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不易趴在靠窗的外往外看,隧道壁是一層層紅磚砌成的,磚塊間嘩嘩地流著水,此外連聲耗子叫都沒有。


    慢慢的,隧道逐漸開闊起來,陳不易抬頭看著車窗外的穹頂,弧形的頂部像是教堂的門洞那樣有些莊嚴,是用古銅色的岩石搭建的,這些石塊看起來古老而美麗,表麵還有些錯綜複雜的天然紋路。


    列車停靠在月台上。月台極其古老,水泥地麵,邊角貼著綠色的瓷磚,白灰刷的牆壁剝落得很厲害,上麵用紅色漆著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福壽嶺站”,旁邊還有日期,1977年。月台上隻有一盞白熾燈照亮,上麵結滿蛛網。


    “啊——”


    路明非發出一聲鬼叫,他一直躲在車門前,門一開他就覺得自己見了鬼。


    一個九頭鐮鼬的骨頭架子,渾身反射著古銅色的光澤,九雙空洞的眼正直直的盯著自己,還有月台上站在兩個人,臉枯瘦得像是骷髏,瞳孔巨大,如同即將熬盡的油燈般發亮,身體也是同樣的消瘦,看起來像是剛從金字塔裏複活的木乃伊,兩個人手裏都捏著一副牌。


    “卡塞爾學院04級,煉金機械係,高冪,現在是執行部專員。”


    “05級,力學係,萬傅倩。”


    “這上陣要通名······死鬼通名是要我給你們立墓碑麽?”路明非吞了吞口水。


    “在這裏你是不會死的,在這裏最糟糕的就是你不會死。”名叫高冪的執行部專員歎了口氣,又瞥見他手中的薯片,一把奪走,小心翼翼撕開,拿出一片吃了起來,把剩下的拿給了萬傅倩。


    “喂···”路明非本想怒斥,可看到他們已經餓的體無完膚了,猝不及防吃了口狗糧,張了張嘴沒有了下文。


    “你還帶著普通人?”高冪看到陳不易和白織下車後,對著路明非斥責道。


    “我···”路明非很委屈,明明是他們自己要來的,而我才是被帶上的。


    “這裏是賭桌。”


    陳不易沒有理他們,看了眼鐮鼬女王,然後把目光放在對方身前的長方形賭桌,可能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上麵綠色的絨布顯得髒兮兮的。


    這時鐮鼬的骨頭架子忽然一隻頭往前探,嚇了路明非一哆嗦,它聲音機械的開口,宛若某種既定程序:“參與賭局者不可以任何方式溝通,贏夠一千個瓶蓋就可以離開這裏。”


    “瓶蓋是什麽意思?”


    陳不易知道對方大概是在說籌碼,但他們身上可沒帶瓶蓋,誰沒事在身上放那玩意。雖然自己可以直接去尋找龍王,但自己又不是去找他麻煩的,沒必要打打殺殺,先陪它玩玩。


    荷官的機械音解釋道:“瓶蓋是最高的籌碼,一瓶蓋等於十個指南針、一百個煙盒、一千枚古銅幣、一萬枚古銀幣。”


    陳不易愣了愣,能清晰分辨籌碼的貴重程度,可荷官對籌碼的價值定位完全是扭曲相反的。


    白織對骨頭架子的荷官倒沒什麽畏懼的情緒,在她看來這屬於非現實主義的神奇生物,反而她這會兒聽到要玩遊戲,提起了興致,“請問我們要怎麽獲得籌碼呢?”


    有籌碼才能進行遊戲,外麵的錢在這裏肯定不管用,況且他們也沒人身上帶著現金。


    “新人可以根據內心的孤獨獲得一定量的籌碼,籌碼用盡可以繼續在地鐵上等待,孤獨感就是你們的籌碼。”


    荷官依舊是用機械音解釋。


    “你們不來嗎?你們的身體已經被這裏中的死亡氣息完全侵蝕了,你們已經死了,隻是這裏中的死亡與現實世界不同而已,如果你們從這裏回歸現實,你們的身體會在十秒以後變成一句幹屍,想要離開這是唯一的機會。”陳不易扭頭看向他們,白織早已經做好,等待著遊戲開始。


    高冪沉默著點了點頭。


    “不易,他們真的會死嗎?聽說死真的讓人很難過,像是被封在一個黑盒子裏,永遠永遠,漆黑漆黑……想在黑夜裏摸索,可伸出的手,永遠出不到東西……”白織悄悄的在陳不易耳旁細語。


    “死?”陳不易曾經也想過,死神就坐在門外的過道裏,坐在幽暗處,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的等我。不知什麽時候它就會站起來,對我說:“嘿,走吧。”


    我想那必是不由分說。但不管什麽時候我想我大概仍會覺得有些倉促,但不會猶豫,不會拖延。


    路明非戰戰兢兢的跟著高冪,五個人圍繞荷官坐下。


    “現在開始評估各位的籌碼。”


    荷官的機械音說著,先看向路明非,“一個瓶蓋。”說著把一個印著北冰洋的飲料瓶蓋扔給路明非。


    路明非拾起來看了一眼,上麵有“北冰洋”的字樣,那是種很古老的橘子汽水的瓶蓋,bj產,以前和可樂一樣流行。


    荷官又扔給高冪幾十枚暗金色的硬幣,給萬博倩的也是幾十枚暗金色的硬幣,給白織一個鋁殼的指南針。


    最後看向陳不易的時候,明顯停頓了一下,隨後拋出三個瓶蓋給陳不易。


    等籌碼發放完畢後,路明非才一臉懵逼的看著手中的瓶蓋,他忽然意識到陳不易的籌碼最多。


    而剛剛荷官是怎麽說來著?內心越孤獨,籌碼就越多?


    “好少……”


    白織俏臉微微鼓起,她覺得遊戲很不公平。


    陳不易得到三個瓶蓋感到怪異,莫非卡bug了?隨後把一個那個瓶蓋扔到鐮鼬女皇的頭蓋骨上,幾秒鍾之後,叮叮當當,足足一千個精美的暗金色硬幣籌碼堆積在陳不易的麵前,像座小山似的。


    德州撲克的規矩看起來簡單,每個人手裏有兩張暗牌,下麵則有五張明牌。荷官會分三次翻開明牌,第一次三張,後兩次都是一張。


    最後大家從手裏的兩張暗牌加上下麵的五張明牌一共七張牌中選五張,誰的花色大誰贏。同花、同花順、三條、四條什麽的都是大牌,每次翻開明牌前都要加注,覺得沒希望的就不跟,失去桌麵的籌碼,覺得有希望的就堆籌碼上去。荷官也下場一起玩。


    幾輪後。


    “三a。”陳不易翻開自己手中的兩張暗牌,從明牌堆裏拿了三張,湊出三條“a”。


    他贏了,荷官、路明非、高冪、白織和萬博倩每個人都要賠給他五十個暗金色的籌碼。


    陳不易麵前已經有800多個瓶蓋了,按照這個迷宮的規矩,贏到1000個他就能離開,白織也累積到600多個。靠著陳不易和白織的“接濟”,在有把握的局中,故意給他們送籌碼,才攢夠了一千瓶蓋。


    路明非心裏臥艸,少年賭神,我要是帶他去賭場豈不是打殺四方?


    可第三十輪開始輪到荷官時,它忽然大額加注,基本到了籌碼最少萬博倩的的極限,“來啊,別吝嗇,大把下注啊!狹路相逢勇者勝嘛!”


    這個之前一直像機器人的荷官好像忽然被注入了靈魂,又像是被一個神經病降神了,骨頭架子看著嗨到不行,“我三歲到澳門,四歲進葡京,五歲賭到變成精,六歲學人不正經,怎知七歲輸的亮晶晶,今年二十六,還是無事一身輕……”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心說荷官這是抽的哪門子瘋?


    “不易,他好逗。”


    白織臉上帶著笑,感覺荷官很好玩。


    荷官哼哼唧唧的,骨骼翼手按著自己的兩張暗牌在桌上蹭來蹭去,“我要五加皮雙蒸,二十四味兒涼茶、再加一粒龜蛋攪拌均勻,再加一滴墨汁,你們有沒有啊?哈哈哈!”


    無厘頭而神經質的話語自荷官口中不斷湧出,給大家都整懵了。


    “這是周星馳賭聖的台詞,沒想到荷官還是個電影迷。”


    路明非想起荷官說的是什麽了,給大家科普,而實際上除了他,在場的看過這部電影的還真沒幾個。


    陳不易不動聲色,把牌蓋在桌前,看都懶得再看一眼,直接把所有籌碼推到桌前。


    “梭哈。”陳不易淡淡地說。


    “你幹什麽?明牌都還沒發完呢。”萬傅倩詫異地問。


    白織推出四百個瓶蓋,“跟!”


    高冪立刻會意,也推出一百個瓶蓋,“跟!”


    荷官的九個腦袋分為五群,一群去數陳不易麵前的籌碼,一群去數白織和高冪麵前的···這東西醜雖醜,倒是盡職盡責。


    點好之後,九個頭都收了回去,它舒舒服服的坐正了,把暗牌往腳下一扔:“草!一手爛牌!不跟!”


    “唉,輸了輸了,你是真的很會賭牌。”


    荷官看著陳不易,輸得心服口服,“好吧,你們贏了。”


    高冪和萬傅倩兩人對視,萬傅倩的眼睛裏有大滴的淚水映著光滑落,高冪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真的謝謝你。”


    “等你活著回去再說吧。”陳不易歎了口氣,“在離開尼伯龍根時,記得抓緊時間聯係你們學院讓他們進行搶救,你們是混血種,身體強度比普通人強很多,或許還有活下去的可能,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就看你們的運氣了,最後祝你們好運。”


    老實說他並沒有救下高冪和萬傅倩的必要,他們和自己隻是陌生人,就下他們也不隻是簡單的舉手之勞。


    “走吧,去見見這裏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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