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病的日子很愜意,也很無奈。韓嫣整天無所事事,最常做的,就是吩咐廚房今天要做什麽菜、如何做,家裏的人手布置要怎麽樣分配、責任到人,偶爾看看一點書。


    說到看書,韓嫣自景帝死後,便很少有時間讀書,如今有了時間,便想好好再讀一下,卻被母親攔下了,怕他太費腦子累壞了。家裏統共就這麽幾個人,還有管家在管,更重要的是,韓家還有一套韓嫣親自製定的非常有效的規矩體係,讓韓嫣發揮的空間是在不大,沒幾天,家裏的事情不用韓嫣插嘴了。倒是有時間指導韓說功課了,卻也是一天隻給小半個時辰,不讓他累著了。韓嫣書房掛個竹簾隔著,兄弟倆一邊一個,隔著簾子教學相長了去——裝病就要有裝病的樣子,要注意不要給弟弟過了病氣啊~


    木地板、鋪草席,加上坐墊、靠椅、矮矮的案桌、掛上窗紗的大大的窗戶、竹簾、庭院、寬寬的木質走廊、簷下的風鈴,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像是個生活在平安時代的貴族女子了。韓嫣一個寒顫,想像一下自己塗著□□,小步挪動,拿著折扇蓋臉的樣子……撲地!


    所以,韓嫣很無聊,大多數時間隻能趴著、躺著、歪著。


    這樣的生活,好人也能憋出病來= =!


    見韓嫣一直精神上不見起色,母親有些著急了,開始拜神許願。韓嫣攔了下來:“兒子沒事,沒得驚動了神明,卻是罪過了。”


    見拜神許願不行,母親便開始賞下人奴仆,一人發了一百錢,取個長命百歲的意思,連宅子帶莊子,四五百號人,人人有份,足足發了幾萬錢。這下可好,在別人看來,更像是真的了。連宮裏都派人來問了,還好來的是六兒,熟人好說話,幫著遮掩了一下。


    饒是如此,韓嫣這病,最後還是裝不下去了。不光是不想再讓母親更擔心,不想再讓這家裏雞飛狗跳惹人眼球。況且這回,是阿嬌派禦醫來了。另一方麵,韓則的消息是,李廣也快到長安了,據可靠情報,沒幾天路程了。


    韓嫣很糾結,不太想見李廣,可以想見,自己必是不得他待見的。李廣家的大兒子李當戶,曆史上就是因為追打韓嫣,被劉徹認為勇敢,才出了名的。可阿嬌派來的大夫也不好應付。這都初夏了,泡涼水也未必見得能讓身體健康的韓嫣真的病一回。哪怕能病,韓嫣也不打算冒險,這缺醫少藥的年代,萬一泡成肺炎真的掛掉了,可就真是黑色幽默了。


    禦醫診斷韓嫣身體已經沒有大問題,隻是仍然有些虛弱,不礙事了。韓家添上幾句胃口不好,懶得行動之類,禦醫解釋說這是正常現象,大病初愈都是這樣的。母親放心了,謝了禦醫五十金。


    禦醫前頭剛走,後頭母親便很有主母風範地命廚房準備酒食,犒賞全家奴婢。韓嫣心下溫暖,也不阻攔,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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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未央宮,一切照舊。劉徹待趙順兒倒是親切了不少,春陀依舊八風不動,六兒還是老實謹慎。其他人各安其職,隻是看趙順兒的眼神兒有些複雜。


    劉徹見韓嫣過來,倒挺高興,不待韓嫣行禮,便搶上去拉住韓嫣的衣袖。把韓嫣好一通驚嚇,嚇得連揮袖子,回過神來,卻見劉徹一臉驚愕外加尷尬:“你怎麽了?”


    韓嫣有些訕訕的,囁嚅道:“還沒回過神兒來呢。”


    劉徹抽抽嘴角,仔細端詳了一下韓嫣的臉,下結論:“瘦了,要好好補補!”


    韓嫣別過臉:“整天躺著,是在是悶,才沒有胃口的。如今能動了,自然就沒是麽了。驟然大補,反而容易傷身。”


    “是麽?”劉徹化身好奇寶寶了,“你也懂醫道?”


    “說不上懂不懂的,不過是知道點兒養生的東西罷了。”


    “這樣啊。”劉徹點點頭,“行,那就慢慢養著吧。反正宮裏食材總是不錯的,雖然沒你燒得好吃。”


    禦廚聽了會哭的!韓嫣的廚藝並不是很高明,隻是做法新鮮,雖然後世n多菜係,他連人家菜名都記不全,倒是勉強知道一些常見的菜色罷了。拿到了漢代,居然被皇帝讚手藝好,真是哭笑不得。


    “臣難道就隻有做飯這點兒長處了?”


    “當然不是,”劉徹笑道,“阿嫣的好處多著呢。”


    這話說得有些不對味兒。韓嫣有些訕訕的,靜了一下,方道:“有件事,還想請陛下恩準呢。”


    “嘿!難道你有跟我提要求的時候,說說看,是什麽?”劉徹非常好奇。


    “此番臣病了,累得母親擔心,臣怕母親身體有恙,想跟陛下請幾天假,看著母親好了……”


    “剛回來,又要走。”劉徹眉眼間由好奇轉向懨懨的,沒了興致。


    那邊才是我家好不好?往哪算回?往哪邊又算走啊?


    “陛下哪裏話?不過是擔心母親罷了,畢竟上了年紀的人了,小心著點兒總是好的。還有阿說,也該請師傅了。臣不過想把這些事情都辦好了。才好安心做事。”


    “剛回來,又要走。”劉徹還是念叨。


    心底翻個白眼:“誰說要走了?走去哪兒啦?”


    “你不是要回家?”最後兩個字酸溜溜的。


    “臣總不能不回家吧?”


    “那也不用剛回來又要走吧?”一句話連著重複三遍。劉徹不大想答應,就差直說“你曠工、你不乖、陪著我、不許走”了。


    “臣沒說要走啊?”


    ?!劉徹瞪大了眼,覺得感情受到了傷害:“那你什麽意思?”


    韓嫣見好就收:“不過是,請陛下恩準,讓臣晚上回家照顧母親罷了。”


    也就是個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意思。開始把要求提得高些,待別人講條件時,再為難地降低要求。顯得很委屈,很給別人麵子。其實,他原本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劉徹想了想,終於答應了:“找個好大夫,看著好了,你就回來。要不,派禦醫吧?”


    韓嫣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不過是這幾日為了臣的事,太擔心了。臣多在她眼前晃晃,讓她安心就是了。”


    劉徹同意了。


    韓嫣在心裏豎了個v字。


    兩人都覺得達到了心中的目的,心情大好之下便閑話家常。劉徹便問飲食,順便提了一下自己今天早上的食譜,問韓嫣要不要照著吃。韓嫣也報了自己最近的菜色,說已經不錯了,不敢亂換吃的東西,怕身體不接受。


    話說得多了,便要喝水,水喝得多了,便要上廁所。由於劉徹話比較多,他喝的水便多些,跑去上廁所,趙順兒忙跟了去。六兒一挑眉,韓嫣湊到他跟前。


    原來,這幾天,韓嫣不在旁邊,劉徹覺得無聊,這趙順兒便想著法兒逗劉徹開心。奉承話說得很到位,有什麽露臉的事兒搶著做,劉徹龍心大悅,對他比較親近。未央宮眾很不忿!這小子有點太顯擺了,在春陀的領導下,未央宮一向是和平穩重的,有好處大家分攤,沒這樣尖著腦袋湊的,偏這小子太不懂事了!大家也想討好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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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很想有人主持一下公道。不想,春陀當沒看見,阿明見春陀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其他人不夠份量,大家便盼著韓嫣來“主持公道”。宮裏宦官,光祖耀祖是沒了指望了,隻圖自己混得舒服點,要想混得舒服,便要討好主子,這是常識,趙順兒做得並沒有什麽錯,可惜,犯了眾怒。大家便托六兒給韓嫣遞話,六兒心下暗笑,應了。


    如今說出來,春陀、阿明是還在裝雕塑,其他人卻有把風的,偷聽的,插兩句的。又有告狀的,說趙順兒連他師傅春陀和跟著陛下的老人阿明都不很看在眼裏了。末了,再加一句“韓大人,您不能走啊!”。韓嫣心下嘀咕,我還沒死呢!轉過來一想,其實,這朝堂上又何嚐不是這樣?如今自己的情況,便有些像,雖然自己沒有太過刻意做些什麽,不過,在別人眼裏,怕是也差不太多的。這樣一想,更是警醒。暗道自己搬回家住還真是搬對了。


    因此並不說什麽,隻是微笑著聽:“一切自有聖裁,你們何必擔心?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隻老實當差罷。瞧你們前輩,”笑著對春陀、阿明揚揚下巴,“站得多穩呐。”


    大家很失望。韓嫣卻知道,阿明,是最早跟著劉徹的人,被王太後收為心腹之後,才放心派給兒子的,劉徹哪怕是看在母親麵子上,也會對阿明有所優容。春陀,那是景帝臨終交給劉徹的人,是劉徹掌握後宮極重要的助手。趙順兒,這下,已是捅了馬蜂窩了。


    再說,趙順兒走的是巴結討好的路線,他不像春陀、阿明這樣的老資格,也不像韓嫣自幼是同學、朋友很有點平等的意思在裏麵,這三個人,還能跟劉徹發表點不同意見還稍能態度強硬地掰一下劉徹,劉徹也有可能聽這些相反意見,他卻隻能順著劉徹來。劉徹的性格激烈,思維活躍,順著他來,遲早生事,皇帝自然是沒事的,頂缸的,就是他了。前朝大臣犯事,要處罰還有個國法在上頭護著,不是哪個人想怎麽罰就怎麽罰的。趙順兒是宦官,身處宮廷之中,生死全攥在別人手中,到時候,會有多慘,真是不敢想像。


    韓嫣有心提醒兩句,不過看趙順兒目下無人的樣子,又收回了這心思——這會兒說什麽,大概都是聽不進去的,反而以為你有什麽不好的打算。出力不討好,韓嫣還沒有這麽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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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嫣也不算說謊,母親確實有些不大舒服。寡婦靠兒子,韓說還小,支撐家門的就是韓嫣,韓嫣一病,她慌得厲害,真是急病亂求醫,什麽招都想了。自分家後,韓嫣就是裏外一把抓,什麽事都不用她操心,隻管逗小兒子、跟身邊奉承她的奴婢閑聊。這一旦韓嫣“病”倒了,她要掌家,雖然不用她具體做些什麽,韓嫣還能管事,家裏還有韓祿,她也是累得不行。待韓嫣“痊愈”,她一口氣鬆下來,也跟著躺下了。


    韓嫣不免每天到母親院子裏早報到,行完禮,還要在她麵前再張開手臂轉兩圈,以示自己“很好”。


    因為搬進了城裏,韓則母子便常常來串門。最近卻是常常來探病了,說來也怪,總有讓他們探的病患,先是韓嫣,再是母親。照說這累病了,休養兩天也就該有起色了,偏偏嫡母大人來探望以後,母親的病還就沒有好。沒好,就盼著有人說話,嫡母大人便常來,反正這裏給她也備了正式住處。洗浴設備很得大家歡心,廚房的夥食也不錯,據說臥室還要裝修,韓嫣兄弟的已經動工了。


    韓家人養病養得其樂融融,韓則不敲弟弟腦袋了,很有兄長風範地與弟弟聊天。兩個年長的一合計,寶寶馬上六歲了,該正式請老師了,以前事多,耽誤了,如今已是有些晚了,不能再等了。隻是,這老師還沒定下來。韓嫣早有打算,想請那位“周公”,韓則想了想也同意。兩人便抽了個時間,一起去拜訪周公,商定了待寶寶一過六歲生日,便請周公到家裏來授課。


    此時韓嫣倒不怕花錢了,韓則也閑著無事,兩人便把韓說從母親院子裏搬出來,單開一個院子給他。院子旁邊,指了一座小院落,幾間屋子收拾一下,算作周公的住處,周公便成了韓家專用教師了。因為教過韓嫣,周公對韓家出品的學生的質量比較滿意,加之給的束又夠多,周公便安心呆在韓家教韓說了。


    韓嫣的生日在三月,不幸遇上景帝辦喪事,這十六歲的生日是不能過了。如今寶寶生日,便想全家湊一起,也不請旁人了。本就夠招人眼的了,沒必要再顯擺了。


    韓寶寶的生日,韓嫣照例是要送親手做的東西的。因為馬上就要正式開蒙,所以,這回送的,是韓嫣手抄的課本——《詩經》、《道德經》、《爾雅》,卻是早些日子抽空抄了許久的。其實,韓嫣更傾向於讓周公多講講《爾雅》,不過,既然此時大家都重《詩》,也不能讓韓寶寶在這上麵不如人家。至於《道德經》,韓嫣是不打算指望周公了,韓則自告奮勇來教。韓嫣打算與一直供養的匈奴師傅們一起指導韓寶寶的騎射功夫。其他的技藝,先由兩兄弟自己給韓寶寶開個蒙,然後根據興趣再決定要不要請專門的老師。


    待到韓寶寶生日過後,其他人才得到消息,想要送禮,已是晚了。不免有人埋怨,認識韓則的,去他家抱怨,認識韓嫣的,在他耳朵邊嘮叨。兩人的借口也是商量好的:“母親/姨娘,正病著,怎麽好大辦?沒得吵到她老人家反而不美。”


    韓嫣這裏嘮叨得最厲害的卻是阿嬌,到底被她補送了生日禮物,一樣秉承貴得嚇人的作風。其他人想跟風送禮的時候,韓家大門卻早又關得緊緊的了,隻得回去了——誰敢像皇後一樣打到他家門上送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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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嫣正過著快樂的“睡自己的床”的生活的時候,劉徹一句話,又讓他愣住了:“明天住宣室來。”


    這時劉徹更在看奏章,看著看著便突然很興奮,一拍桌子便有了剛才那一句。這話說得極快,說話時壓根就沒看韓嫣,直接來了下一句:“明天李廣到長安城外驛館暫住,後天一早便要進宮見我,你也一起見見這飛將軍吧!”


    劉徹說完抬起頭來,兩眼放光,韓嫣隻得應了,心裏卻在叫苦:我才不想見這位飛將軍叻!


    “你怎麽了?我知道他要來,便讓你住回來,能跟我一起早點兒見著他。你怎麽不高興?想什麽呢?你母親那裏不是還是老樣子麽?也沒見差,就一晚沒事兒吧?不行我讓禦醫代你回去總成了吧?跟我一起看李廣吧。匈奴、匈奴,嘿!哼!”


    韓嫣還能說什麽?


    “禦醫就不用了,不過今天臣要回家交待一聲。”


    “嗯嗯,明天早點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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