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道旁的招幌迎風獵獵,颯颯聲中,一聲不合時宜的打嗝聲突兀的插入進來。


    “嗝——”


    黎禾緊捂住嘴巴,圓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身旁。


    琅琊王,世子殿下?


    這是茶館說書先生口中大人物認親的戲碼?有天居然會降臨到她認識的人身上!


    魏鳴岐這傻子還傻站著!要是換作是她——


    黎禾心裏激動的情緒忽然消散。


    她扭頭瞅瞅魏鳴岐,神情變得低落,他大抵是要走了吧,總不能放著好好的世子不當,跟著她和師父一路漂泊下去吧?


    “你們真的認我是世子?”


    魏鳴岐從謝北伶的身後走出去。


    見到他,為首的甲士神色閃動,拱手道:“王上口諭,末將星夜來馳,就是為了迎回世子,請殿下隨我等入魯,以全王上念子之情。”


    念子之情?


    魏鳴岐心頭想笑,麵上卻拿捏起世子架子:“我現在要隨師父入青州拜訪高人,你們先回去向父王稟命,最多月餘我就回魯。”


    “恕難從命——”


    為首甲士對他這個所謂世子明顯沒有什麽恭順之心,連委婉的拒絕都欠奉,語氣冷硬:


    “殿下不要兒戲,盡快隨我等回魯京。”


    “……”


    魏鳴岐抬頭看了眼謝北伶。


    雖然她的實力不會低於武道宗師,但想在精兵圍剿下帶著他們兩個孩童脫身近乎不可能。


    最起碼也得舍棄其中一個。


    至此,三個人的命運好像又回到了‘正軌’。


    他將要去魯地和他的好父親父慈子孝,黎禾謝北伶這對師徒也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憤怒?


    不甘?


    這些情緒在他身上應當是好事,他可是天命大反派啊,此時的絕望在日後都會供與他力量。


    “師父。”


    他懶得再做什麽孩童偽裝,轉頭對著謝北伶半是真心的道:“你現在一劍殺了我還來得及。”


    “……”


    謝北伶盯著他,就像平常那樣麵無表情。


    到底什麽人才能走進她的心裏?


    魏鳴岐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旁邊的黎禾打了他一下,帶著些許哭腔的道:“走就走!說什麽喪氣話嘛!”


    小白虎到底還是沒有憋住眼淚。


    二人認識不過三天,但她永遠忘不了魏鳴岐給她擦臉,回頭讓她快跑的那天。


    “拿著這個——”


    小白虎往他手裏塞了一物,哽咽難言:“往後,往後我和師父要是路過魯州,到時候拿著這個找你你可不許翻臉不認人!”


    她到現在還對一切一無所知。


    可能還覺得,魏鳴岐是要去當琅琊世子享福去了。


    “別哭了,一點都不好看。”


    魏鳴岐鼻子發酸的擦了擦她的臉,也是半開玩笑:“往後再遇見了可不能下手打我,迫不得已也得輕著點,咱倆是一夥的。”


    這句話說的很沒有出息,


    但誰讓小白虎是他命運裏的宿敵呢。


    “走啦!”


    他故作瀟灑的揮了揮手。


    此去魯州,要和那對已經知道他背景的父兄鬥智鬥勇,想想都頭疼啊,怕不是得伏低做小——


    魏鳴岐忽然停下了腳步。


    是謝北伶從身後拉住他的手,隨即不等他回頭,一陣微風從他耳畔拂過。


    咯!


    為首甲士拔刀出鞘,刹那間刀麵花火四濺,隨後他便詭異的保持那個動作,直到有猩紅滴落,在雪地裏綻出朵朵梅花。


    “呃咳!”


    喉結被擊碎的瀕死反應沒能維持多久。


    撲通——


    刷刷刷!


    四周拔刀聲連成一片,森寒的刀光大亮,映的入夜門前如同明晝,在潮水湧動前,魏鳴岐被從後抱起,不等反應便聽到耳畔傳來揮鞭聲:


    “駕!”


    溫暖的懷抱變得顛簸。


    魏鳴岐愣了片刻,本能的的探出腦袋向後望去:“禾禾!”


    “……”


    此刻謝北伶已經抱著他衝進了亂軍叢中,刀光甲影的間隙裏,他看到黎禾形單影隻的站在食鋪門口,表情呆呆的望著這邊。


    “禾禾!進去房裏別出來!”魏鳴岐聲嘶力竭的衝著那邊大喊。


    小白虎的身影很快被淹沒。


    轟!


    魏鳴岐的頭腦在那一瞬間炸開,他不顧一切的衝著後頭大喊:


    “不許傷害門口的那個女孩!她叫黎禾!天官黎禾!這個世上隻有她能打敗我!你們要是傷了她,等我長大——”


    “魯州的蚯蚓我都豎著劈!”


    “……”


    麵前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魏鳴岐又埋頭在謝北伶的懷裏,他腦袋裏還是亂亂的。


    兵器折斷聲,


    馬匹蹄噠聲,


    箭矢入肉聲。


    耳邊喊殺聲震天,人喊馬嘶,魏鳴岐的心境也同樣在經曆一場生死搏鬥。


    他不知道謝北伶為什麽會選擇他,也不知道他一個孩子的‘狂言’能不能傳到那群人的耳朵裏。


    他隻想長大,快點長大。


    直到他說的所有話世人都必須認真傾聽。


    如此想完,


    他懷抱著謝北伶的腰肢緊緊的閉上眼睛。


    …………


    入夜,不知名野嶺的一處山洞。


    魏鳴岐抱著一大堆柴薪回來,將篝火點燃便望向對麵,在他出去的空隙,謝北伶的傷勢處理的和沒有處理的一個樣,臉色都白成紙了,還一副平平靜靜的模樣。


    二人直到現在一句話都沒有說。


    直到魏鳴岐走到她背後,上手想將她的血衣脫下來,謝北伶才按住他的手:“我已經弄好了。”


    “弄的是啥?箭拔了傷口都不管一下?”


    “……”


    謝北伶低著頭不再開口。


    魏鳴岐順勢將她破爛的道袍從後脫掉,卻見那原本光潔的後背如今滿是蒼白外翻的刀瘡。


    魏鳴岐沉默片刻,說道:


    “明早你在這休息,我出去買藥,現在先給你包紮下。”


    “沒有多餘的——”


    撕拉!


    魏鳴岐從外衣上撕扯下一條。


    此時也管不了是否衛不衛生,再不包紮他怕明天起早謝北伶也涼那了。


    謝北伶安靜的接受他的照顧。


    她似乎一點也不奇怪魏鳴岐怎麽突然就這麽‘成熟’,跟往常在她麵前那副死皮賴臉的孩子樣不符。


    興許她什麽都知道?


    這個女人一直將自己的內心封閉的很好。


    魏鳴岐正出神的想著呢,前邊的謝北伶忽然開口:


    “你父親找我師父算過卦。”


    “……”


    “興也青龍,亡也青龍。這是我師父給他的命諫。”


    “……”


    “你父親之後多年的表現告訴我,他很相信這個。”


    “……”


    “所以今天,我不敢賭。”


    謝北伶垂著腦袋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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