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州監牢。


    官員飯堂之中,總獄長都營與駐監監察殿的殿主榮紹輝正在吃飯。


    榮紹輝低頭扒拉了一口飯,抬起頭看向都營笑道,“你這副總獄長已快要成為正總獄長了吧?”


    “殿主就莫要笑我了,我這才在哪裏啊,就算是老徐那邊調走了,說不定什麽時候王城就會調下來一個總獄長,我隻是做好輔助工作就行了,至於那些事兒沒想過,隻要能為這王朝付出一點力啊,我就算是不枉此生了。”都營頭也不抬地回應道,一臉平靜,眼光也格外的堅定。


    榮紹輝啞然失笑,兩人共事許久,這都營算是一個真誠的漢子,有什麽說什麽,對於官階的大小真就不那麽在意。


    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略微有些年輕的男人走來,監牢偵查堂的堂主公才英慌忙踏進大門。


    隻是他在看向榮紹輝的時候,神情有些驚詫,臉上又有猶疑,欲言又止,隻是求助似的看向都營。


    都營放在筷子,看向公才英道,“有什麽就說啊,你這看著榮殿主欲言又止的是什麽意思嘛?殿主又不是外人。”


    公才英一臉的為難,支支吾吾的半天都說不出來。


    都營一拍桌子,“我說你怎麽回事兒,不會是聾啞人了吧?”


    “再說了,榮殿主是什麽人啊,你要是真有什麽事兒,他能不知道嗎?”


    公才英猛地歎了一口氣,隨後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看向兩人道,“總獄長,榮殿主,是這樣的啊,今天監區那邊又送上來一堆卷宗,說是要將羅林停職。”


    “為什麽要停職呢?羅林是犯了什麽事兒嗎?”榮紹輝疑惑地問道,隨後又恍然大悟道,“是不是那麽被囚犯舉報收受賄賂的那個羅林?”


    公才英猛地拍了一巴掌大腿,“對,就是他!”


    都營摸了一把嘴,道,“是這樣的,這小子前幾天將一個囚犯打成了重傷。”


    榮紹輝突然大聲道,“這個事兒為什麽我們監察殿不知道呢,你們也沒有給我們卷宗啊。”


    “這不是我讓他們先壓著嘛,又不是什麽大事兒,打傷囚犯不是常有的事兒嗎?畢竟誰也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有些囚犯死性不改,隻得是動手了。”都營笑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也需要去調查啊,要是無故毆打,那可是違反律法的事兒,是要報懲罰的。”榮紹輝說道,隨即又問,“他打的那個囚犯是誰?”


    公才英說道,“是那個竇廣平!”


    榮紹輝身體如脫了弦的箭矢站了起來,沉聲問道,“是那個竇廣平?”


    都營看到榮紹輝的神情,知道事情大發了,臉色也凝重了起來,回答道,“清河城竇家的竇廣平。”


    榮紹輝腦袋一片空白,呼吸急促,他轉動了一下腦袋,隨後低吼道,“這個時候他怎麽動竇廣平呢?”


    榮紹輝在原地轉了一圈,看著都營與公才英道,“你們知不知道,如今竇家的事情在王朝引來了軒然大波,因為他的母親大鬧清河城巡查使儀式,他們竇家的事情現在就是一個大麻煩。”


    “估計王朝三十六州城,一百零八小城,沒有誰不知道這件事兒的,而一零案的影響是整個王朝百姓都在關注的重點啊,要是竇廣平父子的事情傳出去,以及竇廣平在獄中還被如此對待,這會激發民怨的。”


    都營麵色一沉,他沒有想這麽多,在他看來,隻要關進東州監牢的囚犯都是一樣的,他也是一視同仁,但架不住有些人欠揍,可沒有去關注外界的事情,也不知道發生了這件事。


    “這件事兒發生了多久了?”他沉聲問道。


    榮紹輝輕聲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如今王城那邊十分重視一零案,而且張仲良大人也是明確的表態了,要給範雪蘭一個公道,為此,王城那邊還下來一個神秘的巡查使。”


    都營眸光轉動,思量了一下看向公才英道,“竇廣平在哪裏,羅林又在何處?”


    “竇廣平在藥師房,羅林在宿舍!”公才英回答道。


    “走,我去看看!”都營沉聲道。


    事態的發展有些超出了他的預料,他先前想的是,這件事情能壓就壓下去,先為監牢的兄弟們把俸祿以及獎勵拿到手再說,但目下好像出了大麻煩了。


    “你們等等我,我也去!”榮紹輝急忙扒拉了一口飯衝著外麵喊道。


    都營與公才英到了藥師房,隻是在門外觀望了一下,並沒有進去,他正在與公才英交代著什麽。


    都營看向旁邊的張監區長說道,“那個,老張啊,你們就讓羅林先反省吧,那份卷宗我批了!”


    張區長突然說道,“羅林停職可以,但是有一個條件啊,總獄長你可要給你們調人過來,不然我們可頂不住。”


    “調人?調是什麽人?我上哪裏去給你調人去啊,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你是不知道還是怎麽的啊?”都營氣笑了。


    “那總獄長,你的意思是,我們這監區就隻能幹瞪眼唄,那要是出了什麽事情誰來頂啊?”張區長也大聲道,心中很不爽。


    都營平靜地望著他,“人是沒有,但是我告訴你,絕對不能讓存在問題的人出現在監區,這是律法明文規定,你可給我記住了。”


    “還有就是我說話管不管用了,你們聽見去了沒有?”


    張區長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行,聽你的,誰叫你是總獄長嘛!”


    就在這時,榮紹輝與孫寒煙也趕了過來。


    都營與公才英看了一眼榮紹輝,又疑惑地看了看孫寒煙。


    這個女子站在這裏,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那幹練的官服,完美的襯托著她完美的身姿,隻是那張臉卻是讓他們心中突突。


    太冰冷了,那雙眼神也足夠犀利。


    稍稍緩和的氣氛在刹那間又凝固了。


    “榮殿,那就是竇廣平?”孫寒煙看向藥師房裏麵躺著的那個人,冷冷的問道。


    榮紹輝點點頭道,“不錯,他就是竇廣平。”


    孫寒煙點點頭,“變化挺大的,我都快認不出來了,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在這裏呢?”


    “他們曾經接觸過魔氣,王城那邊說是留著他們有用,隻是不向外公開,隻是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麽些事情。”榮紹輝解釋道。


    “我知道,但是據我了解,這竇廣平隻是骨折吧,這都過去了快半個月了,還昏迷不醒,裝得夠可以的啊?”孫寒煙冷笑道。


    都營笑道,“他既然想要裝昏迷,那就裝吧,隻要不出去搗亂,暫且給他點時間考慮一下後續的事情。”


    孫寒煙冷聲道,“那麽,打傷他那個人怎麽處理?”


    都營與公才英對視了一眼,他們發現這個女子似乎不按常理出牌啊,而且還是監察殿的人,這就讓兩人有些為難了。


    都營思量了一會兒,將榮紹輝叫到一邊,說道,“榮殿主,這件事兒能不能先別上報給州城監察殿,羅林呢如今已經被停職了,暫時不會在監區出現,等我們這邊的獎勵到手了,你們再決定如何?”


    榮紹輝猶豫了,看向孫寒煙,又看向藥師房裏麵,小聲道,“老都啊,這件事兒這樣做可能會有違律法啊。”


    “榮殿,你看這樣啊,現在也不能確定羅林是為什麽動手的,而且你們也需要時間調查是不是,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羅林的事情是不是可以不上報,而且也不會違反你們的規定?且,我已經下令了,讓羅林先歇著了,你看這樣行還是不行,畢竟這關係到我們東州監牢兩百多兄弟的獎勵呢?”都營帶著哀求的語氣說道。


    榮紹輝還在猶豫之中,他接著說道,“你知道,我這些兄弟們一年就指望那點俸祿與獎金,他們都指望那點銀子拿去養家糊口呢,家裏妻兒老小都在等著呢。”


    “唉!”榮紹輝長長地歎了一聲,他看向藥師房裏麵躺著那個人,他尚不清楚羅林為什麽要動手,但是他知道有許多人此刻將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隨後他便轉身走了出去,順便叫上了孫寒煙。


    兩人走過廊道,孫寒煙突然說道,“榮殿這是已經與都總獄長達成了協議?”


    “嗬嗬,那個寒煙啊,不要說得這麽難聽嗎?”榮紹輝轉頭笑了笑。


    他接著說道,“這不是要去州城監察殿跟陸殿匯報這邊的情況,到時候你就順著我的話說就行。”


    “現在監牢出現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們可不能說漏嘴了啊。”


    孫寒煙冷笑,“什麽叫我會說漏嘴了呢?”


    榮紹輝低頭沉吟道,“這不是,都營他們監獄還有半月就評獎金了,兩百多號人都指望那點銀子養家糊口呢。”


    “那這算不算是不正之風,有違規矩啊?”孫寒煙思量著說道。


    榮紹輝笑了笑,“這算哪門子的不正之風啊,這畢竟羅林的案子還要我們去查嘛,也需要些時間不是,我們先調查不給立案,這也算是尺度之內,規則之內不是,所以啊,我們靈活一點。”


    “那我就懂了,就是先不管唄!”孫寒煙立住身形道。


    “你是自清河城來的,也去王城見過世麵,你應該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衣食無憂的,那些兄弟看起來平日穿得跟我們都一樣,但私下裏你應該知道什麽樣的。”榮紹輝唏噓著說道。


    “那我就明白了,別人為什麽都道你榮殿是一個貪腐之人,也是一個貪小便宜的人,原來是他們不知道啊。”孫寒煙淡然的說道。


    榮紹輝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隻知道,這世間的人看起來一樣,可私下裏那些人是什麽樣呢?


    誰知道呢?


    他知道啊,他看見過啊。


    弄亭巷,墨修塵站在巷子口,向深處看了看,取下墨玉葫蘆喝了一口酒,隨後他走向一家店鋪。


    “掌櫃的,那個思於雜貨鋪你知道嗎?”墨修塵看向那個低頭的掌櫃老人問道。


    老人目光渾濁,看向墨修塵說道,“年輕人,你打聽那思於雜貨鋪是有什麽事情嗎?”


    “就是想問問,裏麵有沒有一個女子,叫什麽於思穎的。”墨修塵說完繼續喝酒問道。


    “於思穎啊,那個女娃子啊,我可告訴你,你還是別去問了,她可不簡單啊,他那個丈夫也有些不正常,兩人都分開住了嘞。”老人答非所問,善意地提醒著,墨修塵不要去惹火燒身。


    店鋪外麵走來一個漢子,他打量了一下周圍,隨後看向店鋪之內的墨修塵與老掌櫃,將他們的談話都聽見耳中,他麵色一沉,衝著墨修塵喊道,“哎,那個白頭發的小鬼。”


    墨修塵微微轉頭,看到了竇廣文,他走出去笑問道,“想好了嗎?”


    竇廣文冷笑著別了一下頭,一拳就砸向墨修塵的麵龐,“我想你大爺的,你找死是吧?”


    墨修塵身形微微一側,避開拳頭的同時,左手直接將竇廣文的胳膊架死在那。


    “你個小東西,你打聽思於雜貨鋪想做什麽?”竇廣文吃痛,大聲的衝著墨修塵吼道。


    墨修塵笑道,“你不告訴我,你還不讓我自己打聽了?”


    竇廣文聞言猛地一個翻身,一腳踹向墨修塵的腹部,墨修塵輕笑,抬起一腳將竇廣文的那隻腳擋下。


    “打人了!殺人了!”竇廣文突然大喊。


    弄亭巷內突然出現了許多人,將兩人團團圍住,從墨修塵喝道,“放開他!”


    竇廣文突然委屈地說道,“這就是一騙子,經常去騷擾我娘親,如今還想打我婆姨的主意,大家幫我打死他,然後我給你們抵命。”


    一個體型高大的漢子衝出來,直接將墨修塵撞了開去。


    墨修塵看了看這些‘熱心’的好人,無奈地搖頭道,“可不是我先動的手,我也沒打人,更沒有殺人啊。”


    “我管你的。”一個漢子揮拳就朝著墨修塵的臉上呼去。


    墨修塵伸手接住漢子的拳頭,輕輕一帶將其推開。


    其他幾人正準備蜂擁而上,就聽見一道怒氣衝衝的聲音傳開,“你們在幹什麽?”


    範雪蘭推開了眾人,走進人群中央,一把擰住竇廣文的衣襟喝道,“你是不是也不想活了,還要讓人打死他,你這個混賬東西,跟我回家。”


    竇廣文無奈地看了眾人一眼,隻得是跟著範雪蘭離開了。


    其他不嫌事大的人麵麵相覷,有些悻悻然地看了一眼一頭銀發的少年,悄然離去了。


    墨修塵無奈,他微微打量了一下遠處的雜貨鋪,已經是門窗緊閉了,顯然這邊的動靜已經讓其中的人受驚了。


    他隻得無奈地返回宅子,改個時間再去登門拜訪。


    這邊張家府邸,喬憶然接回張赫已經兩天了。


    張仲良也沒有在家,這兩天也沒有打擾張赫,更沒有提關於那件在酒樓發生的殺人案,但是她的心中始終紮著一根刺。


    張赫晚上才回到家,坐在飯桌上吃完了喬憶然做的飯菜,正準備去書房,就被喬憶然叫住了。


    “赫兒啊,關於那件事情,你打算怎麽辦?”喬憶然盡量克製自己的情緒,柔聲問道。


    張赫不以為然的說道,“能怎麽辦,我指定是要去查出是誰陷害的我,這件事情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喬憶然歎了一聲,緩緩道,“你等等吧,我喊了你孫叔叔,讓他過來與你說說起其中的利害關係。”


    果不其然,話音才落,孫明誌就走了進來。


    “小赫這是才吃完飯呢,桌子都還沒收拾呢?”孫明誌笑著坐下。


    喬憶然問道,“明誌你吃過了沒,要不然我再去給你們做點。”


    “不用了,在家裏吃了過來的,就是為了赫兒那件事,咱們開門見山吧。”孫明誌說道。


    張赫也坐回椅子上,看著孫明誌道,“孫叔,這件事兒難道真就這麽算了?我白受苦了啊。”


    孫明誌笑道,“你這混小子,受什麽苦了?”


    “我來就是告訴你,別去查什麽幕後之人了,至於是誰陷害的你,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他們隻不過是拿你逼你父親就範的籌碼罷了。”孫明誌一針見血。


    張赫臉色也凝重了下來,“那就是說我這苦是為了那個不近人情的張大人受的了?”


    “怎麽說話呢?他是你父親,沒有他怎麽有你啊?”喬憶然板著臉嗬斥道。


    看見自己的娘親不高興了,他也就閉嘴了,喬憶然看向孫明誌說道,“那接下來怎麽辦?”


    “我不讓赫兒去將事情鬧大,就是想暫時讓這件事情平息下來,一方麵是防止有人繼續那殺人事情去控訴張赫,二來,是因為老張剛被調到州城,這邊的根基不是那麽的穩固,要是有心人得知,指不定會在其中做文章,那時候你們張家就麻煩了。”孫明誌沉聲說道。


    張赫與喬憶然對視了一眼,隨後等待著孫明誌的下文。


    孫明誌說道,“小赫,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安安靜靜的經營你的商行,但是其中最主要的事情,是去找到柳萳葦,看看她手上是不是拿捏著你的把柄,要是有可能,你就與其來往,讓她不要再做出有損你的事情,這才是當務之急。”


    喬憶然聞言,不得不感歎這執法殿的人思維就是清晰,三言兩語就已經給出了解圍的辦法,她看向張赫道,“記住了嗎?”


    張赫聳了聳肩,聲音拖得老長,“知道了。”


    他不是傻子,能修煉到五境,自然有自己的過人之處,他明白孫明誌讓他經營商行隻是個幌子,讓他借助商行的關係網去打聽柳萳葦在何處才是主要目的,這樣也能甩開一些人的視線。


    他第一次感覺到有種無力感。


    他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泥沼,一直在往下陷去。


    那晚殺人案件可能隻是一個開端,之後的局將會越發地致命。


    這一次,有孫明誌解圍,那下一次呢?


    他的背影逐漸在夜幕下消失,如一柄利劍在緩緩出鞘。


    而他們三人不知道的是,在雲端上,一個伴著月光喝酒的少年將他們的談話都聽了進去。


    “嘖嘖,可以啊,小子還是有些腦子嘛。”


    “州城的水有點渾啊,山上五宗影子卻越來越清晰!”墨修塵伸手拍了拍劍鞘:“你究竟要我破一個什麽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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