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能看出來,剛剛這場決鬥幾乎是天狼的一邊倒。要不是天狼動作實在漂亮到位,完全迎合了他們想要的視覺享受,此刻競技場內響起的就不是喝彩,而是憤怒的退錢聲了。


    隻見天狼在場上繞了一周,最終回到景殊淵身前,將他癱軟的身軀抱在懷中,雙臂與胸口猛一發力,他便滑了下來,被走上前來的奴監拖了下去。


    看客雖是意猶未盡,卻隻能紛紛離場,邊走還邊交頭接耳討論著剛才的打鬥過程,有些私下壓了賭注的,也都吐著唾沫罵娘。


    押注天狼的賠率極低,那些想孤注一擲拚一把手氣壓了景殊淵的,自然更是血本無歸。


    他們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隻能在言語之中將九十一號連著祖宗三代問候了一百遍。


    ……


    ……


    ……


    “淵兒!淵兒!”


    景殊淵朦朦朧朧中聽到有人叫他,可他雙眼劇痛,稍一睜開便像要撕裂一般,掙紮著幾下,都沒能看清楚麵前的人。


    “究竟是什麽人,竟將淵兒弄成這副樣子?……”


    那聲音一陣大一陣小,像鐵錘一般撞擊著他的耳膜,他一下禁受不住,又暈了過去。


    待他再醒過來,神識已穩定了不少。眼前坐著的藍袍女子,正是東海女帝景殊魚。


    “姐姐……”


    他剛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又尖又細起來。難道自己被天狼打到連喉嚨都廢了嗎……


    “淵兒!”


    見他真醒了,那藍袍女子立刻轉頭看了過來,一邊不住地招手呼喚女婢,一邊用手輕輕撫著景殊淵的臉,為他擦掉眼中滴出的淚水。


    景殊魚麵容極其普通,甚至可以說有些醜陋。就如名字一般,她雙眼微凸,寬鼻厚唇,目光還有些黯淡渾濁。小時候姐弟幾個玩鬧,還被景殊淵譏諷說長姐這容貌根本不是鮫龍一族,倒像是鯰魚族生的。


    每次他這麽說時,景殊魚也不生氣,隻是再不和他爭辯。久而久之,景殊淵隻把這當作姐姐死穴,一有頤指氣使之時,就拿這個說事。


    此刻他再看向姐姐這張臉,雖然醜陋平庸如舊,卻比世間任何人都更令他牽掛!令他依賴!


    二哥別離多年難得一見,師父也死了,這世上還疼他的,隻剩姐姐了。


    “淵兒,你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何事,怎麽弄成這樣?”


    景殊魚的語氣中,除了心疼還有一絲意外,他不由順著姐姐的目光,向自己胸口處看去。


    為了養傷,他全身衣物已被脫去,隻薄薄地罩了一件絲袍,方便隨時擦洗換藥。


    可他目光及處,絲袍之下竟是峰巒迭起,凹凸玲瓏!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朝胸口一摸,差點沒痛得叫出聲來!


    鮫龍一族,自出生起就雌雄內蘊,除非遇到命定之人,才會根據心意顯出性別,之後便再無可能更改。


    鮫龍族壽數極長,王族嫡係全是儲君人選,從小均被當作男孩養大,他早已過了數十年男子生活,前幾日被巡邏兵發現他漂浮在海王宮附近水域之中,撈起來一看,渾身上下除了臉竟然沒一處是好的,那張臉,卻讓他們嚇得趕緊稟報了女帝!


    要說這是淵親王,可撈上來這人,從頭到腳明明是個女的!


    鮫龍血脈向來是東海王室的不傳之秘,景殊淵被秘密送進女帝寢殿之時,那幾名巡邏兵便已被不聲不響地滅了口!


    景殊淵此時已經有些瘋了,他看了看胸前,怪叫道:


    “這是什麽!這玩意兒怎麽長在我身上!”


    他目光驚慌地向旁邊看去。


    “你過來!你!也過來!”


    那幾名婢女見他麵目扭曲,聲音尖利,都嚇得不敢近前,隻聽景殊魚一聲輕哼示意,這才互相挨著,慢慢地朝床前靠去。


    景殊淵根本顧不上身上還一陣陣地疼痛,猛地一掀薄衾,將那幾名婢女一把抓了過來,扯住她們胸口衣衫猛地往下一扒!


    婢女們見他如此暴力,嚇得有些發顫,又不敢閃躲,花容失色,隻得任他一個個扒了過來!


    景殊淵瞪著她們胸前,再低頭看看自己,無力地跌坐回去……這玩意兒不但實實在在地長他身上了,還比她們都大!


    景殊魚眼神一瞥,那些婢女如獲大赦,忙不迭胡亂整理了一下衣衫,紛紛退下,她這才繼續問道:


    “是他……把你弄成這樣?”


    “你那什麽眼神!不是你想的那樣!”


    “皇姐什麽都還沒說,你激動個什麽勁,”景殊魚看著他一副又怒又急的樣子,反倒更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姐姐也是過來人,也知道男人都靠不住的很。但你現在已經化身,就要想清楚,這男人你若不想要,殺了落個清淨,若是還想要,就得好好想想辦法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仍然一派雲淡風輕,隻是眼中有那麽一瞬,更黯淡了些。


    一想到被囚禁的那幾天,景殊淵就忍不住心裏一陣哆嗦。他從小到大,哪裏吃過這麽大的虧!最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時,他一遍又一遍地幻想著姐姐救他出來,將競技場夷為平地,把那殺千刀的天狼碾為肉沫!


    可真得救出來,景殊魚就坐在麵前,他又不太想讓他這麽簡單就死了!


    看著景殊淵嘴唇顫抖幾下,不知為何最終又未開口,景殊魚又說道:


    “不過,大長老到底在幹什麽,他素來最疼你,這次怎麽會讓你出這麽大的事!”


    她不提還好,一提師父,景殊淵的眼淚便再也控製不住,奪眶而出!


    也不知道是因為變了女人,還是因為師父的死讓他真的太難過了,這眼淚一流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眼淚夾著鼻涕,將師父被人辣手擊殺之事斷斷續續地倒給了景殊魚。


    饒是景殊魚運籌帷幄處變不驚,大長老身死的消息仍然讓她掌心一陣發涼!


    大長老在海聖殿中地位極高,竟然死得如此悄無聲息,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但那人重手殺了大長老,卻獨獨將景殊淵放了回來,究竟是什麽意思?


    “打我的人,我要親手弄死他!我還要給師父報仇!我要自己來!姐姐,你教我!”


    景殊魚看著他,這個弟弟……現在已經是妹妹了,雖然還是那麽驕縱任性,但又好像有了一點點不一樣……


    至少想要靠自己了。


    也好。


    寢殿之中珠貝輝映,香風浮動,玉人坐榻私房密語,可誰能想到這幅美好畫麵之下,二人私語的卻全是殺人誅心之計。


    ……


    “淵兒,皇姐有一句話,你既然為他化了陰身,殺他之前定要確認清楚自己心意,以免一時衝動悔之莫及,將來抱憾終身。”


    “那姐姐你殺我那便宜姐夫的時候,後悔了嗎?”


    “朕乃一國之君,怎會後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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