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山止戈,桃花止殺!”,或是因為這個原因,八禁西陵桃山山下的桃花村一片祥和安寧。


    天漂肚白,淩釋從那桶泡了一個晚上由黑漿泡成清水的木桐中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感受著體內新生的那股力量,而後頗為得意的出了房間。


    吃過自家老頭為他留的一碗稀飯、幾根榨菜,淩釋乘興出屋,於屋前大擺棋局,望著身前的九縱十橫,淩釋大陴大闔執紅先行,一股豪氣直奔對家老頭手下的黑棋殺去。


    何為陰氣,又何為王者聖氣!淩釋不懂,也不願花費腦筋懂,他隻知道自己憋了一口下幾局便輸幾局的滔天怨氣,要朝老頭撒去!殺去!


    “難道說真的要去懂什麽是陰氣,什麽是王者聖氣?”淩釋右手摩挲著下巴,看著己方僅剩的一枚帥棋,苦著臉,一臉深沉。


    “你陰氣不足!”


    說這話的不是坐在淩釋對麵的自家老頭,而是他自己下棋下的入迷不知何時出現在背後的老東頭。


    “什麽意思!”淩釋轉頭望著負手立於身後一副高人模樣的老東頭,問道。


    老東頭今天不僅穿的不邋遢,而且有禮有節。一撮白山羊胡,一根頗有年頭的木簪挽起黑白參半的長發,一襲亮的發黑的黑袍,腰間別著一枚通瑩媲貅玉佩,還有不知他第幾房小妾納了多久的新鞋,然後負手而立,眼光貌似還有一點點的高。


    看著老東頭這身高人模樣的行頭,淩釋直翻白眼想著,如果他右手再加個搖鈴,左手再撐把“一卦千金”的白幡,活生生的就是脫胎於黃皮書中那人人喊打的破神棍啊。


    “有勇無謀!”老東頭淡然回答道。


    “額,雖然我知道說實話是對的,但對於我來說,你能不能不要說說的那麽實!”


    淩釋說這話時站了起來,結果被老東頭直接踹了了下屁股,摔了一個狗撲屎。


    “去,去收拾兩套衣服,然後跟我走!”


    淩釋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白印,不明就裏的問了:“去哪?”


    老東頭沒有回答。


    淩釋眼珠一轉,麵露喜色,隨即屁顛屁顛的跑進屋。嗯,難怪他今天穿的這麽騷,原來要去見大人物。


    看著淩釋進屋,養了淩釋十二年的那個老頭好像沒看到老東頭,便也進了屋,坐在堂上,自顧自的沏起一杯茶。


    淡淡清煙,花茶入口,老頭閉上眼睛好像在享受花茶瞬間在舌間流過的溫慍纏綿,獨留老東頭在屋外尷尬著。


    花茶是桃花茶,是老頭親手上桃山將一片一片摘下,而後再一片一片手工烘幹,伴以露水入茶,底蘊不凡。當然,其中手序及其煩瑣,單單是煮茶的入門手法什麽鳳凰三點頭就讓淩釋退避三舍,那個怕的。


    半晌後,淩釋背著一個略大的包袱走出屋,然後老頭也跟上,看情況是想送送淩釋。


    在路中,淩釋一會望右看看老頭,一會望左看看老東頭,也隨著他倆沉寂不語。


    路還在走,淩釋垂著的頭忽然抬起望向老頭,勢圖期待著他要對自己說些什麽,可是一直沒有下文。淩釋依舊忍著。


    路至離村口不遠的榕樹下,淩釋有所不忍,撇了身旁老頭一眼,問道:“老頭,你孫子即將遠行煉體術,你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老頭古井不波,仿佛沒聽到,依舊向前走著。


    到了村口,淩釋望得離自己幾步路遠的破舊馬車,又望了望老頭,忍不可忍,又問了句和剛才一樣的話:“老頭,你孫子即將遠行煉體術,你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噢!”老頭愣過神,想了會回答道,“帶點好吃的回來!”


    得,問了等於白問。


    於是淩釋便悻悻乎一步三回頭的上了馬車,離開了他長居十二年的破地方。


    望著馬車的背影,老頭微微笑起。


    “為什麽你自始至終就沒說過兩句話?”一個人影出現在老頭的身旁。


    “感覺自己快不行了,有些話要留在等他回來再說!”老頭轉身望著身側那個一月前像個破乞丐,而今卻豐滿如玉、白衣勝雪的中年人又是微微一笑,“我和你師傅在少年時便認識了,因為彼此都是要一肩抗起一道一門的人。而當他卦象初成時便為我算了一卦。我算了算,我活不過六月!”


    聽聞眼前這位曾在自己年幼時被視為八禁一大梟雄的老人提起自己的師傅,剛剛不久前才在天機道中確定身份的中年人苦澀一笑,嘴中頗不是滋味,思慮片刻,緩緩講道:“八禁之上,命格無雙。這是天機道一個太上長老的話,確實,但當兩個無雙命格相撞時,那有如何?鬼才曉得!”


    老頭聞眼雙眼一眯,幹笑幾聲,不願在方才的話上再作一絲糾纏,看著中年人和祥說道:“此行,你回天機道,可拿到了是你該拿的嗎?”


    “我是上任天機子的唯一弟子,又且為八禁而今唯一‘仙占師’,縱有反對的聲音,但等若於無,所以‘天機令’情理之中意料之內的到手了。”


    “但天機道有十二年的時間無天機子,而且又蟄伏一世,天機道在八禁上勢微已久,你看,現在連小小的神算門也有膽爬到天機道頭上作八禁先知。由此……”中年又是苦澀一笑。


    老頭含笑搖頭,雙目透出與他體態不符的精幹光芒,炯炯直射中年人雙眼:“太古時,百裏殺人不費力的‘血滴子’,金木水火土五行不侵不知乏力的‘天甲子’,那一隻便可屠一個萬人的‘天機獸’,隻要這些東西還在,你便可與天爭勢奪利,否則,便是浪費那蒙在曆史塵埃中的先人之寶。”


    八禁人類繁衍之初,便有諸子百家,而後世的天機道不僅得“象”之大成者,演八禁卦八禁的萬年大局,定八禁第一占子位,更繼承了前世赫赫凶名的“兵家”兵譜,造“血滴子”、“天甲子”、“天機獸”此類萬人屠凶器。可謂紅煞八禁盛勢旺地的眼啊。


    何為萬人屠?便是屠人萬數!


    提起那些屠人器,中年人搖搖頭,木訥道:“不行的,那些東西一出世便又是一幕暗黑。天機道的天機台至今還放著暗黑時那任天機留下的‘無為’與‘不爭’這四個字!”


    老頭將頭轉過去,蒼老的雙眼落在那漸漸變小的破馬車上,喃喃說道:“暗黑一戰,聖域、地底、天幕、悟空寺、禦劍城帶動八禁百家勢力亂戰,而主持當時風頭很盛的天機道的天機卻選擇了無為而爭的不爭,直到現世。此舉,放當時卻可保身明哲,可現在卻是一招糊塗透頂的爛棋。”


    “亂世需用重刑!如果現在是安世,我也不會叫你動那些萬人屠,但天幕即將回來,暗黑有將開始,你們天機道如果還是那般無為不爭,就如小鬼經常悶宮而亡!你可懂?”可能用昏花的老眼看漸遠漸小的馬車很累,老頭又轉過頭看著身旁的這個可能在將來八禁橫插一腳的大人物。


    無懼老頭那昏花雙眼中帶給自己的巨大壓力,中年人的眼睛狠狠的對了上去,淡淡問道:“剛才,從你與他走棋到與他離別,你堪堪兩句十字。為何現在又這般字不如紙?”


    “要走,舍不得,我的那一族在其它十二族中言輕,如果有一日他被人追殺,我希望你能護住他,至少說,如果那個時候的天機道還是這般無為不爭,十二年前那晚的朋友是白死了!”


    聞此,中年人藏在白袖中的手拽成拳頭,旋即又鬆開,問道:“你還沒有看到他成妖或成聖,大亂八禁,你怎麽舍得讓他一個人走!”


    “你還在!”老頭淡淡一笑,用手護住雙眼抬頭望天,道:“你回天機道,應該有為他卦了一象吧!”


    “是的!”中年人作實回答。老頭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道。


    “說的是什麽。我要聽好聽的,不要真的!”


    “為什麽?”常人卦象,無非測禍福而來知天命。


    “給一個自己舍得的理由!”


    “可你已經打算走了!”


    “但是我還是想聽!”


    中年人不敵老年人的荒唐無忌,敗陣。


    “吞虎驅狼,天煌煌!他命格很怪,隻算出這七個字。”


    老頭低頭將手放下,不理會中年人轉身緩緩向村內走去,一邊笑一邊道:“左吞虎,右驅狼,天煌煌。左吞虎,右驅狼,八禁兩茫茫。左吞虎,友驅狼,夜幕之上是天堂。”


    多年前,桃花村內,一個還穿著開襠褲遇事就哭鼻子的小破孩很驕傲的向一個老頭子問過一句話,“什麽是天堂什麽是地獄。”


    隻記得躺在搖椅上的老頭子很平靜的回答說,“天堂是身前殺了很多人去的地方,而地獄則是拿刀殺雞都會怕的人死去的地方。”


    “那你呢,你死後是想去哪裏?”老頭入是問道。


    小破孩抹了抹鼻涕,趾高氣昂的說:“我想去天堂!”


    “為什麽?”


    “因為它在夜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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