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嬰兒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現在正處在三藩之亂中,京中一片壓抑的氣氛,也沒什麽人會這麽不長眼地在這當口呼朋喚友燈紅酒綠,婦人間的交際也低調得多。姚婧現在又是個小孩兒,更沒她什麽事兒了。


    除了這樣的國之大事,家裏的氣氛也很不好,從隻言片語中姚婧知道她現在的‘阿瑪’是個軍官,目前正在直隸某處窩著,以備一旦前線吃緊就扔過去頂著。這倒還好,‘額娘’隻是念叨一下不知道衣食住行舒不舒適而已。她的那位‘瑪法’可是正經八百地在前線挽著袖子跟三藩對著幹。


    據王嬤嬤她們偶爾說及這些事情的時候露出來的一點“掛了將軍大印呢”、“又換地兒了”,可知目前正幹著一件高風險的工作——甭管哪個朝代,就算你再不喜歡它,它再矬,在剛開始的時候總是不容易混水摸魚打醬油的。


    在姚婧所聽到的清穿普及課程裏,這個被姑娘們戲稱為‘□□’的皇帝,似乎尤其不好惹,撇開什麽三藩台灣的國家大事不提,所有穿越去的姑娘就沒有不吃過他苦頭的,輕則為難、重則受虐,更玄乎的是他老人家無意間的亂點鴛鴦譜就能讓人神經錯亂便秘一生。


    再細致的信息就沒有了,王嬤嬤也是在逗姚婧說話的時候偶爾這麽說兩句,壓根兒就沒指望她記住。


    然後,再讓人抓狂的事情出現了——現在的皇後,去年剛剛由妃子扶正、今年新年還接受命婦朝賀的那個女人,掛了!姚婧被剃禿後不久,二月二十六,陰沉的鍾聲響了起來。


    聽到何嬤嬤悠悠地歎著氣說:“第~二~個~了~”的時候,姚婧不由打了個寒顫。□□,你的胡子是藍色的麽?


    姚婧穿過來的這家地位也不低,當即就接到了消息,一片忙亂之後,紅燈籠也換成白的了,過年新做的大紅衣服也脫下來換了,額娘急急吩咐著套車去宮裏哭靈。


    死了皇後,哦,應該叫崩?反正吧,她是掛了,雖然是在戰亂中,該有的禮儀也不能少,姚婧現在也弄不清楚到底有什麽禮節,但是額娘一連兩三個月都沒法安靜下來卻是真的。不光是宮裏的事情,還有家裏的事情,家中子女年幼,上頭沒有婆婆坐鎮、下麵沒有兒媳婦跑腿、中間也沒有妯娌幫襯。兩三個月下來,臉就瘦了一圈兒。本來這是位圓潤福態的貴婦,現在下巴都尖了,但是要姚婧來說,還是這樣更漂亮一點兒。


    好容易這一套事情忙完了,額娘也回家了,再細細清算了一下這段時間家中細務,幹得好的賞、偷懶耍奸的罰,這才有功夫琢磨旁的事情——其中的一件就是考問兒女的功課。這位額娘本身的文化水平有限,文采就不要提了,能說能看漢語、蒙語,會說滿語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但是並不妨礙她考查兩個兒子的課業——字跡是不是工整,就算不識字的人拿著本子一對比也看得出來了。


    也許是家風比較好,也許是父祖不在家的緊張氣氛感染得這兩位小少爺有了一點‘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意味,至少在功課上還是很看得過去的。現在還不能預見未來是不是會變成老奸巨滑的萬惡封建社會官僚,但是現在實在是認真學習的好正太兩枚。


    至於現在隻被嬤嬤丫環們用“大妞妞”稱呼的那位姐姐,依舊跟姚婧一天打不著幾個照麵兒,哪怕她們住在一個院子裏。她也要學一點功課,隻是與姚婧一樣,文化課也不怎麽被重視,暫時也不用去上學,隻是額娘會吩咐一個略識幾個字的伶俐丫頭教她先念《三字經》而已。


    這個時候,時間已經進入了夏四月。這會兒用的是農曆,正經的大夏天,熱得很。姚婧穿著雪青色的小褂兒在正房大炕上無聊地抽打撥浪鼓的時候,傳來了一個震動全家的消息——她阿瑪,那位她素未謀麵的便宜爹,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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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姚婧看來,能見到這位便宜爹實在是僥天之幸,她不用擔心自己幼年喪父,然後孤兒寡母寄人籬下被惡毒親戚虐待……看吧,史湘雲不就是先例麽?等她知道她的想法有多離譜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她還有哥哥呢,她哥哥都有十歲了,在這個十三四歲就能結婚的年代,算半個成年人了,即使沒了爹也不能被純粹當成個孤兒來看。(姚婧:我澹褂猛な欠欠u模


    不管怎麽樣,她是見到親爹了……


    姚婧怎麽也沒搞清楚她爹怎麽就回來了,仗不用打了麽?阿瑪,你被□□解雇回家吃自己了?放增塑劑的黑鍋分配給你背了麽?


    咳咳,事實上,是她多想了,據院兒裏她額娘身邊臘梅興奮的時候嘰喳了兩句:“咱們家老爺又升了呢,要調到山東去做總兵,怪道這兩天院子裏總有喜鵲叫。”姚婧也不知道這便宜爹原來是做的什麽官,但是總兵這官似乎不小,她便宜爹本來在直隸,升了官之後回京陛見被允許回家看看,然後再麻利地打包去山東繼續給□□當槍使。無論如何,這家的男主人終於可以回家洗個熱水澡吃點自家廚子做的可口飯菜了。


    托□□‘體恤臣下’的福,姚婧首次見到了她的‘阿瑪’。怎麽說呢,這是一個不太好形容的男人,略有了些年紀,但是卻還沒有蓄須,摘下帽子,頭頂上茶杯口兒大小的麵積是蓄的長發拖著辮子,周圍一圍兒短發,約摸有一厘米的樣子——姚婧已經知道,這是因為康師母崩了,禁剃頭給禁出來的茬子。


    麵色略顯一點黑,想是連日辛苦,五官端正,身材不特別高也不特別矮,不胖也不瘦,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很‘標準’的人。唯有一雙眼睛透著光亮,那亮光也不刺眼,臉上的表情稱不上嚴肅,卻也不是那種彌勒佛式的開口笑,表情淡淡的,又不顯疏離。姚婧打量著他,心中下了定論:這是一個標準的封建社會的官僚與標準的家長。


    那邊額娘已經說了:“這是阿瑪,小妞妞還沒見過阿瑪呢,以後就認得了。”說得‘阿瑪’也笑了起來,甚至伸手摩挲了一下姚婧的嫩臉蛋兒。唔,有薄薄的繭子呢。額娘又在逗她叫‘阿瑪’,姚婧老老實實地笑出沒長齊牙齒的牙床:“阿瑪。”


    唉唉,裝天真地問:“大叔您哪位?”的親情劇聽起來很煽情,實在不適合跟這位標準爹來演。


    標準爹打量著從沒見過的小閨女,粉團一個,烏黑的眼珠子淡淡的眉毛。嗯,挺標準的一個小姑娘。看不出未來會傾國傾城,但是……長得標準也不錯呢。


    看完了小女兒,阿瑪開始跟年長的兒女說話,富達禮和慶德垂手而立,問一句答一句。阿瑪先問生活起居:“每日何時起,何時讀書,能拉幾石的弓……”兩人一一答了。把好好的正太弄成小老頭兒模樣,這份功力……


    隻見標準爹又問大女兒:“聽你太太說你病了,現在可好了?”大妞妞也奶聲奶氣地自己回答了:“已經好了,還讀書了呢。”得阿瑪又問了一回讀了什麽書,答曰《三字經》背完,開始背《千字文》了。阿瑪略一點頭,讓她背了兩句,誇了她,又說是太太教得好。接下來就是考兒子讀書了,女兒們被抱了出去。


    親子時間結束,姚婧回到自己的房裏打滾兒,才發現——她依舊不知道她爹姓啥叫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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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瑪似乎真的隻是回家看看的,除了給兒女帶了禮物,兒子們的是文房四寶與兵器一類,女兒年紀小用不著脂粉首飾,各得了點兒綢緞——由房裏保姆給收了放好。還認真地與妻子商議:“小妞妞周歲了,抓完周,起個大名兒吧,大妞也是,有五歲了罷?一道取了名兒罷,前些年我與阿瑪都在外頭有差使,便是回來看看也是匆忙,倒誤了這事兒。”


    “老爺與老太爺忙的是大事,再說了,小孩子家,晚些取名兒才養得住。就是小妞妞,我也覺得她晚些取名兒才好。”通情達理的妻子。


    做丈夫的心知妻子這是不想埋怨他,微微一笑:“不礙的。”又問抓周的事兒準備好了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兩人才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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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姚婧同學的抓周儀式正式開始了。悲催的她,還是在院子裏忙著給她準備儀式的時候通過管事娘子催著:“小心著些兒,這些都是小妞妞抓周要用的,磕著了碰著了仔細你的皮。”才知道自己一周歲了。


    一向久聞抓周大名,從未經曆過的姚婧同學很覺得新鮮。正房炕前放了張大案,上麵擺著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首飾、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鏟子、勺子、剪子、尺子、繡線、花樣子……


    到底要拿什麽?這是一個大問題。要是個男人,抓個書啊筆啊刀啊就行了,可是個姑娘麽……姚婧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趴在大案上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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