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之後,看了房間,這船算了大的了,前廳後臥俱全。隻是畢竟是船上,房間比家裏就顯得小了不少,西魯特氏扶著婆子的手轉了一圈兒,然後在前廳坐定,分配了房間,吩咐母女三人的丫頭去收拾房間擺放行李。


    主人家住在上麵,船工等住在甲板下,為了方便女眷有什麽吩咐,船家還特意帶了自家女人來聽使。西魯特氏坐在小廳裏,兩個女兒兩邊坐著,丫環嬤嬤們圍著,都在聽船家娘子說新鮮事兒。船家娘子穿著幹淨整潔的布衣,頭上插著隻銀簪子,進門來先磕頭,淑嘉頭一回見到了小腳。三角形的,有點兒像粽子,看著怪嚇人的。想到原本正常的足形就這樣弄成了畸形,背上泛起了一陣涼意,扭頭往窗外看去。


    船家娘子磕過了頭,西魯特氏問了她的年紀、姓氏、家庭情況,船家娘子道:“小的娘家姓周,夫家姓李,今年三十四了,家裏有兩兒一女,兩個小子現都在老爺船上呢,閨女在門外候著,太太有什麽事兒盡管吩咐。”


    淑嘉本是扭頭避開眼的,然而一看窗外,卻看住了眼。她從沒乘過這個時代的船,好奇心自是不小。一向克製自己的淑嫻也表現出了小孩心性,雖然坐在艙裏,眼睛也時不時往外瞥一瞥。西魯特氏見女兒對窗外好奇,想著她們畢竟還小又是頭一趟出遠門兒,隻要她們不往甲板上亂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淑嘉心說,到底是沒汙染的年代,隨便什麽地方一看都像一幅風景畫,要是這會兒能隨便拿著相機照下來,不用ps都能當名信片兒啊!正在初夏,岸邊一片鬱鬱蔥蔥,沒有高聳的樓房,也沒有工廠煙囪裏冒出的黑煙。


    河道挺寬,據說在南方解糧入京的時候,運河上船連著船一眼望不到邊,蔚為壯觀。現在是夏四月,河上還不算很忙碌。石文炳的座船上打著官牌,走起來隻要不遇上了比他官階高、爵位也高的——絕大多數這樣的人都窩在京裏了——那是非常方便的。


    京杭大運河並不是從北京到杭州拉的一條直線,雖然比不是黃河的九曲十八彎,其河道也是折來折去的。南半截還好些,北半截根本就是在劃著之字。好在元代曾經對京杭大運河進行過截彎曲直,因此北半段看著直了不少。即使這樣,對比著日頭,淑嘉也看得出來船行並不是正南直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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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朵裏聽著船家娘子李周氏說著行程安排一類:“太太,今兒行船的時辰少,先在天津停一下兒。咱們這船過碼頭就停,補些淡水。我們船上人家真急了就從河裏提水喝了,太太小姐們金貴萬不能這樣的。我們家那口子說,咱們老爺吩咐每日開船前、下碇石後都要溜會兒馬……”


    在這個主要靠風靠槳行船的年代,在運河裏行船的速度並不是很快。這一天先是在家中辭行耽誤了一點時間,又在通州碼頭話別,所以走的路程並不很多,紅日漸沉的時候果如李周氏所說在天津停了下來。


    石文炳帶著幾個親隨下去溜馬了,船家自去補充淡水、飲食。石家自帶了廚子,連食材也帶了不少,比如自家莊子上產的細米、去年醃製的風羊、臘肉。到了岸上再配一點新鮮果蔬,吃得也不比家裏差多少。前廳裏四下的窗戶都打開了,河上涼風吹來,心情舒爽。出門在外比在家裏省了不少規矩和排場,淑嘉還多吃了半碗飯。


    西魯特氏看著女兒吃飯,忽地放下筷子道:“今兒一天,我光顧著聽李家娘子講古了,居然忘了問。據她說,初次上船的人,極易暈船的。你們姐妹要有不舒服的,可要老實說。”淑嘉心說,要暈早暈了,海盜船我都不暈的,這個就更不怕了,她會暈車,但是並不暈機暈船。而且暈車也隻是暈汽車,暈的是那股味兒,對搖晃的抵抗力尚可。


    淑嫻道:“我隻是一開始的時候有點兒,後來看著外頭的風景,倒是慢慢兒好了。”西魯特氏又問淑嘉:“小妞妞呢?”淑嘉笑道:“我光顧著看景兒了,還沒覺出來呢。”西魯特氏見她們都有胃口,不像是暈船的樣子,才放下了心,又問青兒:“你們呢?”


    青兒福了福身:“回太太,我們還好,就是船開起來走得不大穩當,隻是大姑娘那裏的李嬤嬤和二姑娘那裏的烏雅嬤嬤有些兒不大好,吐了兩回,漱了口躺下了,並不敢驚動太太。”西魯特氏道:“既這麽著,弄些清淡的飯菜給她們吃。李家娘子說,這暈船也沒得治,跟著船走一陣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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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飯,石文炳也來了,帶來了江先生。用實際行動表明,這不是在放暑假,即使是在旅途中,又男女分開來,功課還是要做的。當下點起燈燭照明燃起香料驅蚊,師徒三人就在前廳裏教學相長。


    石文炳夫婦移步後堂說話,石文炳的意思,船行在河中雖然小的搖晃,但是船還是挺大的,不會影響到正常行動,姐妹倆的功課可以減少但是不可以全免。


    西魯特氏道:“叫她們白天學著做針線,晚飯後再念點子書也就是了。”石文炳看看兩個女兒,想了一下兩個女兒的年紀,確實要把重點移到 “婦德”的學習上了。便點頭答應了。石文炳又對西魯特氏道:“這回去杭州並不很難,四叔現是浙江布政史,駐在杭州,四叔家的文英兄弟現做著侍衛,並不與四叔一道兒,咱們帶著閨女們去了,四叔四嬸必是歡喜的。”


    西魯特氏皺眉道:“這個我並不擔心的,離了家,咱們便把四叔四嬸當做阿瑪額娘侍奉又怎麽樣?橫豎是小輩兒,奉承長輩是應該的。隻是,京裏待四鄰都是在旗的,我聽說旁的地方……”


    石文炳笑道:“咱們去杭州住在旗下營裏,那裏住的都是咱們旗人,並不與漢官家挨著,到時候該怎麽過日子還是怎麽過日子就是了。至如那些夫人們,央煩四嬸引薦,四嬸豈有不盡心的道理?”西魯特氏這才放下心來,又笑道:“旁的好說,我就怕閨女們學得蠻子的小家子氣,這下可放心了。”石文炳道:“漢人固有不好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南邊兒的針線活兒是出了名的,要不也就不會有那麽些織造府在南方了,對了,杭州還有織造……”


    然後又說了一些女兒的教育問題,家中仆役的任務分派,西魯特氏還提出到了杭州仍需要或買或雇一些粗使的人手。石文炳道:“這些都好說,咱們本就帶了種種人手,到了那裏先安頓下來,慢慢尋可靠的牙子買來就是了。我又想到一件事——小妞妞該留頭了罷?”


    西魯特氏道:“這個我已經想到了,路上日長,就不給她剃頭了。等到了杭州,也能長出不少頭發來了,收拾的時候已叫采買上給她辦了些頭繩、梳妝使的家什也有了,與大丫頭是一例的,頭發長長了就能使。”石文炳點頭稱是,又笑說:“江南物埠風華,什麽好東西沒有,偏又從京裏帶些壇壇罐罐的。”西魯特氏道:“我就不信了,哪裏的東西比得上天子腳下。”石文炳笑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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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們在江先生的指導下在讀書,前麵說了這年頭講究下苦功夫,天生機敏的是一說,天生笨的,也有法子讓你學得好。淑嘉是真的相信郭靖式的學習方法肯定能背下《九陰真經》了,你想啊,別的什麽都沒有,一天到晚就接觸這些東西。不像信息爆炸的時代你坐在地鐵上都有無孔不入的電視廣告來擾亂思維,開個網頁看新聞,一不小心就點了相關鏈接,明明是奧巴馬幹掉本·拉登最後能扯到老布什喜歡熊貓。在這裏,就一樣東西,天天看天天背,什麽樣的腦子會記不住呢?


    因為授課時間的縮短,江先生無法細講,但是東家說了,到了杭州之後,要讓女兒把《女四書》學起來。江先生有些惋惜,兩個學生,小的是天生聰明一點就通,大的雖然差一點,但是比起一般孩子還是強,尤其是肯下功夫。江先生覺得即使是女孩子,不讓她們讀完《四書》也有點可惜了。


    於是江先生幹脆下了死命令:背!反正你們不用寫八股,大體意思知道就行了,微言大義不講就不講,但是你們得背會,以後有了功夫自己如果有興趣,找細講的書來看也是能看得懂的。江先生頭一回教學生,勁頭足足的,主人家給的待遇又不差,又遇上了好學生,自然賣力。


    從北京到杭州,拖家帶口走得又慢,怎麽著……也得個把月吧?《四書》裏聖賢本身說的內容並不多,背吧!一遍不行就兩遍,你們白天大把的時間!一段讀一百二十遍,背一百二十遍好了!


    據說,江先生有在茶房裏當差的親戚,據他不小心說出來的八卦,皇子們就是這樣讀書的,學習方法發明人——本朝皇帝,康熙爺。宮裏宮外知道的奴才都說,到底是皇家,連讀書都比別人用功,難怪主子就是比奴才英明。江先生是不是這樣想的待考,但是毫無疑問,這樣刻苦用功的方法和精神是得到絕大多數人的讚歎和讚同的,所以江先生越發催逼著自己的兩個學生仔細讀書了。(先生,你忘了,你家學生不用考狀元也不用當皇帝啊。)


    小玄子!算你狠!淑嘉原以為工整地寫出名字已經很痛苦了,哪料到名字寫好了就不用再這麽苦練,但是讀書……那跟“淑嘉”兩個字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工作量好不好?


    再不樂意,還是聽了先生的話,背吧!寫吧!這年頭講究這個,石文炳夫婦或許能夠容忍閨女背不出四書,肯定不能容忍閨女不懂規矩。想以後不受罪,現在就得多吃苦。淑嘉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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