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


    冬風吹寒玉,初雪落旄節。


    隨著淨街禮鞭聲聲打響,綿延的儀仗隊列從朱雀大道出發,沿途外圍由兩列玄甲王騎護衛,內裏還有眾多的內監宮人隨行。近乎千人的隊伍簇擁著一台六乘王輦,前頭的驥駿嘶著道道白氣,橫貫半城後緩緩邁向那大內宮廷。


    “良臣衛國,誅賊逆於西南,帝嘉之,封條縣候,食邑兩千戶。臘月廿二午時良辰,敬天尊皇——”


    “……”


    聽到領頭內監渾雄有力的喊聲,直到車轍遠去,左右圍觀百姓才敢出聲議論:


    “封侯啊,好多年沒有過了吧?這得立多大功勞!一步成了候門。”


    “這有啥,當年琅琊王還是個泥腿子遊俠呢,跟著前皇平定六藩用了兩年,直接裂土封疆成了異姓王,那才叫鯉魚躍龍門。”


    “不一樣,人東方鳴和前皇算微末相交,平日都以兄弟相稱,關係鐵著呢。”


    “……”


    民聲遠去,車輦裏的晉連城目光幽遠。


    東方鳴?


    少年遊俠結交五郡雄時還算有幾分英雄氣,之後浸得一身富貴,現在也不過是個碌碌鼠輩。


    等他龍鳳呈祥一身刀意貫通,早晚要提攜‘春秋’刀劈‘武帝’,魏鳴岐能做的他也能做。


    ‘他死訊不知道傳開沒有——’


    晉連城這兩天一直在禦醫院靜養傷勢,顧忌到‘一片龍城’,他沒敢做多餘的事兒,但幾次接觸西南朝廷,他忽然覺得這裏是塊不錯的跳板。


    老猿威風仍在,但終究是一迂腐的‘家仆’而已,放著‘監國候’的名頭不用,朝廷大事兒皆由一婦人做主。


    和萬仞山明著幹,他暫時不敢。


    但在得罪死了西南的前提下,在關中發展幾年,做些小動作也許問題不大。


    該怎麽圖謀好呢?


    砰——


    砰——


    砰——


    宮城前左右六十六響玄衣禮炮依次炸響。


    晉連城收攏好思緒,抬手整了整衣襟,被牽動的胸腹傷勢讓他眉頭輕皺。


    “侯爺——”


    “宮城重地,本侯步行即可。”


    他抬手掀簾欲要下去,外邊的白麵太監神色意外道:


    “聖後意思是讓您乘輦入宮。”


    “不可——”


    晉連城神情肅起,敬聲道:“聖後恩重,但本侯不能坦然受之,回頭自去向太後請罪。”


    說罷,他起身行在長長的宮道之上。


    大忠臣啊——


    可惜跟魏鳴岐一樣摳門,也不知道給咱家使點銀子。


    劉姓太監按下內心幽怨,抬手失意遠處的衛兵開城。


    轟隆隆隆——


    平日輕易不開的朱雀門轟鳴著開啟,露出其後妝點肅穆的城門過道,還有擺在甕城中的敬天大典。


    踏。


    踏。


    兩側旌旗舒展,晉連城孤身走在這長長宮道上,甕城正中的煌煌祭台離他越來越近,仿佛他腳下走過的每一步,都是登上權與力頂峰的坎級。


    隻要越過這道宮門,上了那柱明香,進了那層層宮闕,他就能逐漸實現自己的平生夙念。


    二十八宿。


    不朽皇朝。


    此時此刻,又有誰能知曉他內心的熊熊野望?


    能讓他訴說這一切的,


    也隻有那一故人而已。


    呼——


    北風忽起,刮來漫天酥雪,晉連城無視這一路風寒走到祭台邊上,拿起那偌大的三根明香,默默敬告上天,以及那天上的‘卦主’。


    “候爺——”


    一內監從宮裏一路小跑過來,手中拿著道旨意對他笑:


    “剛來的旨意,請您預備著接旨吧。”


    “……”


    不清楚有什麽變故,晉連城不動聲色的俯身聽旨。


    “勅令——”


    “條候晉連城,功甚偉,堪為國之柱石。現命為西府四樞指揮使職位,賜玄蟒織金補羅、天子劍。望卿勇於任事,乃心為國。”


    “欽此——”


    “……”


    晉連城不知道自己此時該作出什麽樣的表情,也不知道萬仞山為什麽會對這種任命置之不理。


    西府四樞遍布天下的魚龍線報,就這般歸了他?


    真是……天助他也。


    身前,那內監將旨意遞過來,衝他諂媚笑道:


    “指揮使,聖後有言,您不需有什麽顧忌,隻要你衷心不改,那君臣故事便會長久。”


    他衷心何曾改過?


    晉連城深吸口氣,衝這太監抱了抱拳:“請稟聖後,連城衷心,一刻不敢忘記。”


    “那便好——”


    二人說說笑笑著就要越過甕城向裏。


    忽而。


    轟隆!


    身前身後,朱紅色的宮門緩緩關合,將這甕城封閉成一絕域。


    “怎,怎麽回事——”


    “誰關的城門!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


    “……”


    四周一片兵荒馬亂,晉連城下意識望向城頭,卻見城牆沿上肅立著許多黑衣,手拿各式兵器。


    “你們是什麽人!”


    剛來宣旨的內監尖細著嗓門問道:“這是大內宮城!爾等是要求死——”


    風聲從側邊襲來,一巴掌將其拍到一邊。


    “魏鳴岐!”


    止住廢話的晉連城往前一步,目光在一眾黑衣中巡遊:“一定是你,你沒死!”


    不久,他目光終於定格在一人身上,臉上顯出笑容:


    “真是你啊!敢在這種日子這種地方率眾圍殺我!你沒變——伱還是那個嘲天仙!還有萬仞山呢?讓他也出來吧!”


    “……”


    細雪斜飛,城牆上還是不見老猿的身影。


    “光憑你,那可不夠——”


    晉連城笑容愈發狂妄,麵上有青鱗浮現:“想殺我!得讓那‘一片龍城’壓過來!”


    聲畢,四方寂。


    萬千目光注視,城上有一黑發飄舞,麵容隱於甲下僅露出漆黑點眸的青年開口:


    “你怕了?”


    “……”


    晉連城臉上的笑容忽地一僵。


    青年目光像看條抵靠牆角衝敵嘶吠的野犬般道:


    “放心好了,不用提他試探,今天你就是打死我也與他無關,隻要能從這城裏走出去,你盡可以換身衣服去裏麵赴宴,宮裏沒人會動你。”


    “……”


    晉連城笑容切齒的道:“就憑你?還有你們‘嘲天樞’這幾隻阿貓阿狗?”


    “什麽‘嘲天樞’‘嘲天宮’的,聽不懂。”


    青年也不惱,隻是緩緩接過旁邊遞來的丈二大槊:


    “青龍會,公子鳴岐,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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