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你不煩姑,姑就在家裏待的安心。”


    “……”


    聽見這話,施鳳官頓時就偃旗息鼓,從後上前雙手環抱上女人脖子,道:“我就小姑你一個親人,煩誰也不能煩你啊,我是心疼您——”


    “姑知道。”


    感受到‘鳳兒’身上愈發柔軟的棱角,施鳳闕心裏慰籍的同時竟升起了幾分感傷。


    “但伱總有成親嫁人的那天,姑有時候想想覺著自己將來有天會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真要有那天你就——”


    “姑!你說啥呢!”


    本來聽到成親嫁人羞赧不已的施鳳官麵色一變,道:“我嫁不嫁人你也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莫說我,就是——反正誰嫌你我都不依!”


    “你小點聲!”


    哪怕院裏沒人,施鳳闕心裏還是慌的很,忙道:“姑就這般一說,你別讓旁人聽見了。”


    “……”


    見她謹小慎微的樣子,施鳳官心裏難受,但也知道她是在宮裏養成的這個性格,便語氣柔下幾分,抓起她手道:


    “姑,你就別說我了,就說他那個人,你覺得他會是這種人嗎?”


    “……你直接說姓魏的也不礙的。”


    “姑——”


    見‘鳳兒’羞極,施鳳闕笑容斂起兩分,想起昔日宮中的幾次見麵,雖說對她這個‘姨’多有捉弄顯得大逆不道,但那孩子無疑是個有情義的。


    替她出頭的那一巴掌每每回想都讓她膽戰驚心,但也正因如此心裏頭才覺著複雜。


    “他是個好的,但……”


    女人臉上頗有些糾結,澄淨的眉眼更是勾人心弦,情不自禁便拿起一塊布料用手絞著,道:


    “我總覺得他不敬著我。”


    “……”


    要是旁人聽見這話估摸是要誤會,但施鳳官不會,盯著小姑那太過幼態以至於毫無長輩威嚴的眉眼,施鳳官第一次正麵問道:


    “姑,你心裏是怕他嗎?”


    “啊?”


    施鳳闕神情一怔,本能想說沒有,但此時家裏沒人,她便鼓起勇氣輕輕點頭:


    “有點……”


    雖然往常就有猜測,但見她正麵承認,施鳳官忍著心裏忐忑追問道:“因為什麽啊?他對你做了什麽不敬的事兒?”


    “沒有沒有!”


    施鳳闕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雖然‘不敬’的話那孩子說過很多,上綱上線來講也值得說道說道,但現在鳳兒的一顆心全係在他身上,施鳳闕可不想讓好不容易將內心看清的侄女傷心。


    況且仔細想想,跟宮裏那個女人當初的遭遇一比她這都算是好的了,可能那孩子本就是這般性格。


    反正不耽誤她發怵就是了……


    旁邊的施鳳官心裏長長鬆了口氣,她都不敢去想,要是魏鳴岐真欺負過她姑她該怎麽辦。


    “姑,他就是那樣的人——”


    心裏頓時輕鬆的施鳳官忙著幫魏鳴岐找補:“別扭、擰巴,除了他師父對誰都是一張狗臉說翻就翻,哪怕是為了你好。”


    像當初就是這樣,明明是擔心他出事,強撐著虛弱的身子給他備了點鳳血,雖說沒用上吧,但心意總是好的吧?結果還不是當著她姑的麵兒一點麵子沒給她留?


    這般男人,恨他的人恨的咬牙切齒,愛他的人也愛的咬牙切齒,但沒辦法,誰讓她中意的男兒就是這樣的性子。


    “姑心裏知道他的為人。”


    施鳳官說的這些施鳳闕都懂,但還是那句話——


    “但就是控製不住的怵他嘛……”


    “……”


    女人這話說的難堪,稚美委屈的神態看的施鳳官都為之一呆,想了片刻,她自覺把握了其中關鍵。


    “姑。”


    施鳳官捏起下巴盯著她:“你長得太顯年輕了,平常總給不了我你是長輩的感覺。”


    “嗯?”


    “你得試試拿捏起長輩的架勢啊!像這樣——”


    看著滿臉迷茫的小姑,施鳳官冷下臉給她示範,一邊看向旁邊空地一邊肅聲道:


    “鳴岐啊,你回來啦,聽說你這次在外邊做的很不錯嘛。”


    “……”


    施鳳闕憋了半晌,弱聲跟著道:


    “鳴,鳴岐啊——”


    “聲音得高幾度,語氣要給人一種德高望重的感覺!”


    “鳴岐啊——”


    “太軟和了,想想您風光的那段時候,都是怎麽跟那些內監宮女說話的!”


    施鳳闕用白蔥蔥的手指撓了撓臉,苦惱道:“一直都是這般啊,我又不咋會使喚人,他們一切都會給我準備好,我平時就跟一群小宮女玩,大家都和和氣氣的。”


    “……”


    差點忘了這位國朝至今最受寵的貴妃進宮時的年紀。


    深吸口氣,施鳳官情急之下都自爆了:


    “我要是和姓魏的成親了,您就是他長輩!長輩您知道嘛!就我對你,還有爺爺以前對我爹和你,這些你總不能忘吧!”


    “……”


    對‘鳳兒’她是本能的舔犢之情,模仿不來,但說起他爹在家時候的神態語氣嘛——


    施鳳闕漸漸摸到了脈絡,隨即緩緩僵起臉部肌肉:


    “鳴岐啊——你回來啦,聽說你這次在外邊做的很不錯嘛。”


    雖然很生硬,但比起此前總算大有進步了。


    施鳳官鬆口氣正想鼓勵她,女人卻麵部表情一崩,捂起臉道:“不行啊鳳兒,好難為情啊,姑以後避著點他行不行。”


    問題都已經暴露出來了又怎麽能視而不見呢,施鳳官抓著她的肩膀咬牙道:“姑你可是家裏長輩啊!將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總不能避一輩子吧!”


    “……來年你不是說讓他們到西府去嗎?”


    施鳳闕怯嗒嗒垂起長睫道:“西府那麽大,姑隨便找個僻靜的小院住著不也挺好。”


    病了!而且還病的不輕!


    施鳳官胸脯起伏兩下,氣道:“不見陽光又不想見人,那您幹脆出家算了,明個我就送你去!”


    話聽完,施鳳闕抬起眼睛看向她,雖知道這是氣話可偏偏悲從中來,澄淨的眸子裏霧氣彌漫,她不禁用手摸摸自己的小工作台道:


    “那,那我能帶著這個嘛……”


    “……”


    施鳳官看著神態可憐極了的小姑,忽然在想要是魏鳴岐那狗男人來了會想出什麽餿點子。


    半晌以後。


    “罷了。”


    施鳳官閉上桃花眼,眼眶微微泛紅的道:“過完年我就帶你回家,往後咱姑侄倆過日子,不和姓魏的來往了。”


    聽見這悲愴的語氣,原本心裏還一片難過委屈的施鳳闕立馬就慌了。


    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可以接受自己融入不進,甚至就像先前說的那樣,要是‘鳳兒’煩她了,出家也不是不行。


    反正她也老大不小了,將來也不可能再嫁,未來已經一眼望得見頭,無論如何都能接受。


    但鳳兒這個心裏唯一的牽掛要是因為她而耽誤了自身幸福,那她這個當姑的真可以找個小繩吊死了。


    “哪能有那麽嚴重!”


    她起身摟著‘鳳兒’的肩膀,急聲撫慰道:“姑跟你開玩笑呢,拿捏個架子還不簡單?你等他回來,姑保準讓他肅然起敬!過年咱一起出去逛逛,姑給你買桂花糕——”


    “……小姑。”


    開始本是假意的施鳳官頓時動了真情,反手摟著她哽聲道:“您是我在世上的最後一個親人了,我離不了您,您信我好不好,隻要有我在,誰也欺負不了您。”


    “……鳳兒。”


    聽見這話,施鳳闕內心忽地反應過來,緊接著愧疚至極,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淌下。


    自己也真是被豬油糊了心,明明本該是侄女的依靠,卻偏偏讓侄女反過來為自己憂心,等將來合了眼,怎麽有臉麵去見九泉之下的親人?


    施鳳闕終於硬起了心腸。


    她要做個合格長輩——


    “……”


    榴石巷。


    謝北伶提著兩大掛雞鴨魚肉費勁的擠身進來,隨即輕輕的吐出口氣,將心底那一絲氣悶驅散出去。


    由於已經是臘月廿八,坊市裏的商販紛紛抻著這最後一天漲價,她本就嘴笨,又急著趕在年關前最後采買一批肉貨,自然就被狠宰了。


    氣的她有一瞬間都想將明年的包子漲價了。


    哎。


    忍著淡淡的肉疼,謝北伶剛回到院中就被牆角的一陣悉索動靜吸引,隨即——


    盯!


    角落裏,正逮著一隻肥雞下嘴的黑貓察覺到有‘情緒’如藤蔓爪牙般襲來頓時機警扭頭,同時身體繃緊欲要奔走。


    “喵——”


    看到提著兩掛‘夥食’的女人,它貓臉上閃過幾分猶豫,雖然對方眼神很有壓迫力,但出於沒在這個家挨過打的經驗使然,它最後還是留在原地繼續大快朵頤。


    “……”


    謝北伶沒去打擾它,而是先去把手中東西掛到簷下,因為這段時間陸陸續續買的太多,有些實在掛不下的便隻能掛到廚房去了。


    “喵?”


    正在‘吃吃吃’的黑貓又聽到動靜抬頭,卻見忙完的女人拿著一個小板凳坐到了不遠處,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它。


    怪讓貓害怕的。


    但還是那句話,在這個家它還沒有挨過打。


    又吃一陣,它吃相逐漸斯文起來,但肥雞卻還剩下半隻,本欲抬腳出去溜溜食,黑貓卻忽感旁邊目光變得愈發銳利。


    “……嗝”


    不知為何,光看那眼神就覺得這女人強的可怕。


    動物的本能讓黑貓放下前腳,硬著頭皮又吃了幾口,最後就變成了吃一口——抬頭望一眼——低頭再吃一口——再抬頭望一眼。


    吃到最後,它渾身毛發已然炸起,再次望了眼那黑洞洞的眼眸後,它低頭凝望起小半隻肥雞,隨即——


    “yue——”


    貓臉扭曲,嘩啦啦的吐了一地。


    好一陣後。


    “……喵”


    黑貓有氣無力的抬起頭,貓眼濕潤潤的,謝北伶望見它可憐巴巴的眼神,平靜道:


    “走吧。”


    “喵。”


    待它腳步蹣跚的離開以後,謝北伶覺得這隻肥雞起到的教育意義還是有的,便不再糾結是否浪費這點了。


    拿起掃帚默默掃完地,又抬頭看了眼天色,時間都已經下午了,她也不知道魏鳴岐和禹娘今天能不能回來。


    後天就是除夕了……


    心裏升起淡淡的情緒,想起家裏還有兩人,謝北伶便將板凳和盆搬到靠近門口的那邊,期間取下隻肥雞準備處理今天的晚餐。


    又過一陣。


    偏廂房門打開,換了番心情的女人走到院裏。


    “謝師傅?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不久。”


    “我來弄吧,你剛回來也不歇歇。”


    “不累。”


    “那我也得幫把手,家裏總不能全讓你操持著。”


    說著,施鳳闕也不嫌棄髒,將生雞奪過去就處理起了內髒。


    “……”


    忙了片刻,施鳳闕見身前沒動靜才抬起眼,卻見謝北伶正若有所思的靜靜盯著她看。


    “怎了——”


    心裏升起小小慌亂,施鳳闕臉上卻笑著道:“不會是我來添倒忙了吧?”


    謝北伶搖了搖頭,待女人重新低下頭後才道:“就覺著你今天看著客氣了好多。”


    “……啊?”


    擇雞的手頓頓,施鳳闕抬頭若無其事的笑著道:“您這總不能是暗著說我平日裏懶吧?”


    謝北伶又搖頭。


    施鳳闕平日裏不懶,眼皮子裏有活,跟禹卿自稱自己是‘享福’姨太命的不一樣。


    但她性子軟和的很,過來搶活的時候跟她說兩句就縮了,不會像今天這樣‘不聽話’。


    平日裏在家,除卻開始對禹娘有些防備以外,謝北伶很少會去偷聽旁的房裏的人講話,因此姑侄剛才在房裏聊了什麽她不知道,但是——


    想來也不過是施鳳官之前問著她的那些問題罷了。


    “在這平日裏輕鬆些好。”


    她秉承著本心輕聲道:“隻要不礙著別人,自己能覺著舒坦才重要。”


    “……”


    施鳳闕慌的都以為謝北伶回來的時候偷聽她們講話了,但還是她的那句評價——


    ‘謝師傅這人很好懂的’


    雖平常不愛說話,但她人是那種心細如發,且善良包容的至好女子,也正因如此,施鳳闕才覺著她可親可敬。


    “我自出宮以後每一日都舒坦的很。”


    施鳳闕低下頭感慨道:“反倒是謝師傅你,我見你這些天忙前忙後,像不知道累的一樣。”


    二人差不多是同齡,性子也能聊到一塊去,謝北伶有心借這話題勸她幾句,便道:


    “人生有盼頭做什麽都不覺得累,你還年輕,今後得——”


    “……嗯?”


    施鳳闕見沒了後續正疑惑抬頭,卻見謝北伶正側臉凝神。


    噠噠噠——


    有馬蹄聲愈近。


    施鳳闕正欲開口,就見謝北伶忽地站起來走到門邊探頭出去,而遠處也傳來青年的遙遙聲:


    “師父——我們連夜趕回來的,家裏有飯沒有!”


    “……”


    看到青裙側臉的軟和笑容,聯想到她此前話的施鳳闕的眸子中不禁有些失神。


    這就是所謂的——


    盼頭?


    今後的所有更新都會在十一點半左右,多的少的都是這個時候,讓大家閱讀體驗更連貫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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