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


    禹元錦今日無事。


    他隻是守在茶酒鋪子內,躺在櫃台後麵的椅子上小憩。


    顧淩月招呼著喝茶喝酒的往來客人。


    這一年多來,鎮妖關內來了許多煉氣士,似乎大秦境內的三宗十六門都有人來此。


    她所在的天武閣自然也有人來過。


    大長老來了,又回了。


    本來是想帶走顧淩月,但結果卻沒有。


    因為在禹元錦的身份真正顯露之時,一切都成為了笑話。


    天武閣的大長老本想強行帶走顧淩月,甚至給禹元錦一些教訓。


    但在道宗弟子現身之後,禹元錦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甚至那一群道宗弟子稱之為小師叔。


    天武閣的大長老當時臉上十分好看。


    小師叔。


    這個稱謂,就已經表明了禹元錦在道宗的地位。


    天武閣的大長老隻是在鋪子內喝一壺酒,與禹元錦交談了一番,便匆匆離去了。


    顧淩月收拾完鋪子,趴在櫃台上,喊道:“呆子,我們去逛街吧。”


    禹元錦睜開眸子,看了看她,然後搖頭:“不去。”


    顧淩月氣鼓鼓地嘟著嘴,然後自櫃台中拿了些銀子,自己走了。


    禹元錦也沒有起身,隻是聽著門外傳來的嗓音:“我自己找柯姐姐去。”


    禹元錦沒有回應,閉上了眸子。


    這一年多來,他出城廝殺了五次,斬了數頭無相境妖族,重創一尊虛涅境。


    人來來走走,沒有留下幾個。


    但能走的卻沒有幾個。


    都葬身在城外的戰場上了。


    他心中長歎一聲。


    “掌櫃的,還有酒水嗎?”


    一道清脆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禹元錦聞聲而起,欣喜道:“沐寒姐姐!”


    蘇沐寒取下鬥笠,邁進屋子,看著眼神中有了些許滄桑的禹元錦,笑了笑問道:“看來還好。”


    “你怎麽來了,也沒有提前書信?”禹元錦連忙搬著長凳。


    蘇沐寒說道:“臨時起意,想來看看這邊的情況。”


    兩人坐下。


    “傷勢如何了?”蘇沐寒問道。


    禹元錦靦腆一笑:“沒事兒了,再修養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差不多痊愈了。”


    他的傷勢並未傷及大道根本,本命飛劍沒有磨損,甚至越發鋒利了幾分。


    “那便好!”蘇沐寒頷首。


    禹元錦問道:“哥怎麽樣了?”


    提到這件事,禹元錦眼神中擔憂無比。


    當初他書信去往覆雲書院,但都石沉大海了,沒有任何回應,他不是沒有過離開鎮妖關,但收到了師尊傳信,說墨修塵當有一劫,但性命無憂。


    他這才打消了離開鎮妖關的想法。


    但難免心中常惦念。


    蘇沐寒說道:“他無事,修行還有精進,待他的聲名再次響在北域時,你就知道了。”


    “那便好,那便好!”禹元錦長鬆了一口氣。


    他看向蘇沐寒問道:“當初那件事……”


    蘇沐寒搖頭:“這件事你別詢問,涉及太廣,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禹元錦見其麵色嚴肅,便舍棄了打探真相的想法,改問道:“沐寒姐姐這次打算來此呆多長時間。”


    “不會很久,出城宰殺幾頭搖頭,我便會離開。”蘇沐寒說道。


    禹元錦點了點頭。


    蘇沐寒卻在這時小聲問道:“那姑娘怎麽回事兒,有戲麽?”


    “啊……”禹元錦呆了呆。


    蘇沐寒噗嗤一笑,道:“傻子麽你!”


    兩人又交談了一陣,蘇沐寒便離開了鋪子,去往城頭。


    城頭上,秦龍甲看著那道身影,笑問道:“沐寒侄女兒,可是好些年沒見了,這般亭亭玉立,不知要讓多少男子魂牽夢縈嘍。”


    “秦叔叔,你怎麽老打趣我?”蘇沐寒臉上騰起兩抹桃花般的紅暈。


    秦龍甲帶著她來到城頭中央,神色收斂了幾分,認真道:“別在這邊呆太久。”


    “怎麽也得宰幾個畜生。”蘇沐寒看向城外,眼神冰寒一片。


    “陰門郡那件事鬧得不小,你們這些小輩已經走入了某些人的視線,要當心了。”秦龍甲提醒著。


    蘇沐寒微微搖頭:“我沒什麽,倒是那個家夥,現在恐怕已經在某些人的名單上了。”


    秦龍甲伸手搭在城牆上,沉聲道:“李蘊那家夥,自己一個人倒是痛快了,他的門生就要頭疼了。”


    “不礙事,反正他想得多,隻要不死,總有他撥雲見日的時刻。”蘇沐寒對此十分自信。


    “喲,這麽相信他啊。”秦龍甲笑說道:“蘇頑童聽見此語,不得咬碎牙齒啊。”


    蘇沐寒麵色一紅,隨即道:“我爹其實已經不那麽排斥他了。”


    秦龍甲歎氣道:“還想為我家那小子說媒來著,看來是沒戲嘍。”


    蘇沐寒沒有接這句話,而是問道:“秦叔叔,妖族中的上五境現身了嗎?”


    秦龍甲搖頭:“沒有,每次都是虛涅境巔峰督戰,那家夥實在太小心了。”


    “看來它在等你離開城池。”蘇沐寒說道。


    “調虎離山之計,設計在群山深處圍殺我,但我偏不離去,就看它能不能坐得住。”秦龍甲冷哼道。


    蘇沐寒問道:“若是其中不止一尊上五境大妖呢?”


    若是持久戰,其實鎮妖關是處於劣勢。


    十萬大山,浩瀚無垠,妖族在其中生息上萬年,底蘊深厚無比,有生力量源源不絕,且在上五境大妖的統籌之下,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運轉著。


    隻要拖到鎮妖關無法支撐的那一刻,十萬大山的妖族便會傾巢而出,一舉踏破城池。


    但鎮妖關這邊,城內雖然有數十萬人,但其中多數都是普通人,而煉氣士與武夫隻是占據了其中不足兩成而已。


    能支撐到現在,還是依托大秦疆土上的鐵騎,與各方煉氣士與武夫的馳援。


    重點是,人族內部對於鎮妖關的態度並不一致。


    許多人都隻是持觀望態度。


    唯有大秦仙朝,不斷送入大軍與修士,不斷鞏固戰線,不讓鎮妖關被妖族攻破。


    “沒辦法的事兒,其中定然不止一尊上五境,否則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撕破盟約。”秦龍甲很是無奈。


    秦龍甲搖頭:“不說這件事兒了,聽聞珺王那小子竟然攻破了青虎關,已經率大軍深入元烈腹地了?”


    “如今大秦鐵騎已經陳兵陵水,估計不久便會渡水直撲元烈皇城而去。”蘇沐寒頷首。


    “好小子啊,如此短的時間竟然拿下了元烈一半疆土,這等戰功前無古人了。”秦龍甲暢快大笑。


    蘇沐寒眼中卻是陰霾一片。


    元烈的戰事並沒有那麽樂觀,否則,又何至於將他爹調去北境。


    ……


    大秦帝都。


    皇城深處,池塘邊上。


    滿頭花白的鎮國公弓腰站在身穿黑金色常服的秦墨尺身後,大氣都不敢喘。


    池塘水花濺起,一條金燦燦的鯉魚被晶瑩的魚線提了上來。


    秦墨尺看著那條金色鯉魚,問道:“國公爺,如今你看我大秦有無機會南下?”


    鎮國公連忙行禮,思索道:“我大秦如今國富力強,南下定然無懼,但這統帥卻是難以擇定。”


    秦墨尺笑了笑:“哦,鎮國公向來不服老,怎地如今卻不想做這南下統帥了?”


    “陛下,臣下已是垂垂老矣,體衰多病,受不了這長途奔襲了。”鎮國公說話還咳嗽了幾聲。


    秦墨尺嗯了一聲,揮手示意他離去。


    待到鎮國公離開了皇宮,秦墨尺說道:“他不想率兵南下,那就將他手中的兵權收了吧。”


    暗中有人悄然離去。


    秦墨尺將那條金色鯉魚丟回了池塘,喃喃道:“你啊,以為又自由了,但不還是在朕的池塘之中嗎?”


    一位老者被人引到此地。


    正是當朝丞相。


    老者屈膝跪地,敬畏道:“老臣拜見陛下!”


    “起來吧!”秦墨尺沒有回頭。


    秦墨尺說道:“天驕大會上,你們配合得很好,抹除了戰神宮這個威脅,想來接下來會安分很長一段時間,但朕有另外一個想法,你且聽聽看。”


    “陛下盡管吩咐。”老者躬身道。


    “北域那邊有珺王坐鎮,局勢已經逐漸明朗,隻要按部就班地打下去,元烈支撐不了幾年了。”秦墨尺拿著手帕擦拭著手上的水,緩緩道:“但是北域的南方卻依舊沒能解決,朕向讓大軍南下,你意下如何?”


    老者聞言身軀一顫,連忙道:“陛下,如今風初侯與樊王都去了北境,相助珺王,南下之行,除了鎮國公之外,怕是沒有合適人選了。”


    秦墨尺大袖一揮,道:“鎮國公老子,就讓他頤養天年吧,你給朕挑選幾個人選。”


    “陛下,本來還有一個人合適,但如今已經離開大秦,往南而去,朝中那幾位將軍,擔不起這份重任。”老者戰戰兢兢的說道。


    秦墨尺目光如炬,轉身負手看向老者:“你這是說我大秦已經無可用之人了?”


    老者身軀顫顫巍巍,瞬間跪倒:“陛下,不是無可用之人,而是茲事體大,一位能縱觀全局的統帥,才能讓大軍南下之行有定海神針。”


    如今的大秦,確實武將如雲,但都沒有經曆過這種大規模的戰役。


    想要率領大軍南下,且中途還能鎮壓各個將領,朝中確實難尋,誰都不服氣誰,如何能統領全局。


    本來是有好幾個人選,但都被珺王調去北域了,朝中還有多少可堪大用之人,老者覺得沒有,他們與珺王比起來,實在是太……廢物了。


    沒辦法,誰讓珺王珠玉在前呢。


    “李蘊這個混小子,就這麽撂挑子了,等他回來,朕非得讓他知道鐵鍋為什麽是生水造的。”秦墨尺沒好氣道,然後靈光一現,問道:“李蘊那個門生叫什麽來著?”


    老者先是一頭霧水,而後想到了什麽,便說道:“陛下,那個晚輩還沒有抵達帝都,如今聽聞在覆雲書院休養。”


    秦墨尺衝老者說道:“你們去整理一份卷宗,仔細評估他在雲霞城一戰中的謀劃,以及他一路北上的事跡,然後呈報給朕!”


    老者剛要反駁,對上的卻是秦墨尺不容置疑的眼神。


    “遵旨!”


    ……


    墨修塵與唐生兩人出現在秘境深處的一處門戶之前。


    墨修塵站在青銅鑄就的十丈高門之下,用手撫摸門上的銘紋雕刻,讚歎道:“簡直是鬼斧神工,真想不到這處秘境的主人在當年是何等功參造化。”


    僅僅是這青銅大門的銘紋雕刻,就讓墨修塵有些陷入大道運轉的境地之中,心神仿佛都要被牽引而走。


    遠處有人譏諷道:“土包子了吧,這是上五境打造的玄關銅門,上麵的銘紋乃是玄關法陣顯化,有大道銘刻其中,非信物不可揭開此門。”


    墨修塵無語,他又沒說要打開著玄關銅,你擱那叨叨的一頓,顯得你多有見識似的。


    他嗬嗬道:“謝謝啊!”


    唐生看了那人一眼,然後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這些可都是各方仙門留下的弟子,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單獨進入傳承之地。”


    “我就是看看看這玄關之後,究竟是有怎樣的傳承,能不能提前進去拿走。”墨修塵毫無顧忌的說道。


    此言一出,頓時惹得眾人捧腹大笑。


    “真是可笑至極,此地非傳承之書合並不可打開,他竟然妄想進去拿走。”


    “大家都別笑啊,野修沒有見識眾所周知,我們不能失了禮數……我忍不住了,讓我笑會兒。”


    “先輩們數千年都沒能打破玄關銅門,如今也要借助傳承之書才能進入,你究竟是如何癡心妄想的,告訴我們,讓我們好好笑一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譏諷著。


    但墨修塵沒有理會,而是開啟窺妄之力,一一掃過那銅門之上的銘紋。


    雖然都言說需要傳承之書才能打開這處玄關,但墨修塵卻想要另尋他法。


    傳承之書無非是借助其中法門解決玄關禁製,而他一樣可以揭開玄關之上的銘紋,借此進入玄關。


    雖作此想,但一切都隻有真正試過才知道能否成事。


    至於夏紫羽那邊,他隻能說得罪了。


    這一場局,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親身入局,而是借助那處殺敵鎮殺一部分敵人而已。


    反正他又不在那處地界出現,就算人都死完了,與他何幹。


    至於夏紫羽等人會不會死?


    抱歉,沒想過。


    估計去的人都死完了,夏紫羽也能活蹦亂跳地跑來找自己。


    倒是那些玄元州的仙門子弟,隻能自求多福了。


    現在此地沒有年輕至尊,而這些觀望者,就是他打開玄關之後的最佳探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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