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千嶂,雨落滿城。


    站在閨閣上放眼望去,昔日繁華似錦的前廷沒有半點燈火,千簷百室被夜雨澆打,濃濃落寞中帶著物是人非。


    “唉……”


    一聲多愁的輕歎散在夜風中,宮裝女子轉身回到室內,坐在繡塌上眼裏滿是失神。


    也不知道鳳官兒他出城了沒有。


    等到明早回了宮,往後的日子該怎麽熬下去真是想都不敢想,現在就隻覺得頭腦一片空白。


    “嗚……”


    半晌,塌上傳來細細的嗚咽聲。


    施鳳闕現在害怕極了,她害怕等會天就亮了,她得坐上轎子回去,回到那無人問津的深宮度過再無期盼的幾十年人生。


    “還不如找根小繩兒吊死了呢。”


    她將臉悶在被褥裏哀聲自語。


    “噗嗤——”


    廊上一聲毫無道德感的笑聲。


    施鳳闕隻覺渾身緊繃,連忙翻身起來將枕邊的一把剪刀抓進手裏:


    “誰!”


    “……”


    廊外安靜片刻,就在施鳳闕愈發覺得驚悚的時候,忽有聲平靜的女聲傳來:


    “禹娘,你嚇唬她做什麽。”


    說來也奇,聽到這聲音施鳳闕的緊張感突然褪去了不少。


    “沒嚇她。”


    那個讓人討厭的表麵溫婉的女聲道:“看她哭的那麽傷心又突然來了那麽句,沒忍住就笑出來了。”


    “……”


    砰砰。


    房門被人禮貌輕叩。


    那有奇異安撫人心力量的女聲跟著響起:“姑娘不用害怕,我們奉西府蒼龍樞指揮使之命來守著姑娘,無意驚擾,見諒。”


    又是魏鳴岐?


    雖說後廷西府是對方的‘地盤’,自己出宮他也是知道的,但招呼不打就安排人暗地裏守著她,還是給人一種周到又霸道的奇怪感覺。


    就既讓人心裏覺得慰貼,又讓人平生憂惱,怕他將自己視為了囊中之物。


    施鳳闕情緒矛盾的理了理妝容,隨即起身過去將門打開,正欲開口招呼,卻為廊上兩位女子的姿容所震,一時竟為之失神。


    廊橋夜雨,一青一綠兩襲羅裙出塵絕豔,左邊腰佩法劍清冷似仙令人見之忘俗,右邊背掛長兵豐腴淑美好比人間恩物。


    西府竟這般藏‘龍’臥‘虎’?


    “兩位……”


    “謝北伶。”


    “西府蒼龍樞鎮撫使禹卿,見過貴妃娘娘。”


    也是風格不同的自我介紹。


    回過神的施鳳闕把二人請進了屋裏,不管那小賊藏的什麽心思,她這前廷主人總不好叫人一直站在外邊吹冷風。


    “真是麻煩二位了——”


    坐到桌邊,施鳳闕一邊沏著茶具一邊滿臉歉意:“魏指揮使都沒和我說過,不然早請二位進來敘話了。”


    身前,那好似神女臨凡的青裙女子隻是靜聲一句‘不礙事’便端起茶盞不複多言。


    倒是那明豔到為室內添色幾分的綠裙尤物,用毫不遮掩的感興趣眼神衝她上下打量:


    “來時我還奇怪,如今見到貴妃才終於了然,難怪少主火急火燎的臨走前都不忘了貴妃,這般人兒,世間哪個男兒放得下?”


    “……”


    溫婉中帶著幾分別樣‘少女’氣的花容抬起,澄淨稚態的眉眼羞赧下垂,帶幾分惱兒的道:


    “這位姑娘說的什麽話,我和那人清清白白,他還叫我一聲姨呢,哪是你想的那般。”


    “這就沒錯了。”


    那綠裙女人忽地嘴角一勾,杏眼也斜向別邊:


    “他就好這口”


    “?”


    施鳳闕滿頭霧水的看過去,卻見安靜喝茶的青裙神女跟著抬頭,細長的丹鳳眼透出清冷:


    “玩笑?”


    “玩笑。”


    綠裙慫壞慫壞的端起茶:“我就可憐自己~平時禹娘禹娘的叫的挺親熱,我要真粘他個姨娘名分就好了,他不得熱乎死我。”


    “??”


    施鳳闕聽不懂,但總覺得這話裏悖逆人倫相當炸裂。


    再看那青裙,也不知道二人平日裏私底是怎麽聊的,聽見這話也見怪不怪,反而平靜支招:


    “他爹還在,你去魯地來得及。”


    “算了吧~”


    那頭腦似不正常的綠裙吃吃笑道:


    “我怕少主一拳頭夯死我。”


    “……”


    施鳳闕忍不住喝口茶壓壓驚,這種神仙對話她已經完全聽不懂了,隻覺得心裏害怕。


    突然——


    桌邊的謝北伶翻腕一甩,將手中茶盞砸向緊閉的窗欞外,原本巧笑嫣然形同妖姬的禹卿也一抓桌邊槊杆,抖動槊尖如同吞吐不定的蛇信,刹那間激起火星無數。


    轟隆——


    半邊牆壁猛地爆碎開來,碎石木屑飛射,謝北伶抓起呆愣如雞的施鳳闕躲到禹卿身後,後者槊杆一轉‘展珠簾’,舞動間將磅礴雜物卷落在地。


    “喝!”


    一聲嬌喝,禹卿忽地平舉槊尖渾身繃緊,一記‘黑虎入洞’捅出刺耳風浪向前平刺。


    嚓——


    火星爆射,硬如生鋼的槊杆恐怖的彎折,禹卿腳下木板更如紙般脆裂,整個人近乎是被打‘陷’進去,雖身子紋絲未動,口鼻卻迸出心血。


    悄無聲息的一道輕風。


    砰砰砰!


    三枚銅錢碎成齏粉,隻在一柄丈一春秋大刀的表麵留下幾點不起眼的黑點。


    “晉連城?”


    趁著謝北伶找出的空隙,禹卿倒退幾步一擦口鼻,語氣驚疑不定:


    “你的大刀什麽時候這般霸道了?”


    “……”


    牆邊破麵,一身黑色勁裝的短發男人背對風雨,硬朗麵容胡茬短硬,聞言也不含蓄,手中斜握一杆丈一春秋大刀徑直道:


    “禹槍主,本候無意與你為敵,把貴妃交給我,今日我欠你個人情。”


    “未曾聽聞留侯如此急色。”


    禹卿唇鼻留有殘紅,令笑容平添幾分危險:“莫非我家少主這施姨身上有什麽秘密?”


    被謝北伶護在懷中的施鳳闕終於回神過來,委屈的探頭道:


    “禹姑娘,他就是好色。”


    “……”


    手持春秋大刀的晉連城轉頭過去,溫聲笑笑:


    “貴妃所言不錯,本候有疾,本候好色。”


    施鳳闕嚇得回去抓著謝北伶,哭腔道:“怎麽辦?禹姑娘打得過他嗎?”


    “打不太過,但還是得打。”


    回她話的禹卿無奈聲笑,握緊槊杆道:


    “被他打死總比被少主打死來的好,誰讓我師父、姨姨一個不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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