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的冬雨來的突然,條街簷漏聲淅瀝如沸,又有肅風東來,吹裹著打麵的雨點,有切膚徹骨的陰寒。


    哐啷——


    四下無人,施鳳官漫步雨中渾身骨骼作響,體格竟憑空拔高了一截,積雨中淩亂寥落的身影也更為欣長,像一匹柴瘦的獨狼。


    【鬼四星曰輿鬼,為朱雀頭眼,方似木櫃,中央白者積屍氣、主死喪祠、多凶、見事不利——《符朝?天文誌》】


    ‘有些鳥兒在遇到敵人時,頭頂羽毛會豎起成冠狀恐嚇敵人,而鬼宿就是朱雀的頭羽。’


    ‘爹,那為什麽第二宿不叫羽宿,要叫鬼宿呢?’


    ‘人們常把害怕而又不能理解的東西稱作鬼,因此叫鬼宿。’


    ‘……’


    雨水順著陰鷙的眉眼從蒼白凹瘦的麵頰流下,施鳳官討厭自己此時的樣子,因為這就是她爹口中那害怕而又不能理解的一麵。


    要是讓姓魏的看到,怕是得懷疑此前所見的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容了,這就是不見天日的‘宿鬼’,本該遊離在芸芸眾生之中,用各色麵孔保護自己。


    但她決定親手斬斷自己的後路。


    她不想一個人像’孤魂野鬼’的活著,她想堂堂正正的站在陽光底下,屆時她要一掃前廷,接小姑出宮,她還要和那姓魏的一醉方休!


    魚符入手,這是決定她命運的一夜。


    轟隆!


    冬雷打響,隱有電光在雲邊綿延,驛館聳立在如簾雨幕中,上層窗欞向外透出暖暖微光。


    “嗝!”


    施樊煩悶的將酒盞拍在幾上,隻覺得自己的心情比外邊天氣更糟糕,走到如今這一步,他不止一次的問自己當初的選擇是不是錯了。


    西南那麽多門閥世家,他怎就偏偏挑中了留侯那根大腿呢?這人根本就是個瘋子嘛!


    好好的侯爺不當,竟犯下那等潑天大罪,就是回到關中又能如何?將來還有好日子過?


    可憐自己將機緣雙手奉上,不僅好處沒見多少,反倒一家被他牽連,爹娘的下場不用去想,就連自己如今也過的這般窩囊。


    鳳血啊——


    永葆青春、延年益壽、無暇根基、還有諸多玄奇妙用。


    老不死的偏心,將那般神物給小姑一個女人,就不能多等幾年等他出生嗎?要是有四靈奇物,他在西南何至於那般坎坷,如今像條狗般抱人大腿還不得重用。


    侯爺已經一天派人來摧兩次了。


    眼看他的耐心不多,施樊也不禁思考起了後路,關中這邊和西南到底不同,宮裏有小姑在,和皇家多少有幾分人情。


    也許他想差了?


    同樣是賣,賣留侯是賣,賣給關中朝廷就不是賣了?指不定給的價碼還更高呢!


    這麽一想,施樊頓覺柳暗花明。


    砰砰——


    房門輕叩,讓他那顆砰砰亂跳的心為之一提,強行鎮定整理衣冠,施樊起身去到門口。


    “怎麽又是使者。”


    施樊強忍怒氣平聲道:“就是摧驢也不能這麽催吧?事兒我明天去辦,請你回去呃咳——”


    不見刀光,僅僅隻是一個眨眼,血就湧進氣管讓後麵的話咳不能出,施樊心中迷茫頓起,目光向下卻見到‘使者’手中所提的一把滴血魚符刀。


    “你咳咳,呃!”


    手捂脖頸,施樊目光驚恐的看著那陰鷙男人,卻見後者隻是冷冷暼他一眼,便提刀去了對麵屋門前。


    砰砰——


    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麽,施樊內心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捂著脖子奪門而出,衝進那一簾冬雨想向路人求救。


    “呃咳咳!”


    猩紅順著指縫滴下,又被無數珠落打散,夜深又雨,目光所及的地方哪有什麽——


    “救,救呃!”


    突然看到希望的施樊眼綻精光,跌跌撞撞向不遠處跑去。


    嘩——


    清脆的環扣甩碰聲,施樊的脖子被條‘黑蟒’迅速纏繞,隨即那‘黑蟒’驟地收緊。


    噗!


    腥物衝天,一顆頭顱飛旋著摔進積雨,淡淡猩紅彌散,將那對驚恐失神的眼眸覆蓋。


    轟隆——


    雷鼓聲仿佛巨龍的腳步終於靠近了這方天地,電閃鳴光中,胖如佛陀的老者收回鏈鎖纏在臂上,隨即看向肅雨中逐漸彌出血氣的驛館。


    “有高手代勞,是走是留?”


    “留。”


    他身旁瘦如竹竿的老頭把玩著指尖的一杆黑錐:“捉住問問是不是從西南過來的。”


    “……”


    片刻等待。


    驛館門口,有欣長身影提刀而出,望見這邊陣仗也未停留,徑直走進了簾雨之中。


    淅淅瀝瀝。


    雨水洗過魚符,匯成刀尖一點連成珠墜,很快便露出原本的森森寒光。


    “西府魚符?你是公門的人,為什麽擅殺使臣?”


    臂纏‘黑蟒’的老者開口問。


    提刀人沒有回答的心情,隻是個眼神變化。


    嘩啦——


    ‘黑蟒’蕩破層層雨簾,沿途震成片片水霧,淒嘯聲中,那道欣長身形詭異的一‘折’,‘黑蟒’便擦身而過,將街口的鋪市門臉打的爆碎開來。


    唰唰唰!


    ‘蟒’王初動,十幾條‘黑蛇’便緊隨其後,在半空中連成一張羅網裹向那還未來得及落地的欣長身影。


    僅這一手,九成九的武道大家便要含恨,再往上尋常的拳腳宗師也得負傷才能脫身。


    但那提刀魚符身手卻俊的出奇,手點地麵往上一撐,身子就如遊魚般從羅網的縫隙中鑽出。


    嗖——


    近乎不可聞的輕聲襲來,她身影又詭異的半折,付出衣襟被劃破一道的代價終於落地,向後腳尖連點拉開了距離。


    “這般身法不該在江湖寂寂無名。”


    ‘黑蟒’猶如活物般纏上手臂,胖老者皺緊眉頭:


    “你是誰。”


    不待對方回答,身旁的竹竿老頭左右抖出二梭:“這人有古怪,身體軟的跟麵條似的又不像丐門縮骨。把人殺了帶走,回去我研究研究。”


    “……”


    啪——


    胖老者另隻手臂衣袍抖碎,兩條‘黑蟒’呈爭珠之勢一左一右的向她咬去,身後的十幾條從‘蛇’也圍王聚陣。


    一下子似鳥入樊籠,避無可避。


    嗚——


    簷上風聲,似有龍吟。


    正欲尋機出手的‘索命’抬頭,卻見一輪半弓‘彎月’當頭而下,霎時便膽戰心飛。


    “還有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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