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晚上是真的睡不著覺了,不是她有民族仇恨還是神馬的,畢竟吧,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了。然而相信每個中國人對於那一堆寧與友邦不與家奴式的割地賠款都不會有好感,對於留頭不留發也不可能歡欣鼓舞,所以她對清代的曆史是半分好感都沒有的。她現在倒能適應這倒黴催的清穿,但是對於自家親戚背的那麽多人命債,卻也糾結得胃疼。


    她背過一段激昂的話——


    “一代梟雄□□哈赤死了,對於這個人的評價,眾多紛紜,有些人說他代表了先進的,進步的勢力,衝擊了腐敗的明朝,為曆史的發展做出了貢獻雲雲。我才疏學淺,不敢說通曉古今,但基本道理還是懂的,遍覽他的一生,我沒有看到進步、發展、隻看到了搶掠、殺戮和破壞。我不清楚什麽偉大的曆史意義,我隻明白,他的馬隊所到之處,沒有先進生產力,沒有國民生產指數,沒有經濟貿易,隻有屍橫遍野、殘屋破瓦,農田變成荒地,平民成為奴隸。


    我不知道什麽必定取代的新興霸業,我隻知道,說這種話的人,應該自己到後金軍的馬刀下麵親身體驗。馬刀下的冤魂和馬鞍上的得意,沒有絲毫區別,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沒有無故剝奪的權力。”[1]


    記得太深了,對於這種血染的頂子,無法興高采烈得起來,雖然現在的優渥生活悉源於此……太糾結了!她要是再文藝一點,完全有可能糾結至死!


    然而她還不很文藝,所以還沒有糾結死,日子還得繼續過。她又不能提刀砍了□□,當然她可以高喊反清複明,接著就會被家裏人當成瘋子處理掉。所以,她還得老老實實呆著,認認真真實習。太廢柴了!


    糾結完了,淑嘉小朋友終於認清了事實,她就是俗人一隻,貪生怕死。老實過日子吧,雄心大誌與憂國憂民這種事情,她,辦不來!本來就是小市民一隻,難道還想一統全球?老被窩著吧。給自己定好位的廢柴妹妹低落了很久——糾結出這樣一個結論來,我到底在糾結個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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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華善的回歸,寧靜多時的石府熱鬧了起來。原本他與石文炳不在家的時候,外麵的應酬總是少的,偶有人來都是石文焯接待,茶飯一類也不多,一個月一總匯報一次也就夠了。現在華善回來了,各種應酬都來了,華善也有開宴的時候,種種開銷、種種雜事都來了。還有帶著老婆一道來的,就由西魯特氏負責出麵接待。


    西魯特氏的院子裏便熱鬧了起來,回事的仆婦、來拜訪的親友客人稱不上絡繹不絕人數也不少了。淑嘉有時會被叫出去見見客人——多數是地位比自家低的,見了淑嘉行禮都避開身子不敢受。這樣人家嫡出的姑娘,即使年紀小,還是敬重一點比較好——她額娘還在上頭坐著呢。淑嘉聽西魯特氏介紹,這裏麵多是正白旗出身的官員夫人,其中有幾個是世領的佐領家的,旁的還有在六部當差官員家的。此外還有些人,卻都沒讓她去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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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嘉挺困惑的,她經過石文焯的解說,已經知道正白旗與正黃、鑲黃一樣是天子親領的上三旗,沒有旗主王爺,就認皇帝一個主子。得了東家指示,給兩個小姐講解一點八旗製度的江先生說,皇帝指派都統來管理本旗,但是都統聽著不錯,實際上指不定今兒讓你管正白明兒調你到鑲藍,今天還是蒙古都統明天就變成滿洲了。每旗真正的中堅力量卻是佐領,因為他們通常是“世領”,老子是兒子依舊是,毫無異議的根深蒂固。


    佐領的職位聽著不算高,但是,舉凡核查在旗人丁、每次申報待選秀女、宅田、訴訟等等全是由他去辦,然後報告都統。管男丁代表著捏著國家給旗丁的補貼、選差的時候的名額,管秀女的代表意義就更豐富了。


    這樣的佐領,還來她們家奉承什麽?一、她們家不是都統(石文焯沒說她們家現在有人擔任此職位),二、京城中別都缺就是不缺勳貴,三、她們家也是正白旗,按說也歸佐領管,不是麽?那她們還要做什麽?還這麽客氣。


    淑嘉上課的時候就問了江先生。江先生笑道:“府上目今雖不是現管漢軍正白旗的都統,隻是姑娘許是不知,府上管著五個佐領呢,凡此五佐領轄內的官員、監生、壯丁都以令祖馬首是瞻。現今孝康章皇後母家佟佳氏,為何受人敬重?非是因著出了一位聖母皇太後,他們佟家連著同族,屬下可有十多個佐領……嗯,保不齊以後還有更多……”自言自語中。


    石家這樣牛!淑嘉原本以為石家一個三等伯,嗯,伯爵是世爵但是在王爺一大把、公爵滿地走的北京,三等伯也就是個毛毛雨。就算石文炳是郡主的兒子,但是祖母是多鐸第三女,聽這就知道了,她至少還有倆姐姐呢,□□哈赤兒子裏多鐸排行第十五,他的兄弟平均一人就生兩三個閨女,這也夠一個排了,她們再生兒子呢?完全無壓力麽,一點都不顯貴,真的。


    但是說到在旗中的勢力就不好說了,五個佐領,雖說漢軍旗在各方麵的待遇比不上滿洲和蒙古,出仕的名額機會什麽的,但是比起普通漢人來,實在是強多了。五個佐領,概率再小,得出多少官兒?漢軍旗還算是滿籍的,滿員比漢員在地位、升遷等方麵占優的不止一點兩點,正白旗還是天子親軍。


    宮中的侍衛皆從上三旗子弟中選拔,下五旗的人,本事再高,除非父祖立了很大的功勞被皇帝記住了想給個體麵,否則是想都不要想這樣的好差使的。跟皇帝在一個住宅區呆著,這是什麽概念?意味著你可能時不時碰到他,混個眼熟兒,被皇帝記住的人,文雅的說法叫做“簡在帝心”。


    真是太震驚了,淑嘉不淡定了,五個佐領人口以千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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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來看望領導的,還有來踩點準備提親的。三藩剛打那會兒,還死了皇後,打到後半截又死了一個。南中國在戰爭的陰雲下,北中國也忙著準備,宗室、八旗青壯圍著這個事兒轉,誰敢說:“皇帝,咱申請婚假。”都得說:“吳三桂未滅,何以家為?”皇帝也不能在這當口表現出好色來,於是秀女停選了。


    即使再開選,許多人都超齡了,按規定,沒經過秀女大挑被淘汰的,不許私自聘嫁,偷著嫁了的沒別的就一個字,罰。三藩打了八年,壓了八年的姑娘,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你說急不急?好容易三藩完蛋了,喪期也過了,大家當然要急著挑女婿嫁女兒。先下手為強,剩女太多了。許多人已經跟佐領打好了招呼,一旦重開選,馬上報超齡,審核後就嫁掉。你說嫁妝?都八年了,能準備不好麽?


    因為打仗,沒心思結婚,剩男也不少,但是優質的永遠像金字塔,好的越少。還是先打個招呼比較好。石文焯,和碩額駙的親生子,雖然不是郡主所出,卻也是繼室夫人所生,還是個侍衛,年輕,前途一片光明。還有個當伯爵的親哥哥,家世也不壞,當然是大家看好的女婿人選。


    華善心裏有數,命人傳話給西魯特氏,閑著沒事兒,打聽打聽哪家姑娘好。“十八以下的都不要相看了,宗室裏也要指婚,怕是要有旨意。二十以上的又太大了些,怕在家裏養得性情古怪了。差不多十□□的姑娘你給打聽著。回來告訴我。”


    登門的人大多數也就是這些人了,怎麽說呢,華善畢竟是在前線犯過錯的,他沒傻到發貼子廣邀賓客,做人不能太囂張。與他級別層次相當的自不會沒事跑過來。


    所以,最初的一個多月之後,家中慢慢地恢複了正常,靜靜地等著聖駕回京。


    聖駕沒等到,等到了聖旨。


    西魯特氏完全沒想到,她跟丈夫能這麽快見麵,而且,未來都會住在一起。二十一年三月,正在盛京玩的□□抽風地刷了道旨意下來,她家丈夫被點了杭州左翼副都統。皇帝不在京城,連皇太子也給帶走了,朝見都免了,回來到有關部門備個案,石文炳就能直接上任了。


    此事一旦發了抄,石家就知道了,西魯特氏聽了信兒,又開始琢磨著丈夫要帶的東西。這事兒不用瞞著人,很快正房的丫頭婆子們便知道了,淑嘉下課回來也就知道了。她苦惱了: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雖然不管好壞,□□要你去,你就得去,可心裏有個準備好啊。


    一個離皇帝一百公裏的地方,比一個離皇帝一千公裏的地方,孰優孰劣?總兵原來是個正職,副都統卻是副官,哪個更能展開手腳?怎麽看怎麽都像發配一樣啊!難道康熙跟他家祖宗聊天,聊到了華善,然後越聊越生氣,然後……展開報複了麽?


    因為有了江先生,淑嘉能問的事情就多了,兼之年歲漸長已經不是嬰兒了問問官製之類的問題也不算驚世駭俗,孩童式的好奇也是個好的借口。第二天上課,江先生檢查完前一天的功課,又講了些新的內容,然後問有沒有不懂的地方,淑嘉趁勢提出了問題,反正她也是關心她家標準爹。


    江先生躊躇了許久,才開口,盡力說得簡單一點:“總兵官是正二品,副都統也是正二品,並無高下之分。原杭州翼副都統犯了錯叫人給參了,因在平三藩的時候前頭打仗他在後頭縱兵虐民,聖上調令尊去杭州,那是信任。”再說了,總兵歸督府管,杭州駐防的副都統隻聽都統的。說到升職,總兵已經是同類裏最高的了,再升就要另想辦法,而副都統上頭還有都統,現成的一步台階。


    淑嘉暫時放心了,沒兩天,石文炳就回來了。人先往部裏報到,行李打發仆役送到家裏,仆役回來先給老太爺磕頭,又被西魯特氏叫去問了一會兒話,知道石文炳一切都好,命他們休息了。


    西魯特氏與丫環婆子們收拾石文炳帶回來的行李,看了一眼就皺眉道:“東西數目不對呢,衣裳也少了。”婆子道:“奴婢去把跟老爺出門的人再叫來問問?”西魯特氏正揀著衣裳,手下一頓道:“等老爺回來再問罷。”


    石文炳不久就回來了,先拜父親,與兄弟寒暄,然後回來看老婆孩子。淑嘉看他倒沒大變樣,麵上雖有倦意,口角倒噙著點笑意。姐妹倆是從課上被叫回來的,見過一麵,又被打發去上課了。


    隔著窗子聽著西魯特氏道:“可還有東西沒帶了來的?我瞧著數目不對。”石文炳道:“我看著針線,不是你做的都零星或贈或賞了,旁的家什也贈了人,帶著也累贅。”西魯特氏不說話了,與丫環一起給石文炳擦臉換衣服。


    晚飯的時候,人都齊了,難得的團圓飯。真不容易,打了八年,抗戰都能打贏了,才啃掉了吳三桂。家裏兩個頂梁柱在部隊裏混了八年,華善還在前線摸爬滾打,兩個人居然都能囫圇個兒地回來,真是太不容易了!


    這頓飯就是團圓桌一起吃了,華善坐在上手,左邊是石文炳、空座、淑嫻、淑嘉,右邊是石文焯、富達禮、慶德。西魯特氏起身布菜,兩道湯後,華善就讓她坐下了。西魯特氏在閨女上首低頭坐好,悶聲吃飯。食不言,一頓飯吃完,西魯特氏帶著女兒退下了。


    石家的男人在商量事情,去杭州是件好事兒,唯一猶豫的是,要不要攜眷赴任?


    石文焯的婚禮還沒舉行,家中也沒有當家主母,這可不行。華善略一尋思:“你叔叔現在在浙江做布政使,公事上頭他自有數許能照拂一二。到了那裏也要有應酬,沒有主母可不行。”兒子還年輕,前途大把的,必須要經營好。


    石文炳還在猶豫,畢竟他連後媽都死了許多年了,這家裏沒個正經的誥命撐場麵可不行。華善大手一揮:“老二就是要娶媳婦,也得等大挑的旨意下來,宮裏過了篩子,還不用這樣急。再說了,你阿瑪可還在家裏頭等著挨罰呢,閉門思過,自然不用多少應酬,真有事兒,有幾個管事的也就夠了。”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此時淑嘉還不知道她已經被決定將要被打包上路帶去看白娘子。


    [1]明月大人寫的明朝那些事兒裏的話,偶覺得挺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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