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中央飯店。


    五樓走廊的燈光昏黃而幽暗,將梶原千春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如同一抹潛行於夜色中的秘影。


    她身穿一件棕褐色的風衣,衣襟緊掩,步履輕盈。


    在敲門得到確認之後,房門輕輕推開,窗簾都拉著,一陣微弱的燈光從室內溢出,與走廊的昏暗形成了鮮明對比。


    石原熏坐在房間的一角,身旁是一張鋪著潔白桌布的小桌,桌上散落著幾份報紙和一本翻開的書。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卻在看到梶原千春的那一刻,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是驚訝,是戒備,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你怎麽還敢來?”


    梶原千春緩緩走進房間,目光直接對上了石原熏,沒有絲毫猶豫,開口便說:“我有非來不可的理由。這裏的事情,我已經告訴了上海方麵。”


    石原熏眉頭一皺,追問道:“上海方麵怎麽說?”


    “老師指示我們不要有任何動作。”梶原千春回答道,她的聲音很平靜,“他會派千葉智太郎來金陵處置後續事宜。此時應該在路上了。”


    “千葉智太郎?”石原熏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千葉智太郎是負責金陵方麵情報工作的副組長,他的出現無疑意味著鬆井直輝對此事非常重視。


    石原熏沉思片刻,抬頭看向梶原千春,聲音低沉地問道:“這件事,課長閣下還說其他的了嗎?”


    梶原千春明白,他其實是在問老師對於他在緊急情況下處置板倉彌久一事的態度。


    她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說:“沒了。”


    石原熏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眼神黯淡了下來,輕輕歎了口氣,顯得有些沮喪。


    梶原千春見狀,連忙安慰道:“我說過,你是迫不得已的。當時的情況那麽緊急,你做出那樣的決定是為了組織的安全。相信老師會理解的,他一定會明白你的苦衷。”


    石原熏聽了她的話,眼神逐漸恢複了些許光彩,點了點頭。


    “千春,說說吧,你前一段時間消失,到底發生了什麽?課長十分擔心你的安全。板倉君等人也是為了查找你的下落才被派到了金陵。”


    梶原千春歎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一言難盡啊!”她說道,然後就此沒了下文,似乎並不願意提起那段經曆。


    石原熏見狀,也不好再繼續追問。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房間裏安靜得隻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過了近一分鍾的時間,梶原千春才終於打破了沉默。


    “先生,板倉君的事情多半和方如今有關。這個人在金陵給我們造成了極大的損失,他的存在對我們的計劃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石原熏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厲,“方如今的確是個棘手的人物,給我們帶來了不少麻煩。不過,要除掉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們需要謹慎行事。”


    “先生,這裏是金陵,不是臨城。”梶原千春沉聲說道,她的眼神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雖然特務處在金陵的勢力十分龐大,但方如今畢竟是個外來戶。他在這裏能夠動用的資源有限,這可是我們下手的好時機。”


    石原熏聽了,眉頭微微一皺。


    他深知,方如今這個人狡猾多端,而且實力不俗,要除掉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梶原千春說的也有道理,方如今在金陵的確勢單力薄,如果他們能夠抓住這個機會,或許真的有可能將他一舉殲滅。


    “你說的有道理。”石原熏終於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但是,一定要有個十分周密的計劃,否則他一定會設法反撲的。”


    梶原千春也點了點頭,她明白石原熏的顧慮。


    但是,她更清楚,如果他們不盡快行動,方如今一旦回到臨城,就會變得更加難以對付。


    到時候,他們可能會失去這個難得的機會。


    “先生,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是我們必須冒險一試。”梶原千春堅定地說道,“為了各條情報線的安全教案,我們不能讓方如今這個人在世界上繼續存在下去。”


    石原熏看著梶原千春,眼中閃過一絲期待,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計劃了?”


    梶原千春點了點頭,謙遜地說:“倒是有個不成熟的計劃,還望先生指點一二。”


    石原熏眼睛一亮,來了興趣,催促道:“說來聽聽。”


    梶原千春沉了沉氣,開始詳細闡述她的計劃。


    石原熏聽著,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顯然在認真思考。


    等梶原千春說完,他點了點頭,讚許地說:“這個計劃雖然簡單,但卻有一定的可行性。不過,細節方麵還需要再完善一下。比如,如何引誘方如今上鉤,如何確保一擊必殺的成功率,以及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


    “這正是我要請教您的地方。您的意見我會充分吸收采納,進一步完善計劃的細節,確保萬無一失。”


    ……


    一處洋房別墅二樓,江離靜靜地倚著欄杆,目光空洞地望著遠方,臉上寫滿了憂愁和焦慮。


    蔣進已經數日沒有消息了,這讓他的心中充滿了不安。


    這種未知和等待,讓她感到無比的煎熬。


    她也曾經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內心的焦慮卻像一股無法抑製的洪流,不斷地衝擊著她的心靈。


    這些天,江離因為心事重重,幾乎沒有心思吃飯,整個人消瘦了許多。


    眼神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顯得有些黯淡無光。


    樓下,陳媽看著江離這副模樣,心疼地問道:“小姐,晚上想吃點什麽,我出去買菜,回來給你做?”


    陳媽是專門照顧江離飲食起居的,她看著江離一天天消瘦下去,心裏很不是滋味。


    江離聞言,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說:“陳媽,我什麽都不想吃,沒胃口。”


    陳媽歎了口氣,勸道:“小姐,你這樣可不行,身你要是把自己熬垮了,那等你回了臨城被夫人看到這個模樣,該多心疼啊。”


    江離聽了陳媽的話,心中一暖,但隨即又想起了蔣進至今沒有消息,眼神再次黯淡下去,輕聲說道:“陳媽,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陳媽見狀,也不再勉強,隻是輕,安慰道:“小姐,你別太擔心了,蔣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你先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回來做點清淡的菜粥給你嚐嚐,好不好?”


    江離點了點頭。


    陳媽挎著竹籃,邁著輕快的步伐向別墅南側的街上走去。


    這條街上,每天清晨都會聚集許多小販,售賣著新鮮的蔬菜和水果。


    陳媽是這裏的老主顧了,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裏買菜。


    剛走到街口,那些熟悉的小販們就熱情地招呼起來:“陳媽,來啦!今天的蔬菜可新鮮了,剛摘的!”


    “陳媽,看看這西紅柿,紅得跟燈籠似的,肯定好吃!”


    陳媽笑著應和著,一邊走一邊仔細挑選著籃子裏的蔬菜,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和小販們討價還價。


    這些小販們都知道陳媽是個實在人,從不斤斤計較,所以每次都願意給她最實惠的價格。


    陳媽挑了幾樣江離平時愛吃的蔬菜,又買了一些水果,準備回去給江離做頓豐盛的晚餐。


    挎著滿滿的竹籃,心裏盤算著今晚要給江離做些什麽好吃的,腳步輕快地往別墅走去。


    就在這時,一個不留神,被一個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籃子裏的菜頓時都掉在了地上,散落一地。


    陳媽定睛一看,撞她的人頭戴一頂破氈帽,穿著一身小販的打扮。


    那人見狀,連忙彎下腰,一邊幫忙撿菜一邊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陳媽看著籃子裏摔壞了好幾個西紅柿,心疼得不行。


    這些西紅柿可是她精心挑選的,本想著給江離做個西紅柿炒雞蛋,現在可好,都摔成了這樣。


    那人見狀,連忙說道:“陳媽,這西紅柿我賠給您。我也是買菜的,我的推車就在隔壁巷子裏,裏麵還有不少西紅柿呢。”


    陳媽聽了,抬頭看了看那人,疑惑地說:“我怎麽沒見過你?這條街上的菜販子我都熟,可沒見過你啊。”


    那人憨厚地笑了笑,解釋道:“大娘,我是新來的。那些菜販子不肯給我讓地方,我隻好推著車到處遊走,找找有沒有願意買我菜的人。”


    陳媽撿起一個摔得不太嚴重的西紅柿,吹了吹上麵的塵土,歎了口氣說:“他們當然不肯給你讓了。他們在這裏賣菜,少的兩三年,多的十來年了,你忽然一來,不是搶他們的生意嗎?”


    那人聽了,連連點頭稱是,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和苦澀。


    陳媽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裏也不由得軟了下來,擺了擺手說:“這行當也不容易啊算了算了,這幾個西紅柿也不值什麽錢,你不用賠了。大家都不容易,你下次小心點就是了。”


    那人聽了陳媽的話,感激之餘,還是執意要賠那些摔壞的西紅柿。


    他連連擺手,誠懇地說:“就別推辭了,我們做生意的,最講究的就是誠意。要是今天我不賠給您,那不就是得罪了財神爺嘛,以後誰還保佑我做生意順順當當的呢?”


    陳媽聽他這麽一說,心裏也覺得有些道理,再加上看他一副實心實意的樣子,也就不好再拒絕了。


    於是,她點了點頭,跟著那人去了隔壁的小巷子。


    巷子不深,拐進去沒幾步,就看到了一輛小推車,上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新鮮蔬菜,綠油油的葉子上還掛著露珠,一看就是剛從地裏摘下來的。


    那人立馬開始幫陳媽挑西紅柿:“陳媽,您看,這些都是不久前從地裏麵摘的,新鮮得很。我給您多拿幾個,算是賠給您的。”


    陳媽笑著搖了搖頭:“那多不好意思,就要三個好了,我家裏也吃不了那麽多。”


    那人卻不聽,一口氣裝了七八個西紅柿進陳媽的籃子裏,還一個勁地說:“您別客氣,這些西紅柿可好了,你回去嚐嚐就知道了。而且,看我這推車裏的菜,都是頂好的,以後要是想買菜,盡管來找我。”


    陳媽點了點頭說:“好,那我以後就買你的菜了。謝謝你啊,小夥子。”


    時光還早,太陽還掛在天邊,陳媽提著裝滿西紅柿的籃子,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跟那個實誠的小夥子拉起了家常。


    “小夥子,你剛才是說,你是從鎮江那邊過來的?”陳媽一邊整理著籃子裏的菜,一邊和藹地問道。


    那人點了點頭:“是啊。我家裏在鎮江,那邊日子不好過,聽說這邊有機會,就投奔三舅來了。叔叔在這城裏做了點小生意,我就想著也跟著來試試。”


    陳媽聽了,感慨地歎了口氣:“哎,都不容易啊。背井離鄉的,就為了討個生活。你三舅在這城裏做什麽生意啊?”


    “叔叔開了個小雜貨攤子,賣點針頭線腦的。我過來幫忙,也順便賣點自己種的菜。”那人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小推車,“這些菜都是我三舅自己種的,早上剛摘的,新鮮得很。”


    陳媽笑了笑,讚許地說:“小夥子,你真是個實誠人。自己種的菜,吃起來也放心。你以後要是還想在這街上賣菜,就找個固定的地方,我看這裏就挺好。我跟周圍的街坊們打個招呼,你就別老推著車到處遊走了。這樣,大家也能認識你,知道你的菜好。”


    那人聽了,眼睛一亮,感激地說:“大娘,你說得對。我以後在這兒了,盡快跟大家夥兒混個臉熟。謝謝大娘,你真是個好心人。”


    兩人臨別前,那人又給陳媽的籃子裏塞了不少菜,陳媽覺得過意不去,非要給他錢,那人一個勁兒地推脫,說什麽也不肯收。


    陳媽可不聽他的,掏出手帕,從中摸出一張鈔票硬是塞到了對方手中。


    那人拗不過,隻能找零錢,在從口袋中掏出錢的時候,一不小心,一個銀戒指滑落出來,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小夥子,你東西掉了。”陳媽連忙彎腰撿起,可當她看到那個銀戒指時,卻頓時呆住了。


    那戒指的樣式,她再熟悉不過,聲音有些顫抖道:“這……這……這東西,你是從哪裏來的?”


    那人臉上的憨厚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捉摸的陰惻惻的笑容,輕聲說道:“自然是從別人那裏買過來的。怎麽,您認識這戒指?”


    陳媽沒有回答,隻是緊緊地盯著那戒指,嘴唇不住地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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