽?抱來我看看。”色赫圖氏小心地把小胖子抱了過去,小胖子衝康熙旁邊的胤礽叫了聲:“阿瑪。”嘿嘿,他又往脖子上掛好玩的東西了,上回拽來拽去的真好玩。


    康熙大喜:“他會說話了麽?唔,過了周歲了,也是時候會說話了。”


    胤礽上前接了孩子,對色赫圖氏一使眼色,讓她退下。然後抱給康熙,讓兒子喊“瑪法”。小胖子見他阿瑪與他玩日常玩的‘重複說話’遊戲,也非常配合,隻是找不準重音,發出來的都是輕聲‘mafe’。


    孩子,“媽”這個音,你發得真是太準了!


    康熙卻喜歡上了,讓他再叫兩聲,還拿著腰間的荷包逗他。人小胖子已經不大記得他了,不哭不鬧,是因為常被參觀,脾氣很好,他爹又在旁邊。看到繡著金線明晃晃的荷包,還以為是遊戲獎品,賞臉地伸出手來拽著荷包,跟那個裝幼稚的老頭玩拔河。


    胤礽提醒康熙:“汗阿瑪,您還沒看三弟跟五弟家的侄兒呢。”我兒子快到臨界點了,再逗下去,當心他暴發啊。那哭聲不是蓋的。


    弘晴比弘昱還小,也隻是得了康熙一看。五阿哥長子也會說話了,同樣含糊不清。康熙道:“把他與弘旦放到一塊兒,許能聊得投機。”


    說得大家都笑。


    看完孫子,康熙還過問了正在病中的七公主的身體狀況,得知並無大礙,隻是一直將養之後,還責成太醫院要悉心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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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溫情的時候,一件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了:閏三月裏,日食了。欽天監這種平常領了打卦算命、呃、是算算結婚日期的冷衙門裏,這會兒突然變得熱鬧了。各種打聽的人,明裏暗裏,都向欽天監來打聽這日食是個什麽征兆。近期……京城各大寺廟的香油錢猛然多了不少。


    欽天監,屬於那種每天冰敬、炭敬拿得最少的部門,一年到頭的,冷得可以。這一回,終於吃飽了一次。大大小小的官員(也沒什麽大官),接受的宴請明顯是從無到有了。人人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說的話呢,也頗有神棍色彩:“是有些凶兆,乃是上天示警。”具體是示的什麽警,他們也不說清楚,從黃道開始聊,古代度量衡啊,小米排的尺寸啊,多少分啊。雲山霧罩,聽不真切。


    宮裏也有些壓抑。康熙這裏,雖然還帶著諸皇子一起觀測日食,對這種天文現象有了比較科學的解釋,但是……依然被其背後‘示警’的喻意所困擾。


    這種情緒,感染了很多人。


    跑得很歡快的人,集體老實了,除了上朝,就是窩在家裏。市麵上也明顯地冷清了許多。禦史們很乖,都不敢怎麽上書了。讓他們寫什麽呢?說皇帝不乖?想死麽?說大臣不好?什麽樣的大臣值得老天爺把太陽藏起來逗大家?隻好裝死。


    皇宮裏,因皇帝的到來而歡快起來的氣氛,複又壓抑了起來。


    接著,似乎為了驗證這日食的功效。宮裏,七公主死了。見了她父親最後一麵。她尚未成年,也沒嫁人,辦得也不隆重。


    下一個死的人,就比較熱鬧一點了。閏三月的時候,康親王傑書也死了。他是代善的後人,三藩中與嶽樂分領大軍在外的,他的葬儀就比較隆重了,康熙派大學士致祭。給他賜了個諡號為“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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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個美諡了。


    傑書的喪禮上,其門下有頭有臉的官員都露臉了。一是吊唁本主、在新主子那裏掛個號兒,二也是爭取在大學士麵前多晃一晃,說不定就得了賞識呢。傑書的葬禮,倒是因此顯得熱鬧而非哀淒了。


    事實上,隻要摻進了政治成分的儀式,從來都不關心個人情感問題的。更何況,不少人還在關心著,自己這回從軍了,但是本主掛了,新主子能不能拎得起來事情,為自己爭取一個好的名次?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康熙對戰後問題的處置,很能說明問題,他讓人跌破眼鏡地先是宣布:“免旗丁所負債務。”


    這與圈養製度是分不開的。被朝廷圈養,就是連自己帶子孫一並賣給皇家了,家生子一樣。管得比家生子還嚴,隻許做官、做閑人。不能擅離,也不能做買賣等,一應正常謀生手段都不給去學,隻要保持活著、生孩子、尚武。


    隨著歲月的流逝,人口的繁衍,入不敷出就是不少人家的通病了。本來朝廷發的餉,夠活,但是不夠在天子腳下擺譜的。入京日久,不用為吃飯發愁,就興出各種娛樂,娛樂,往往都是燒錢的買賣!借貸,也就成了一種維持表麵光鮮的手段。


    有錢的人也樂於借錢給他們,因為他們有固定收入。這跟後世銀行選擇給誰房貸的標準,也差不多,要你的收入證明。


    有些人,甚至是錢米一到手就還債,轉身再續借。錢不夠還了,祖上總還有幾件值錢的東西在,也可抵押。


    是以,康熙用這種手段,先解決了數量上占大多數的小兵的賞罰問題。然後才是調整高層。最無爭議的就是費揚古了,爵位成了一等公,又做了領侍衛內大臣。接下來是索額圖和明珠一對老冤家,齊齊升回了原級。然後才是下麵的阿三阿四們。


    於石家,是個大豐收。石文炳升做了兵部尚書,他的都統給了石文英,慶德得了一等子的世職,富達禮做了他的禦前侍衛去。人生贏家啊。


    石文炳頗不自安,於謝恩折子上說,身無寸功,愧不感當。康熙心說,我要個有功的當兵部尚書,不如讓費揚古直接兼了,還有你什麽事兒啊?國家當然需要關鍵時候能挑大梁的人,難道日常事務就不需要人處理了?石家長處,正在於此。石家人兩個特點:一、膽大敢拚(如慶德、如當年石琳敢攔著大軍不讓傷莊稼)二、心細務實。正是康熙需要的。


    石文炳就這樣被康熙談話了。然後老老實實地處理‘細務’去了。


    明眼人看著這情勢,就知道,朝廷,麵臨著一場大風暴。明、索回歸原位,能不鬥麽?現在更有看頭了,石家不知道會不會摻進這一場混戰裏?


    而毓慶宮裏……太子妃現在就發飆了。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我的日更保住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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