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韓嫣開始籌劃以後的工作。拎著飯盒進太子宮的生活要開始了,因為住在城外,路遠,要按時趕到太子宮就得提前出發,早飯也就得提前了,連帶著晚上趕回家的時候也晚了許多,晚飯推遲,中午就要加餐了,還是一日三餐,很好。


    韓說已經四歲了,得開蒙,自己要工作、母親水平不高,得請個先生,要不就先請周公吧。家裏的事情,底下應該沒人敢亂來,再說自己還在家裏住呢。最鬱悶的是以後又要見人行禮,走路低頭,說話留三分,裝懂事,在過了三年當家作主的日子後,再過回去,真是不爽啊!


    計劃沒有變化快,這話不假,所以,現在韓嫣傻了。


    瞪大眼看著六兒:“你說什麽?”


    六兒一臉無奈:“公子,這兒就是您以後住的地方了。您以前不是也住這兒的麽?”


    揉揉眉心,韓嫣有些無語:“我以前也是回家住的。”


    “可這是陛下吩咐的,公子還是遵旨的好。”六兒小聲提醒。


    “知道了。我去請示陛下。”


    “可……”


    “就是讓我住這兒,我連行李都沒帶,怎麽住啊?怎麽說都得跟上頭稟報一聲。”歎口氣,皇宮,這可不是個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啊。


    “也對。隻是現在上頭正忙著呢,您得多等會兒。”


    “成。”


    坐在房間裏發呆,這是韓嫣以前在太子宮的住處,離劉徹住的正殿不遠,裏麵的擺設還是照他原來在的時候放的,打掃得一塵不染,六兒也調來繼續伺候,就等著韓嫣搬行李住進來了。劉徹被景帝帶去上早朝,觀摩政事去了,連個請示的人都沒有。韓嫣雖然是太子伴讀,可身上仍帶著郎官的職銜,又是離太子近的人,沒人敢大意小瞧了他,詹事也不敢隨便安排給他派差使。於是,韓嫣就被晾在了屋裏。


    好容易等到早朝散了,趙順兒又跑到太子宮,景帝留劉徹一塊兒吃飯,召韓嫣一起去。


    到了宣室側殿,景帝和劉徹都在,上頭擺了三張幾案,景帝、劉徹已經就坐了。


    “臣韓嫣拜見陛下、拜見太子殿下。”


    “韓嫣來啦,來,坐。”景帝招了招手,寬大的袖子帶起了微風。


    “喏。”坐到案幾後麵,上麵布的都是素菜。


    “去太子宮看過了麽?”


    “回陛下,看過了。隻是……”


    “嗯?”景帝挑眉。


    “臣聽說陛下讓臣留居宮中,這麽做似乎不妥……”


    “哦?哪裏不妥了?”


    “臣是外臣,以前年紀小倒還罷了,如今年紀漸長,留宿宮中,不合規矩。”中規中矩的回答。


    “怕什麽?太子大婚後太子宮重新安排了,你沒覺察出來麽?在太子宮執事的外臣和太子宮的女眷是隔開的。再說了,你一向是個守規矩的,太子宮裏除了阿嬌又沒有別的女眷,就是阿嬌也是常在太後宮裏呆著的。就住下吧。”景帝不覺得這是什麽大問題。


    韓嫣餘光瞄到麵無表情的劉徹。


    沒別的女眷,真是句無奈的話,劉徹在去年大婚,與阿嬌近十年的婚約算是終於實現了。其實,劉徹的日子也挺慘的,自從被貼上“阿嬌所有”的標簽以來,沒人敢打他的主意往他身邊塞女人,他也不能表示出對其他女性有超友誼的好感,據說連他身邊的宮女都長得非常符合安全標準,連一兩個放著的備胎都沒有,不說漢宮裏,就是在尋常富貴人家也算是異數了——弓高韓家不算,得守孝不近女色。


    在這個時代,如果一個男人自己想要過一夫一妻的日子,那麽夫妻兩個將會非常幸福,如果他是被逼得隻能守著一個老婆過日子,而自己又非常想過一男n女的生活,那麽,他的痛苦是顯而易見的。


    劉徹,不像那種會守著一棵樹吊死的癡情人,所以他很痛苦。這痛苦,足以抵消阿嬌為她帶來的地位的穩固——景帝已經選定劉徹了,所謂穩固地位也隻是討好竇太後罷了,和一個漂亮高貴妻子帶來的風光臉麵——堂堂太子,妻管嚴成這樣,還有什麽風光臉麵可言?


    “喏。臣請陛下恩準休沐日回家探望母親兄弟。”


    “這是自然。”


    “謝陛下,臣今日不知就理,未作準備,明日便帶行李進宮安置。”伏拜。


    “行啦,你這孩子就是太小心了,小時候就是這樣,朕還道是弓高侯府裏管得太嚴,現在看來,你就是這個性子了。”景帝不以為意。


    “回陛下,臣聽聞,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深以為然。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臣豈敢大意。”


    “小小年紀,哪裏來的這麽多想法。用膳吧,專為你做的素食,再不吃都涼了。”


    “謝陛下。”


    飯畢,上茶。韓嫣看著杯子裏的煎煮出來的褐色湯液,頓了一下,抿了一小口。


    “朕已經和太傅打過招呼了,今天徹兒就不用讀書了,韓嫣也不著急回家,陪朕說說話吧。人老了,就愛嘮叨。”


    “喏。”韓嫣和劉徹一起應道。


    三年不見,景帝顯得老了很多,他的年齡不算很大,隻是身體越來越差,焦頭爛額的政事、花團錦簇的後宮,都在不斷消磨著他的精力。按劉徹十六歲登基來推算,他也快要撒手西去了。


    “韓嫣呐,外頭的人都是怎麽說朕的?”


    “回陛下,臣隻固守家中,極少外出。不過,依臣看,陛下自登基以來,屢施仁政,百姓富足,自當是萬民稱讚。”


    “是嗎?”景帝的語調不是那麽熱衷,甚至有些惆悵。


    “這是自然,兒臣聽聞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盡滿,而府庫餘財。京師之錢累百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乘緘蛘弑鞫壞沒峋邸!閉饈僑暌嶽矗痰諞淮翁醭顧盜蘇餉闖さ木渥櫻瀋誆惶煙納ひ裘揮腥盟限危蛔忠瘓潿即帕a俊o趕複蛄恐攏11至醭共19揮諧さ錳噝危老故怯資蹦q皇巧硇謂ソコた釁屏耍成係睦飩淺蹕鄭劬σ廊蝗窶猩瘛4聳保饉劬φ娉係乜聰蚓暗邸


    “那也不全是朕的功勞。這是自先帝以來積下的基業,你當好好利用。”


    “兒臣省得。”


    “朕在位十餘年,就沒有過過一天順心日子,整天介天災人禍,難道真是朕做得不夠好?”景帝開始自言自語。


    “父皇!”劉徹有些震驚也有些無措,這話不好回,不吉利的征兆在漢代幾乎無人能夠解釋成好事。這漢武帝,本身就是個有些迷信的皇帝。


    韓嫣心思飛轉:景帝還真是個比較倒黴的皇帝,自從即位以來,三天兩頭的跟匈奴和親,已經送出去三撥公主了,每次和親還都要附送n多的嫁妝。隔一陣子就來一回日食、地震什麽的,去年這兩樣還一塊兒鬧了。天災鬧得大家都習慣了,日食也見過好幾回了,連小韓說見到日食都開始不怎麽害怕了。各地藩王也不省心,七國之亂就不說了,自己的親弟弟梁王劉武也跟著鬧騰。好不容易把大家都壓下去了,他自己也快掛了。


    “昔日堯舜之時,亦有水旱之事,然明主在位,舉措得當,不為災。今陛下之世,雖小有厄難,亦不成災。這是上天給的考驗,陛下通過了這考驗,是證明陛下治下,主明臣賢,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韓嫣開始打圓場。


    “是嗎?這麽說,朕還是不錯的俊閉饣凹械覽恚牡鎂暗芻緞模暗劾戳誦酥隆


    劉徹和韓嫣一齊伏身。


    又問了韓嫣一些功課上的事情,景帝對韓嫣沒有偷懶不學習表示讚賞。


    “太子大婚,你送的禮朕瞧過了,很好的字,別拉下了,以後朕的孫子的功課就交給你了。”


    “陛下過獎。”


    “罷了,別謙虛了,你們倆也許久不見了,昨天沒說上話,今天放你們的假,別拘在這裏了,回太子宮自己玩去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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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宮後花園涼亭


    劉徹坐定,盯著韓嫣的臉端詳了許久,久到讓韓嫣心裏發毛,小心輕喚道:“殿下。”


    “坐吧,孤不招呼你,你就不坐啦?”劉徹沒好氣地說。


    “謝殿下。”


    “三年了,你居然敢不理孤,連封信都不寫。”劉徹歪著臉斜睨韓嫣,一副痞子相,不見半點太子莊嚴。配上有些變調的嗓音,頗具喜感。


    冤枉!明明是你先不寫的。“臣居喪之家,不敢隨便遞東西進宮,況且,臣就是寫了,也沒辦法送到殿下手中。”


    “借口!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那麽長時間,你就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麽?你能想出這麽多好東西,就想不出辦法來?”劉徹不是個能夠隨便糊弄的人。


    “殿下可真是冤枉臣了。臣可是在守孝,有事兒沒事兒的往殿下這兒湊可不像話,會連累殿下的名聲。”


    “知道啦,你那兒還有什麽好東西沒?”


    “東西倒是有一些,不過是些吃的用的,臣居家無事,亂想出來的,擔心喪家的東西不吉利就沒敢進給殿下。”


    “你現在孝期已經過了。”揮揮手,阻止韓嫣開口,“孤問過太傅了,大漢又不強令按儒家禮守三年孝,就算三年,也過了孝期了。沒道理讓祖母、父親停屍不辦,發完祖父的喪、守完祖父的孝,再輪到辦祖母、父親的後事,這孝期是相合不是相加。你就安心留下來吧。”


    “喏。”


    最初因為許久不見而產生的隔閡在一問一答中漸漸消失了,兩個人的話題也慢慢變得輕鬆起來。韓嫣這三年來已經習慣了不向人低頭,初到時的拘謹也慢慢放開了。畢竟年齡相仿,韓嫣懂得又多,劉徹被阿嬌管得淒慘、被政事磨練得鬱悶,許久沒有遇到過一個談得投契的同齡人,和韓嫣聊天也很高興,兩個人已經從功課聊到衣食住行了。


    “臣在家中閑來無事,倒是曬了不少花茶,喝起來齒頰留香,確是不錯。”比你家的好喝多了。


    “茶?”


    額,忘了,西漢沒有“茶”這個字,隻有“荼”字,茶字可能是後世出現的,韓嫣少不得作了一番解釋。


    “就是選上好的鮮花或烘或曬,去掉水份,想喝的時候拿熱水衝泡就成了的。臣管所有這樣的東西都叫茶。”


    “哦?孤還沒有聽說過用花做茶的,荼,哦,是茶,不是都得加薑、蒜、蔥之類的煎煮才有味道麽?”


    “其實,單拿清水衝泡,更能品出茶的原味呢。臣沒有荼樹,做不出幹葉來,又喝不慣煎團茶,就自己動手拿花做茶。不單花可製茶,竹葉曬幹之後做成的茶,也別有一番滋味呢。等殿下嚐過竹葉茶,再想想照這樣弄整片的茶葉子泡茶,就知道有多好喝了。團茶都是磨碎了的葉子團成的茶餅,再加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煎煮,光看顏色就不想喝了。哪比得上一泓清水,綠葉慢慢舒展,明澈透亮,茶葉的香氣滿室飄香,想想都心情舒暢。”


    “聽你這麽說,倒真要嚐嚐了。”劉徹有些躍躍欲試。


    “臣今日來得匆忙,沒有帶在身上,殿下要嚐,臣明日帶來就是了。”


    “你離了孤,倒是活得越來越滋潤了,還弄出一堆好吃的。”劉徹笑謔。


    “臣不過是被逼急了。臣弟現在都四歲了,還沒吃過肉呢,想起來就心疼。”韓嫣斂了笑容,“生下來就跟著守孝,小孩子吃不好很容易體虛夭折,臣怕得不得了。”


    貧苦人家常年不見葷腥,也是常理,說不上誰受苦誰受罪。隻是本就有條件過得更好,卻不得不守著苛刻的日子,著實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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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兩年哺乳還好,如今韓說長牙,可以吃飯食了,聞到匈奴師傅們煮肉的香味兒,都走不動道,韓嫣隻得變通一下,自己動手炒蛋炒飯給他吃。一邊炒一邊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讓個寶寶不吃肉,跟著自己一塊兒當和尚。而且,隻是因為自己想躲開是非,才不得不如此,否則今年開春,全家就能吃上香噴噴的肉了。所以景帝讓他結束孝期,韓嫣也不是很抗拒。


    話說,韓嫣自己都饞得不行,做夢都是吃肉。相熟的匈奴師傅還會饞他,借口考驗刀法,讓他揮刀切肉,分好了肉,他們吃韓嫣看著。這麽做還不是一回兩回,至少,切肉的次數足以讓韓嫣練出陳平分肉的刀法——每塊肉的重量相等,還附帶上皰丁的廚藝——不傷刀刃,這看到吃不到的日子……


    真想大喊一聲:“我想吃肉!”


    “都過去了,以後給他補回來就是了。”


    “喏。”


    “這才對。弄了好東西別忘了給孤也備一份,你弄的豆腐孤也嚐過了,還是舅舅帶進宮來的。”有些不滿地瞪了韓嫣一眼,又眯眼回味,“入口即化,配上佐料入味,是不錯,看不出來你還有易牙的本事。”


    “易牙可是個混帳,殺了幼子蒸熟了給桓公吃,人倫都不顧了,還說他忠心,齊桓公也是個呆子。殿下拿這個敗類來比臣,可別想吃到臣的東西。”韓嫣笑看劉徹。劉徹回瞪。


    兩人互看了許久。劉徹“撲哧”笑出聲來,“你還是守這些君子禮法。孤說不過你,別忘了孤的美食。”


    “喏。”調子拖得長長的。斜睨劉徹,相視而笑。


    “還是這樣好,你沒以前拘束了,以前跟個小老頭兒似的,裝大人,真逗。”


    “……”我本來就比你大二十多歲,不裝也是大人,我還扮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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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過得挺快,劉徹哺食的時間到了,韓嫣告退。


    “留下來一起吧。”


    “臣還得回家收拾呢,明日臣帶花茶來,再與殿下共飲。說起來,殿下大婚,臣也沒送什麽看得上眼的賀禮呢,這回補上了,權當是補禮了。”


    “你的禮孤倒是收到了,《詩經》?啊?你倒會討巧,快回去拿了茶來,孤便不計較了。”劉徹一臉壞笑。


    “喏。”


    回到家中,韓嫣一麵命人收拾行裝,一麵與母親商量家務安排。也沒什麽大事,韓嫣母子的交際圈子並不大,禮尚往來不多,隻是匈奴師傅那裏要多照看一些,也已經定下換月送柴米油鹽的例了。一切都上了軌道,隻要順著來就沒什麽。唯有韓說的老師,韓家住在城外,每天進城求學不方便,單養個老師又不劃算,好在他才四歲,到五歲再開始也行,現在韓嫣決定休沐日指點一下韓說的功課,五日回一次家檢查一次。同時,也在長安城裏物色合適的房子,打算全家搬過去上班、上學都方便。


    行李還是按照以前的例準備的,另外取了各色花茶,還備下了送給王皇後、竇太後、長公主等人的份。林林總總加起來,花茶的儲量去了一半,讓韓嫣頗為心疼。雖然曬得多,自己也喝不完,而且今年還能再曬,可看這麽多東西被送出去,還是肉疼,弓高侯府他都沒舍得送,這全是私房茶。地主家,也沒有餘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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